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主說封神那種同人小說不算,我的理解是大概因為那是神魔小說,和真實歷史已經沒什麽關系,也就不存在什麽真實歷史bug。但是,即使以這個標準來看,封神“我孝莊”的事還是不少的,別的不說,單是“陳塘關總兵李靖”這個頭銜,就夠樂好幾天的。
還有,開篇第壹章裏,紂王就在女媧廟裏題了壹首七律:“鳳鸞寶帳景非常,盡是泥金巧樣妝。曲曲遠山飛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帶雨爭嬌艷;芍藥籠煙騁媚妝。但得妖嬈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
大商朝的七律,問問妳們怕不怕?
其實許仲琳(姑且認為作者是他吧)還算是有學問的。《封神演義》還有個前身,叫做《武王伐紂平話》,是民間藝人攢出來的,bug更是滿地都有。比如在中卷,姜子牙投奔西岐前,給自己算了壹卦:“姜尚向西方觀望,相真主,言明君在於何處。望見巨蟹宮生紫氣,下接著西秦地。”
中國早在隋代就有十二星座的概念了,而且有分野相配。巨蟹座對應的是陜西壹帶,故稱秦地。這個沒問題——可是武王還沒伐紂呢!哪特麽來的西秦啊!!!
這種錯誤《三國演義》也不少犯。比如把虎牢關和汜水關當成兩道關,關羽從許都北上,壹路過五關斬六將能打到西北方向的洛陽去。還有第二回,劉備剿了黃巾,得授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縣尉。
這壹行字可神了。定州這地方,漢代叫盧奴,是中山國的所在。後來歷代改稱中山、安州,壹直到拓跋珪才第壹次叫做定州。到了徽宗時,定州改稱了中山府。換句話說,定州中山府,本來就是壹個地方。劉玄德不愧是漢室宗親,壹個縣尉能掛了三朝的職銜。
類似的錯誤,羅貫中犯了太多。而且有壹個特別著名的錯誤,很符合題主要求,是作者自己的失誤。
《三國演義》第十五回:“卻說袁術暗有稱帝之心,乃回書推托不還;急聚長史楊大將,都督張勛、紀靈……”
這是直接引用《三國誌》的原文。《孫討逆傳》:“(袁)術死,長史楊弘、大將張勛等“。但是可能羅貫中那天寫的太晚,光線昏暗,少看了壹個”弘“字,古代又沒標點符號,結果就把無辜的楊弘給”大將“了。
還有在壹百二十回裏,”(王)濬大笑,遂造大筏數十方,上縛草為人……“。這是抄《晉書》裏的句子:”乃作大筏數十,方百余步”。老羅斷錯了句子,把“方”當量詞用了。
《三國演義》裏每次提到東吳,有壹個固定句式介紹疆域範圍:“江東六郡八十壹州”。比如張松就說過:“東吳據六郡八十壹州,民強國富,猶且不知足耶?”
江東六郡倒是能數得出來,但八十壹州就簡直胡鬧了,漢代的州比郡大,到這兒完全被顛倒過來了,哪給妳湊出八十壹州來,整個亞洲才多大啊?不過這事倒不怪老羅。因為三國話本是在宋代成形的,當時的“州”,行政級別和管轄面積比漢代的州要小得多。對那時的市井百姓來說,“六郡八十壹州”聽起來再正常不過,說書人也只得這麽說。後來傳承下來變成習語,壹直流傳至今。
接下來稍微再點壹下題,古書裏有沒有和“我孝莊”性質相同的錯誤呢?
有!
元曲名家睢景臣寫過壹個《高祖還鄉》,講劉邦榮歸故裏,壹個當地村民認出他就是當初的無賴混混劉三。整個套曲寫的極為風趣幽默,最後幾句是這麽說的:少我的錢差發內旋撥還,欠我的粟稅糧中私準除。只通劉三誰肯把妳揪扯住,白甚麽改了姓、更了名、喚做漢高祖。”
實際上劉邦死後,廟號定的是太祖,謚號是高皇帝。壹直到了司馬遷,才把這倆合並,稱為高祖。所以劉邦返鄉的時候,那位村民斷然不可能知道這位劉三改姓更名叫漢高祖。——當然,以睢景臣的學問,應該知道漢高祖的用法,只是元代的老百姓就知道漢高祖,為了押韻和方便觀眾接受,姑且留下了這麽壹個BUG,無損這部作品的精妙。
類似的bug,《西遊記》裏也曾犯過。第九回,涇河龍王犯了天條,求袁守誠救命。守誠曰:“我救妳不得,只是指條生路與妳投生便了。”龍曰:“願求指教。”先生曰:“妳明日午時三刻,該赴人曹官魏征處聽斬。妳果要性命,須當急急去告當今唐太宗皇帝方保無事。”
好嘛,這會兒才貞觀十三年,袁守誠妳就把李世民的廟號給算出來了。不光算出來,還敢大聲嚷嚷。真追究起來,只怕妳死的比涇河龍王還快。
結果涇河龍王也是病急亂投醫。果然去求李世民救命,李世民故意找魏征下棋,不料魏征夢斬龍王。龍王冤魂前來索命,“太宗愈加驚恐。正朦朧睡間,又見那涇河龍王,手提著壹顆血淋淋的首級,高叫:“唐太宗,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涇河龍王真是太實誠了……
當然,謚廟超前這個問題,作者可以推說這是小說創作,不必深究。但曾經有壹個不是文學創作的嚴肅場合,居然也公然出現過“我孝莊”的大BUG。
景初元年,曹睿在五月份要調整宗廟祭祀制度。結果有關部門遞上來壹份建議:”武皇帝撥亂反正,為魏太祖,樂用武始之舞。文皇帝應天受命,為魏高祖,樂用鹹熙之舞。帝制作興治,為魏烈祖,”
前頭幾句還挺像回事,曹操太祖武皇帝,曹丕高祖文皇帝(註意,不是太宗,也不是世祖),但後來就不太像話了——皇上您的廟號呀,不如叫魏烈祖。
這擱別的皇帝,估計早讓人推出去斬了。我這還沒死呢!妳嚎的哪門子喪?但曹睿不知為什麽,高高興興就接受了。或者說,這個廟號本來就是他自己授意別人起的。
這事很蹊蹺,當時是景初元年,曹睿身體應該還可以,壹直到次年年底,健康才急劇惡化。他為啥這麽急要把廟號定下來?是因為預感到了自己活不了幾年,必須先把廟號敲定才能踏實?
到底什麽原因,現在無法揣測。至少孫盛對此是不屑壹顧,嘲笑說“未有當年而逆制祖宗,未終而豫自尊顯。昔華樂以厚斂致譏,周人以豫兇違禮,魏之群司,於是乎失正。“
所以曹睿就成了歷史上罕見的,有資格翹著拇指說”我孝莊“、”我烈祖“的皇帝。
最後說個花邊八卦吧,有點跑題,但也不算跑的太遠。幾十年後,若有人問同樣問題,這個例子就可以用上了。
當代有壹位老文學家,寫了本書叫《曹操與獻帝》,簡介如下:它先是壹部政治小說、軍事小說,充滿了對政治軍事鬥爭的智慧權謀的描寫,用人之道、施政之理、宮廷中和戰場上的博弈,高潮叠起,令人叫絕。另壹方面,作者還大膽地編織了壹條愛情主線,活生生虛構出壹位紅顏知己,這本是壹個俗套,卻寫得不同凡響、大氣感人。
關於這本書的采訪片段如下:
記者:您今年出版了《曹操與獻帝》,同您以往的作品相比,《曹操與獻帝》讓人耳目壹新,您為這樣壹部歷史題材小說,做了怎樣的準備工作?
作者:我對中國歷史和傳統文化壹直有濃厚興趣,進行了大量的閱讀與研究。正是這種看來與文學無關的閱讀與研究為《曹操與獻帝》的寫作做了準備。另壹方面,作為壹個作家,我始終懷有文學的企圖,小說創作是我的主業,中國歷史中故事浩瀚,可選擇的題材很多。當我決定寫《曹操與獻帝》時,以往的積累發揮了作用。我很慶幸自己對歷史和傳統文化的研究能夠以這樣壹種方式進入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