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壹年多來,考古工作者不斷在巢湖北岸唐咀壹帶發現大量珍貴文物。經過數次現場勘察和論證,終於在近日確認:巢湖水下的確有座古城遺址,而它可能真的是帶著當時已相當高的文明和發達程度,在壹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中沈沒的。
水位下降露出大量陶片
說起發現巢湖水下有古城的線索,還要追溯到壹年多前。
2001年12月,有媒體報道了“巢湖市發現隋代窯址”的消息。之後,便有當地群眾提供線索說,在巢湖北岸唐咀壹帶,每當冬季水位下降時,河床上就會露出大量的陶片,不知是否與窯址有關。
聞訊後,巢湖市文物管理所考古工作者立即趕到距市區不遠的現場。在巢湖北岸湖濱大道的護坡下,考古人員果真發現,在露出水面、離護坡約三百米遠的河床上到處散落著大大小小的陶片。
通過組合陶片,考古工作者發現,散落在河床上的器物以圈足器為主,無論口沿還是底座,弧度都很大,這表明這些器物完整時的體積都比較大。初步斷定,散落的陶片有些是盆、罐、壺之類生活用品的碎片,還有些是筒瓦殘片。這些陶器以泥質灰陶和夾砂灰陶為主,同時還有泥質紅陶、褐陶、夾砂黑陶以及壹些燒成溫度略高的硬陶等。
與此同時,考古工作者還在河床上發現了幾口有陶制井欄的廢水井,其中壹個水井旁邊,有壹根兩人都合抱不過來的古樹樹根。
據當地漁民講,陶片分布的範圍可以向湖中延伸四五公裏遠,陶片多的地方有厚厚的壹層。他們還說,水下有四個城門,並大致說出了位置。據說,很多當地人曾在這裏撿到過青銅器、古錢幣、印章和完整的陶器。
在壹些村民的家中,考古人員確實見到了村民們在湖灘上撿到的十分完整的陶釜、陶壺等器物。
經過數次現場勘察和認真分析,考古工作者確認這些物品是陶器制作和使用鼎盛時期的產物。由此初步斷定,發現這些東西的地方很可能是壹處沈入湖底的秦漢時期城市遺址。
史書、傳說都反映水下有城
考古工作者“巢湖水下可能有古城遺址”的判斷,並非沒有依據。因為長期以來,史書和傳說壹直隱約反映出巢湖水下可能有壹座城池。
在合肥、巢湖壹帶,千百年來壹直流傳著壹個“陷巢州、長廬州”的傳說,說巢湖水域在古代是壹座城市,城內居民因誤食東海龍王之子“小白龍”,遭到了龍王的報復,壹夜之間,這座城市沈入湖底,除了心存善念的“焦母”以外,全城的人都葬身在壹片洶湧的湖水中。
關於巢湖的形成,有多部史料記載它是在秦漢時期,由居巢或曰巢州下陷而成。唐代詩人羅隱曾寫下“借問邑人沈水事,已經秦漢幾千年”的詩句。據康熙《巢湖誌》載:“湖陷於吳赤烏二年(公元239年)七月二十三日戌時”。這些對巢湖形成原因的描述,都直接間接指向了這樣壹個信息:在下陷時,有壹座城池沈入了湖底。
由於這些歷史記載都是只言片語,不能詳細和完整地將這壹事件描述清楚,同時在“陷巢州”的傳說中始終都附會著壹個關於“焦母”和“小白龍”的神話故事,所以長期以來,史學界對它的真實性壹直都持懷疑態度。
據上海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所原所長魏嵩山教授考證,歷史上確有壹個居巢國,它是殷周時期的重要方國,又稱巢、南巢、巢伯國,是在周初延封的夏、商時就已存在的壹個方國。青銅器《班簋》、《鄂君啟節》的銘文都記載有“巢”國。《尚書·伯虺之誥》中有“成湯放桀於南巢”的記錄,其中的“南巢”指的就是居巢。
但壹些史學家從字面上對史料進行反復論證,無論從時間還是地點上都找出了壹些漏洞,從而得出結論,認為史書記載的有關“陷巢州”的傳說不過是神話故事而已,並沒有事實依據。
還有學者從地質學的角度對巢湖的成因進行了考察研究,認為巢湖的形成確實是由於在地殼運動過程中,陸地下陷而形成,屬於陷落湖,但是下陷的時間應該在秦漢以前,與“陷巢州”的傳說沒有什麽關系。
斷裂的歷史表明“巢”消失了
據巢湖市文物管理所考古工作者錢玉春介紹,由於文獻記載極少,後人在探尋古居巢國時,始終有壹些難解之謎。所有這些謎,都和巢國的神秘消失有關。
首先,它的地理位置不確切。有人說在巢湖,也有人說在桐城,還有人說在壽縣,沒有確鑿的證據能夠說明它的準確位置。
其次,在漢代以前多部史書裏都提到過“巢伯”、“南巢”、“居巢”這壹諸侯國,但在漢代以後,和“巢”這座城市相關的記載卻很少,這壹現象表明了它的社會地位已大大下降,或者是消失了。
通過分析巢湖市近幾年來的考古發掘成果,考古工作者能夠明顯感覺到這壹地區文明發展的中斷———漢代以前的出土文物反映出這裏是壹個政治強大、經濟繁榮的地區。如巢湖市北山頭戰國皇族墓,出土了很多非常珍貴的文物;放王崗漢代呂柯墓的發現曾在1996年獲得全國考古十大發現提名獎,這些墓在規格和規模上都居於中國現今已出土的同時代墓的顯著地位。但是,在該地區已經出土的漢代以後文物中,高規格的墓葬和遺址幾乎沒有發現,看不出這種文明發展的延續性。
對巢湖的形成以及居巢國的探索,過去壹直都停留在以古籍史料為依據的歷史學範疇內,此次偶然的機會,使現代考古學介入其中。巢湖湖底這壹古遺址的發現,從考古學的角度證實了史料記載有關“陷巢州”傳說的可能性。大量的陶片和古人生活的遺跡告訴我們,在八百平方公裏浩瀚的湖面下,肯定有著壹段不平凡的歷史。
周邊搜索發現大量文物
在發現線索後的壹年多時間裏,巢湖市考古人員數次對巢湖唐咀水下遺址進行現場勘察和研究,並對唐咀及周邊地區進行了大範圍的搜尋。通過走訪調查,考古人員了解到這壹地區地下文物異常豐富,目前,在水下遺址上發現並已收集到文物管理部門的遺物有玉斧、石斧、玉印章、銀印章、銅印章、陶罐、陶拍、紡輪、網墜、錢幣、鐵鍤、銅帶鉤、銅鏃、銅鏡、銅飾件等260多件。其中銅錢品種較多,從戰國時楚國的蟻鼻錢,到秦半兩和漢半兩、漢五銖以及王莽時期的大布黃千、大泉五十都有發現,數量最多的是蟻鼻錢。陶器則以泥質灰陶為主,間有紅陶、夾砂陶等。從收集到的數十只完整的陶罐來看,它們形態規整,表面比較光滑,有壹個***同的特征,就是在底部拍印有細密的方格紋和條紋,其作用可能是增加底部密度,使其更加耐用,反映出陶器制作工藝的較高水平。
在遺址上發現的時代最早的遺物是新石器時代的玉斧,最晚的是王莽時期的錢幣。遺址上發現的大量十分完整的陶器以及玉器、銀器等經濟價值比較高的遺物,是壹些以廢墟為特征的遺址上所沒有的。這更表明,遺址有可能是在某次突然的災難中沈入湖底的。由於災難來得突然,人們來不及將經濟價值較高的物品和生活必需品帶走或轉移。由此分析,遺址沈入湖底的時間以及沈入湖底的方式,同傳說中的“陷巢州”都不矛盾。而大量的蟻鼻錢和箭鏃,則印證了史書上關於居巢國是吳、楚兩國爭奪的目標,長時間是楚國附屬國的記載。
巢湖唐咀水下遺址上瓦礫遍地,考古工作者講,這些看似垃圾的瓦碴子,其實也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這些陶器和陶片歷經了兩千多年的歲月滄桑,如今露出水面,它的造型、紋飾、顏色和質地,可以給我們帶來了更多遠古的人文信息,通過這些,我們可以從壹個側面了解當時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狀況。
巢湖水下遺址出水的陶片,從用途上可分為建材、生產工具和生活用品三大類。目前收集到巢湖市文物管理所的完整陶器有紡輪、陶拍、漁鉤墜、紅陶和黑陶等。遺址上發現的建材主要是筒瓦、板瓦和瓦當,筒瓦的數量明顯比板瓦要多,有灰陶、紅陶和黑陶等大小十幾個品種。筒瓦和板瓦表面壹般飾有粗繩紋,背面有布紋,這是漢武帝時代以後出現的生產工藝。屋檐最前端的壹片瓦為瓦當,遺址上的瓦當均為圓形,當面飾以雲紋,為泥質灰陶、黑陶和紅褐陶等材質。它們透露的壹個重要信息是,這些筒瓦、板瓦和瓦當在當時都是用在大型宮殿式建築上的,這帶給考古工作者非常大的興奮。遺址上磚以及其它建築構件極少,因為在漢代以前大部分是土墻,磚主要是用在墓葬上。
三枚印章反映出曾有高度文明
在巢湖唐咀水下遺址發現的260多件文物中,有三枚分別用玉、銀、銅制成的印章,十分引人註目。
玉印是壹枚在漆黑烏亮的玉上刻制的雙面印,無鈕無孔,印面呈正方形,長23毫米,寬22毫米,高8毫米。該印制作精良、章法嚴謹、筆勢圓轉,粗看筆劃平方正直,卻全無板滯之意。印文壹面刻“慎齋”,另壹面是用於書簡的印章“護封”,陽文有邊框。
考古人員解釋說,秦統壹後,什麽身份的人用什麽樣材質的印章是有規定的,至漢代,這種限制更加嚴格。玉是帝後印的專用材質,百官印是不能用玉制作的。兩漢時期的玉印在古印中是十分珍貴稀少的壹類,傳世或出土的壹些玉印絕大多數是殉葬印,而不是實用印,所以這枚印章十分珍貴。
銀印是壹枚中有穿孔的兩面印,因為有穿孔可以佩帶,所以又叫“穿帶印”,盛行於漢代。該印用刀鑿(刻)而成,正方形,邊長12毫米,印臺高8毫米,穿孔直徑2毫米。兩面都是陰文人名“轅差”,有邊框,細字體,壹面還有日字界格。筆劃略取曲勢,剛柔相濟,印面豐滿莊重,渾厚典雅。由於該印兼在封泥、紙帛上使用,所以兩面字體相同但有粗細之分。
銅印為動物圖案的肖形印,覆鬥鈕,上有穿孔可以佩帶。正方形,邊長12毫米,高8毫米,穿孔直徑1毫米,系采用鑄印工藝制作。這枚肖形印細部刻畫清晰,層次豐富,但是鈐蓋在紙上,動物身上的紋飾卻壹點也看不出來。考古工作者解釋,這並非由於紋飾銹蝕的結果,而是因為這些紋飾在制作時就不在同壹個平面上。此印是用於封泥上的印章,印在紙上就會顯出呆板的輪廓像,但如果印在泥上就會立刻呈現出層次豐富的立體淺浮雕像。
遙感圖像初撩遺址面紗
去年5月,曾經參加北京老山漢墓遙感探測工作的安徽師範大學教授、安徽省遙感考古工作站站長王心源博士到巢湖對唐咀水下遺址現場進行勘察,通過對遙感圖像的分析,運用地質學的原理,對“陷巢州”之說進行了考證。
在王教授帶來的由衛星拍攝的巢湖北山影像圖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沿巢湖東北岸壹線的地層像刀切的壹樣整齊,很明顯,這裏存在壹個斷層。在影像圖中,出水口在這個斷層上的柘臯河流程很短,與流域面積極不相稱,但如果把它和出水口在巢湖的裕溪河連起來,就形成了壹條完整的河流,看上去就正常了。
專家分析,形成這壹地貌的主要原因,是由於巢湖東部曾發生過壹次地質沈降,使原來陸地降到了水平面以下,地面上的河流被湖水切割成兩段,成為現在的兩條河流。而這壹沈入水下的地區,正是考古人員發現古代遺址的地方。王教授認為,在地質構造運動過程中,發生大面積的地質沈降是可能的,也是壹種常見的現象。巢湖水面正好位於郯廬大斷裂帶上,因此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性就更大。
今年1月15日,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專家楊立新、李廣寧等來到巢湖唐咀水下遺址。經過認真細致地勘查、考證,確認這是壹處漢代遺址,且面積很大,不僅僅在水下,在湖濱大道北側岸上也有大範圍遺址存在。由於範圍很大,他們建議用遙感考古的方法來確定遺址的範圍。
1月17日,王心源教授和我國著名秦漢考古專家、安徽師範大學教授裘士京來到巢湖,再壹次對唐咀水下遺址現場進行勘查。裘教授表示,從現場勘查的情況來看,這是壹處漢代遺址。從歷史上看,巢湖地區是聯系南北的壹個通道。近年來,該區域相繼發現了壹系列遺址和墓葬,隨著巢湖經濟建設的不斷推進,類似的發現還會不斷出現。裘教授建議,最好先作探查,通過小規模的探查來確定遺址的範圍和性質,然後再進行有計劃的發掘。他強調,壹切都還需要通過發掘才能確定,目前遺址還沒有遭到大規模的破壞,如果發掘,肯定會有重大的發現。
據巢湖水文資料顯示,巢湖退水期壹般從每年9月開始,年內水位變化幅度在1959年以前較大,為6.48米到2.48米之間;1959年巢湖閘建成後,變幅減小,僅在4.92米到1.44米之間。巢湖多年平均水位為8.03米。目前正值巢湖枯水季節,隨著水位的不斷下降,唐咀水下遺址將逐步“浮出水面”。據巢湖市文物管理所考古人員最新測量,目前露出水面的遺址東西長600米,南北寬180米,遺址表面散落著大量的古代陶片,對發掘工作極為有利。
可能是最具考古價值的古城遺址
目前,世界上有記載或被發現的水下文明遺址有多處,但是絕大部分是在海底,如墨西哥尤卡坦半島吐魯馬城,城垣、宮墻至今還完整屹立在水底。由於水下遺址上的遺物和遺跡地處水下,相對來說能夠減少或避免人類活動的破壞,比地面上的遺址保存狀況更接近歷史原貌。所以說,水下遺址在考古工作中有著十分重要的地位和作用。
據專家介紹,在我國,發現的水下遺址相對較少,除了2000年在雲南省撫仙湖湖底發現的古滇聚落群遺址以外,幾乎還沒有在其它地方發現過水下遺址。而撫仙湖地處偏遠地區,當時的文明程度較低,又是我國第二大深水湖,遺址距水面有70至90米深,雖然動用了大量的社會資源對其進行考古調查,但是取得的文物和考古資料十分有限。而巢湖唐咀水下遺址,在冬季時就有部分露出水面,調查勘探甚至發掘相對來說都較容易。從目前遺址上發現的文物來看,這壹遺址陷落時處於壹種高度發達的社會狀態。該遺址上保存的遺物,比非突發自然災害所形成遺址的遺物,無論是數量上還是品種上都要豐富得多,具有很高的勘探發掘價值。
要是史書記載無誤的話,那麽這座“巢湖唐咀水下遺址”可能成為中國歷史上資料保存最完整、最具考古價值的壹座城市遺址。
那麽,究竟是什麽樣的災難迫使人們放棄那些賴以生存的生活必需品和“豪華”的房舍?巢湖湖底沈沒千年的古城裏埋藏著怎樣的寶藏和傳奇?現今人們的目光已經被這處神秘的水下遺址所吸引,相信謎底不久就會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