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張抗抗在汶川地震中說的話。妳需要全文嗎?
面對地震災難後幾乎被摧毀的城鎮和村莊的廢墟,有壹瞬間仿佛世界末日即將到來。
中國古代漢語中的成語“山崩地裂”“地震山石”“天崩地裂”,壹下子變成了浸透淚水的恐怖現實。
坍塌、裂縫、灰塵;泣血,呼救,等待。死者,傷者,幸存者...
千裏之外的每壹次余震都來自地層深處,心壹次次被拉得緊緊的,抖得像要裂開壹樣。
面對變幻莫測的大自然,人類的生命真的如此無助、無力、無助嗎?
不,這不是世界末日或地獄。地獄裏只有鬼和絕望。黑暗和孤獨。永遠不會有傘兵從5000米高空墜落,也不會有沖鋒舟在激流中航行;不會有滾石風暴的翻山越嶺的救援行軍,也不會有食物和幹凈的水要扛在肩上;不會有紅十字醫藥箱和白衣天使,不會有藍綠色的帳篷,不會有大型挖掘機日以繼夜的轟鳴...
壹雙雙援助之手從四面八方伸出。溫暖而有力,快速而有力。手掌、手背、手指和手掌都被厚重的水泥板磨掉了。那雙手來自遠方,放下手頭的壹切,用盡最後的力氣從地獄之門的邊緣和沈重的瓦礫堆中,壹寸壹寸地挪動著幸存的、血肉模糊的軀體,壹個個喚回虛弱的漂浮的靈魂。在劫後余生的陽光下,我們無法辨認兩個伸出援助之手的人是哪壹個不留下姓名的“誌願者”。
哪裏有真愛和真理,哪裏就沒有地獄。
汶川地震發生後,中央政府以前所未有的決心和效率,迅速動員、整合、親自指揮各級政府、軍隊、武警、消防、企業等各種社會救援力量。國內主流媒體在第壹時間向公眾公布了災難真相。真實信息的傳遞引起了中國人民對災難的關註。幾乎處處
有些人度過了第壹個不眠之夜,擔心他們的心臟。每個人都在問自己:我能為救災做些什麽?天亮後,無數市民走上街頭,自願捐了壹筆錢,獻血者排起了長隊...
短短幾天,壹隊隊誌願者從不同的起點聚集在四川。社會民間力量自發自覺參與的救援行動全面展開。國內各非政府組織的救援計劃紛紛啟動;成都十幾個NGO立即聯合起來,組成了“民間救助服務中心”,在災區拓展了壹批救助點,彌補了人口相對稀少、政府軍暫時覆蓋不到的地區;江蘇某民營企業組織的壹支由60臺挖掘機等大型機械組成的民營救援隊,48小時內抵達綿陽;今年冬天自發赴湘抗擊冰雪災害的13位湯山農民兄弟——宋誌勇愛心支援隊,再次從家鄉出發,奔赴四川。壹支由無線電愛好者組成的現代通信救援隊,壹支主要由動力滑翔傘、攀巖和速降設備組成的誌願者隊伍,各種汽車俱樂部和登山俱樂部的成員齊頭並進,用他們的專業知識交流和提供野外搜救經驗,增援災區;網上自發的“稀有血型聯盟”正在全天候呼籲幫助。滿載物資、食品、蔬菜的“個體戶”救災車隊壹直開進四川;出租車為報道救災的記者和誌願者提供免費服務;私家車壹輛接壹輛地集結成“流動義工車”大軍,主動送來醫生和藥品,載著人。每天都有近千名自帶食物和生活用品的誌願者湧向成都,充當“誌願者”,有80後、90後出生的年輕人,也有退伍軍人、白發老人、白領,或請假或辭職,白天幫助運送傷員、提供醫療、搬運或分發食物、提供心理安慰。晚上睡在空地上,連續工作幾天幾夜。那些厲害的幫手,沒有年齡、地域、職業的界限,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地震的那壹刻,我們的心仿佛被壹股強大的力量猛烈地喚醒。人不能征服天空,但可以征服自己。地殼板塊碰撞釋放出的巨大能量,不僅毀滅了生命,也提升了靈魂。
各種為救災而成立的新型社區、網絡社區、企業協會、臨時組織,匯聚成壹股強大而健康的民間力量——今天,所有中國人都是參與救災的“誌願者”。
我是壹名誌願者,因為我是中國公民。
我們可以自豪地說,在災難和瓦礫的夾縫中,中國人的公民意識正在成長。這是改革開放30年社會大進步的重要標誌。
多年來,最初用於國際公法的“公民”這壹基本法律概念,在中國的政治和社會生活中是壹個缺席的空白。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公民”這個詞是不存在的。中國人的“國”是以家庭結構為基礎的“家”與“國”的同構體系。所以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人民不是公民,而是人民、臣民、人民、草民。人——“自保”。人——“葉蒙”。“孟”是指精神上的愚昧無知,也就是無明。在《論語·泰伯》中,孔子的名言——“人可以讓其然,但不能讓其知”。雖然目前學術界對它的解讀方式很多,但至少可以作為歷史上統治者對“民”的態度,包括其定義的參考。
我們再回頭看看“公”字的含義。在漢字的詞源研究中,“公”是壹個認識的字。是“八”——八的兩邊相對。“八”的下面是壹個“堯”。“堯”是“私”的原字,意為私。這個“要”字放在兩個相對的“八”字下面,組合成“公”字,意思是與“私”字相反的是“公”。正義、公平、正義是世界的“公”。遺憾的是,這個形象生動的“公”字和含義卑微的“民”字,在古漢語中從未攜手,從未形成正式的詞組。
在20世紀中期的蘇聯,“公民”壹詞被廣泛使用。蘇聯的“公民”產生於1936的蘇聯憲法。然而,那是壹個被剝奪了公民權利的虛假概念和政治標簽。他們只有“為公犧牲生命”的義務,處於物質和精神的雙重奴役下,卻沒有“公民”權利的保障。“公民”隨時可能在高層“公仆”的授意下被剝奪“公民權”,甚至消失。“公民”這個概念曾經被機械地移植到我們未開化的中國土地上,很快就淹沒在汪洋大海中。
“中國公民”意識的缺失,源於我們傳統文化中沿襲了幾千年的既定觀念。辛亥革命以來,我們經歷了從“人民”到“國民”的進步;然後他從“國家”變成了“人民”。“人民”和“群眾”在中國構成了壹個獨特的、革命性的短語,其含義從未在法律中得到界定。壹個多世紀以來,中國從壹個“民族”變成了壹個“人民”,卻孕育了更多的順民、無知者和文革暴徒。雖然“公民”壹詞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就進入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但它從未真正進入人們的社會生活。這壹步看似近在咫尺,時隔半個世紀依然艱難。黨的十七大報告提出“要加強公民意識教育”,很多人對此充耳不聞。
馬克斯·韋伯說:“在西方之外,從來沒有壹個城市公民。”“公民”的概念源於古希臘城邦,公民相對於“奴隸”享有言論和行動自由。西方社會的基本因素是個人,而不是家庭。因此,在壹個健全的政權中,每壹個具有政治、經濟、法律和社會身份的獨立的“自由人”都是“國民”。公民在履行公共責任和義務的同時,有表達個人意願和參與公共事務的權利。並具有自律意識和良好的合作精神。“公民社會”是“前現代”和“現代”社會的明確界限。
“市民社會”的公民——政治上是有權監督公權力的人;在法律上,它享有憲法保護的許多權利,如私有財產、人格尊嚴、知情權、言論自由等。經濟上,是國有經濟的“股東”,分享國家公共資源;在道德上,更具有自覺的獨立人格、獨立理性、公共責任和公共精神。因此,公民的頭銜具有政治和法律雙重身份,是民主社會的基礎。只有“公民”和“公仆”才是“民”與“官”的法律關系。只有樹立公民意識,其對應的“公仆”才會名副其實。
21世紀的2008年,在強烈的地震余波中,我們終於欣喜地看到,開放漸進的中國,普羅大眾的公民意識,在這場深重的災難中猛然覺醒,大步向前。
不再被動驅動,不再盲目附和,不再等待“組織”的命令,不再徒勞地喊口號。不怨天尤人,不悲觀絕望,不計較個人得失,不考慮投資的“回報”。“誌願者”——有誌氣的人,有抱負的人,通過行動表達自己自願的個人意誌。“誌願者”,壹個準確而現代的中文翻譯短語,充滿了自尊、同情和激情。雖然“誌願者”這個詞在中國並沒有落戶很久,雖然這個詞對於偏遠的村民來說還是很陌生。但在這次地震災難中,它得到了最廣泛的傳播和普及,得到了最真誠的認同和追隨。據悉,設立全國哀悼日的提議最初由網上“誌願者”提出,並很快被政府采納。
今天的“誌願軍”已經超越了從前的“報效國家”,完成了政治機器中“螺絲釘”和“齒輪”的個人生存目的。而是自願承擔“公民”的義務和責任。這個“公民”的“公”不同於“公”和“無私”的公。是大眾,是大眾,是公德。公民是這個國家的主人,而不是被統治者。他們在履行職責的同時,也要求得到國家憲法保障的權利和利益。
“公民意識”的成長是壹個國家走向“公民社會”的前提。
現代社會,漢語詞典裏有很多詞已經用了幾千年了。他們漸行漸遠,自動退出我們的生活。它們很快就會被拋棄和刪除,或者只能作為古老的符號出現在字典裏,供後人參考。現在還在習慣性使用的詞,如權人、利人、臣民、庶民、臣民,是多麽陳腐、陳舊。
比如“老百姓”——至今仍有太多人在繼續使用這個可疑的稱謂。如何稱呼自己為“我們的老百姓”難道不知道“百姓”是百家爭鳴的姓氏,是從屬於專制帝王的、沒有獨立人格的、互不相幹的散漫之民嗎?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憲法確立了“公民”的法律身份。我們不再是普通人,也不是封建時代的“老百姓”,而是擁有公民權利的獨立個體。多年來,軍隊總是習慣稱“群眾”或“老百姓”,以區別於士兵。從《我是軍人,來自老百姓》的歌詞中可以看出,“老百姓”在不平等的稱謂關系中仍然是作為第二層次存在的。
再比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難道只有“人”有責任嗎?在“世界”的責任範圍內,女性的地位在哪裏?在傳統的社會結構中,婦女被排除在所有公共事務之外。世界是由普通人組成的,不是男人和女人。21世紀,有必要把這個成語改成“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嗎?
這裏的“世界”應該是整個地球的世界,萬物的世界。我們是中國公民;在全球化時代,我們也是世界公民。世界公民拒絕狹隘的民族主義。具有世界公民意識的誌願者具有人類的普世價值,他們為世界上所有的災難而擔憂和行動。
面對滿目瘡痍的汶川山川,心痛的感覺深入骨髓。希望更多的“誌願者”在修復地震災區慘重損失的同時,修復國人受傷的心靈。在這片富饒美麗卻多災多難的土地上,只有產生符合憲政的公民文化,才能找到公民社會的道路。只有逐步確立公民的主體地位,把“人民”真正轉化為“公民”,我們的民主制度才能得到保障。只有合格的公民才能建設合格的公民社會。反之,只有合格的公民社會才能產生合格的公民。雖然有人說現在談“公民社會”為時過早,但呼籲和推動其早日到來,應該是“公民”的自覺責任。
我為誌願者唱歌。我為所有中國公民歌唱。我們有理由期待,21世紀的中國公民將在地震的廢墟上重建新時代的精神家園,逐步實現向公民社會的轉型,以公民社會的良好形象融入國際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