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謝娘別後誰能惜,漂泊天涯。
寒月悲笳,萬裏西風瀚海沙。
納蘭容若《采桑子》
這本書的開篇讓我很喜歡,無論是這句不是人間富貴花,還是謝娘別後誰能惜中代指的謝謝道韞。在這道詞之前我想不到人有寫雪能寫成這樣讓我心動歡喜的。
追溯起這位貴公子的出身,頗有幾分復雜。他並不是壹個滿州人,滿族是納蘭容若的...治身份,他屬於滿州正黃旗,但無論是從傳統還是從現代的角度,他都不是滿州人。
從血緣上看,容若是蒙古人,本來屬於土默特氏,這壹支蒙古部族征服了滿州那拉氏,於是不知出於怎麽樣的壹種心理,放棄了土默特氏這個本姓,改用了被征服者的姓氏。納蘭就是那拉的另壹種漢譯,這裏我想吐槽壹句是因為被征服者的姓氏更好聽嘛?....那拉氏歷史上除了容若父子,在近代和現代還有兩個大家都非常熟悉的人,壹個是慈禧,另壹個是著名歌手那英。
摘選:
也只有精通漢文化、完全以漢族知識分子的文化心態才能把那拉、納臘譯成納蘭這樣壹個美麗的漢名。從容若以納蘭來稱呼自己姓氏的那壹刻起,他已經成為了壹名漢人。
不,這絕對不是修辭意義上的說法。中國博大精深的儒家文化在兩千年前就已經超越了狹隘的血統論,而以文化論取代之。華夷之辯雖然極嚴,但華夏不是永遠的華夏,夷狄也不是永遠的夷狄:如果華夏放棄了自家的衣冠禮義,就會墜落為夷狄;同樣的夷狄只要吸納了華夏的衣冠禮義,也就擺脫了夷狄的身份,而進諸於華夏。我們的祖先,心胸是何等的寬廣。
我們高貴的華夏文化,常會讓最有才華的異族人深深拜服,也常會被自家人輕易拋棄。
納蘭性德,從他降生的那壹刻起,就在壹起奇異的死亡事件中與漢文化結下了不解的緣分。此後的三十壹命生命,仿佛都在固執地沿著壹條再無帝人看得見的軌道,遠離他的血脈,遠離他那白山黑水的根底。
最初成德這個名字是他的父親明珠在法璍大師那裏求來的,出自“君子以成德為行,日可見之行也。”
容若二十多歲的時候,康熙皇帝立了第二子為皇太子,皇太子乳名保成,於是為了避皇太子的名諱,成德被改成了性德。直到第二年,保成改名胤礽,性德才恢復為成德。
所以性德這個名字他只用了壹年,稱呼他為性德只是約定俗成罷了。他每每署名的時候署作成德,或者或者效法漢人的稱謂,以成為姓,別取容若為字,署作成容若。
關於成德這個名字,他壹直以為為成德是《易經》裏的名言,君子以成德為行,日可見之行也。父親也壹直這樣叮囑自己,期待自己。但是成德也在另壹部儒家典籍《禮儀》中出現,說的卻是“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容若不免有些遲疑,照這麽說,如果我不拋棄掉童心,不能像個標準的成年人那樣在綱常禮制裏規矩地待人處事,我將來就不會有福有壽嘛?
容若讓我想到達達主義。
達達主義,壹戰期間誕生的壹種藝術流派,宣稱文藝創作應屏蔽思想幹擾,只表現感官接觸到的直接印象。
達達,源於法語dada,意為兒童玩耍用的木馬,讀者模仿嬰兒的呀呀學語。人在嬰兒時期還未被文明汙染,對周遭事物的反應單純而直接,不加掩藏或修飾,帶著近乎野性的真摯。達達,人壹生最初的發音、最後的實話。
相較於主張否定與破壞壹切、有些簡單粗暴的達達主義,我以為容若更能代表達達二字,終其壹生,他都在實踐孩子的藝術,放棄理智與邏輯,忽視人類社會道貌岸然的生存規則和價值觀,聽從感覺的蠱惑,讓心靈成為指引。
要糖果和遊戲,不要算計。
孩子並不多。在冷硬現實的獵殺下,孩子成了稀缺品。不要蔑視曾經幼稚的自己,就算對過去的天真無法欣賞,至少可以懷著憑吊的心情。
我在紅瀾中引用了這句不是人間富貴花,有些人如同雪花壹樣,本不該來到這人世間。
雪本清冷無奇,奈何落入紅塵。
權遊中有句臺詞,殺死心中的男孩。人活在世人都在慢慢地殺死心中的孩子,這是長大的代價嘛?
我不知道,但心裏有點孩子的心性存在也未必是什麽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