張的民族主義史學和梁啟超的新史學壹樣,都是西學東漸沖擊下的產物。西方帝國主義入侵,中華帝國大門大開,被迫接受現代國家制度。梁啟超主張民史,他所謂的國家不是舊朝廷,而是現代國家。章太炎也有現代國家的概念,他有興趣寫壹部中國通史,就是用現代國史代替舊史,就像德國史家寫德國史,或者英國史家寫英國史壹樣。19世紀歐洲國家的民族主義史學,過去非常註重種姓的優越性和民族的榮耀,這有助於國家的士氣,如普魯士學派,實際上促成了德國的統壹,甚至為後期德國軍國主義的擴張主義埋下了伏筆。中國的情況不同,民族主義以自衛為目的。章太炎堅持歷史是愛國的源泉,所以他把歷史比作壹個國家的賬本,賬本記載著實業,那麽中國人怎麽會不知道呢?也可以和下棋比。只有舊譜熟悉,新局自己造,才能前車之鑒,助古證今。但非歷史知識不足以知道國家的根基,國家的可愛,國運的來龍去脈。晚年張口中的侵華,感情特別深。他舉例說:“不知遼東宣土為漢郡,故東北為獨有疆域;不知漢朝之權,北平郡引郡,多在熱河,以熱河為長城固矣。”說明他不讀歷史,甚至不知道自己失了國,不珍惜失了千裏。他把讀歷史和愛國聯系起來,就是這個意思。章太炎所面臨的時代,必然使他成為壹個民族主義的歷史學家。
看章太炎,他好像是沙文主義的種族主義者。事實上,在他的心目中,民族主義根本不是建立在狹隘的血緣理論基礎上的,中華民族也絕不等同於漢族,因為他明確指出,“中國”壹詞既不是壹個地域的名稱,也不是壹個血統的名稱,“它是壹種文化的名稱”,也就是說,中華民族是歷史鍛造的,長期的歷史經驗同化了不同的種族。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滿洲贊同中國,為什麽反對滿洲呢?這是他反滿宣傳與歷史思維的矛盾,但這種矛盾在他的頭腦中並不是解不開的;解決的辦法來自於西方的主權觀念,即主權應該屬於多數人,多數漢人只有在收回主權後才能接受滿人。在土地上,他也是從文化而不是種族的角度考慮的,所以他認為朝鮮和越南在文化上和中國是壹樣的,應該是中國的壹部分,而西藏、蒙古、回鶻不是他們的故土。但現實中,朝鮮已被日本吞並,越南仍是法國殖民地,難以改變,三皇府還不是自己的,但更容易吸收人的地盤。最迫切的接受人民領土的理由是,英國和俄羅斯正在對他們進行間諜活動,“利用間隙在邊境進行間諜活動,引誘他們屬於其他國家。”從他以文化為導向的民族國家觀來看,“漢人組織壹個民族的國家,平等自由,各享其樂”,還算不錯,只是列強環繞。如果中國各民族分裂,俄國馬上進入蒙古,英國就藏起來了,法國肯定進入雲南廣東,漢人的土地就沒了。由此可見,他的民族主義絕不是植根於狹隘的種族主義,也不是狂熱的擴張主義,而是理性而現實的思考,對帝國主義侵略性的擔憂。可以說歷史學家反映了時代,也可以說是壹種比較防禦性的民族主義。
但是,民族主義畢竟是壹種強烈的情感,而歷史學家看重的是公平與安寧,不陷入情感與偏見的陷阱。看來他們之間還是有矛盾的。所謂民族主義歷史學家,往往是對民族主義的壹種恭維;但在史學方面,往往是貶義的。所以,以歷史的標準來看,壹個民族主義歷史學家的好壞取決於其公正性和客觀性。就章太炎而言,就政治歷史而言,尤其是清朝,他的民族主義情緒強烈,多少受到了反清政治論的影響。比如清朝盛世的康、雍、甘三皇,在他反清思想的鼓動下,極力挑戰聖賢賢主的形象。他認為康熙雖然不是不道德,但絕不是仁政之君,而且是明朝宗室,很無情。雍正雖然能幹,卻特別陰險狠毒,用理學,濫用恩刑;雖然乾隆老謀深算,編了四庫禁書。這些負面的評論也不是完全不真實,可以平衡過於正面和近乎謳歌的評論,或者說對信仰史還是有功勛的。英國歷史學家阿克頓曾說,“偉人幾乎都是壞人”,但他是以否定的眼光看待偉人的,或者說更接近事實。至於鹹豐帝,驕橫無情,壹面倒,至少證據不足;又說鹹豐若不早崩,曾、左等豪傑都不會有好下場,全是猜測;罵光緒的名言:“載湉粗人,分不清辣椒和小麥”,全是人身攻擊。
臺灣省的朱壹貴、山東的林青、四川的王三淮、廣西的洪秀全、河南的張樂行等清朝所有的叛亂,都被章太炎視為反清義師。他們以為自己起義不是因為饑寒交迫,也不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帝國野心,而是要像豺狼壹樣清除滿清統治階級來反對滿清。作為所有叛亂的起因,它顯然是壹個反清國家。但為了說明朱義貴謀反與反清復明有關,就說朱是後裔,武力介入,這是不必要的,有捏造事實之嫌。那是史學的大忌,實際上是民族主義情緒強烈,不自覺地傷害信任的歷史的最具體的例子。
章太炎對壹般歷史人物的解釋也透露出他的反清民族主義意識。比如曾國藩作為清朝的馬前卒,鎮壓反清太平天國,視其為賊寇,貪圖名利,虛偽善變的理學,發現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家視郭帆為漢奸,不過是基於不同的意識形態;張從種族意識判斷,馬從階級意識判斷。但張說:“曾國藩和左都是從鎮守開始的,卻不敢褒揚大清。”護鄉和褒清之間難免沒有容易的區分。至於更進壹步,我試圖借此機會取代滿清政權,但又忍不住被自己的力量所壓倒,迫使古人聽命於我。不過,張也有自己的美食。如《論錢(牧)》指出,錢曾響應下西洋,後又傷明末代皇帝吳三桂,編為《筆集》。“其盛夏之悲,以犬羊之椒,非無悲”,能暴露隱情。在未來,歷史學家陳印。
它只是張民族主義的壹部分,是暫時的,甚至不是最根本的部分。他的民族主義主要是針對西方帝國主義的。滿洲沒有被趕出去,人民也不受歡迎。最終無法獨立,最終淪為歐美的奴隸。與此同時,優先事項非常明確。他甚至明確表示“民族主義不僅是漢族的,也是屬於越南、印度、緬甸、馬來西亞的”,也就是近代的“反帝”民族主義。帝國主義來自西方,其次是西方文化,不易區分,所以張常被視為反對西方文化的文化民族主義者。其實他並不反對西方文化,只是不認為西方文化是普世的世界文化。在西方文化的挑戰下,他的結論是文化多元論,也就是說,文化不僅是歷史經驗和地理環境的產物,而且是特殊的,即被稱為“異相”而不是普遍的,即被泰妍稱為“共相”。知道了總相,本來就有助於了解其他相;但是,總階段不得用於覆蓋其他階段。各種特殊文化都應該* *保存* *尊重;如果妳想把某種文化同化到其他文化中去,那就成了文化帝國主義。泰妍的文化多元主義觀可謂是西方文化沖擊的產物,與日本的教會國家社會和俄羅斯的親斯拉夫意識形態頗為相似。
多元文化觀使章太炎更加重視歷史,把歷史、語言、風俗作為國民性的三要素,作為愛國主義的源泉,把歷史的生存與國家、文化的生存聯系起來。老話說,國可以亡,史不能亡,意思是朝代興亡,歷史生生不息;然而,泰妍心目中的中國是壹個永恒的文化中國。在西方文化的沖擊下,要保持其永恒性,就必須保持和了解其特殊的歷史。正所謂“不讀史書,不愛其國”。晚年,泰妍目睹了日本侵華,國破家亡。他更加強烈地呼籲歷史的重要性,並受益於歷史在他的民族主義中的分量。當然,他的史學是相當民族主義的,他的民族主義也是植根於史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