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者
(1810)
1
在蕓蕓眾生的人海裏，
妳敢否與世隔絕，獨善其身？
任周圍的人們鬧騰，
妳卻漠不關心；冷落，估計，
像壹朵花在荒涼的沙漠裏，
不願向著微風吐馨？
2
即使壹個巴利阿人在印度叢林中，
孤單、瘦削、受盡同胞的厭惡，
他的命運之杯雖苦，
猶勝似壹個不懂得愛的可憐蟲：
背著致命的負荷，貽害無窮，
那永遠擺脫不了的擔負。
3
他微笑——這是悲哀的最嚴厲的諷刺；
他說話——冷冷的言詞，不是從靈魂流露，
他和別人壹樣行動，吃著美味的食物；——
然而，然而他盼望——雖然又害怕——死；
他渴望抵達，雖然又像要逃避
那灰色生涯的最終的歸宿。
1810年
楊熙齡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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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orrow
by Percy Bysshe Shelley
Where art thou, beloved To-morrow?
When young and old, and strong and weak,
Rich and poor, through joy and sorrow,
Thy sweet smiles we ever seek,--
In thy place--ah! well-a-day!
We find the thing we fled--To-day.
[Published by Mrs. Shelley, "Posthumous Poems", 1824.]
V1：查良錚 譯
明天
妳在哪兒，可愛的明天？
無論貧富，也無論老少，
我們透過憂傷和喜歡，
總在尋求妳甜蜜的笑——
但等妳來時，我們總看見
我們所逃避的東西：今天。
（1821年）
V2：譯者未知
明天
妳在何處，我們所戀慕的明天？
不論老少，貧富，衰弱或強健，
我們總是透過歡樂，透過憂煩，
無止休地尋覓妳的笑顏——
但是在妳的位置上，啊，可憐，
找到的總是我們所逃避的，今天。
Time
[Published by Mrs. Shelley, "Posthumous Poems", 1824.]
Unfathomable Sea! whose waves are years,
Ocean of Time, whose waters of deep woe
Are brackish with the salt of human tears!
Thou shoreless flood, which in thy ebb and flow
Claspest the limits of mortality,
And sick of prey, yet howling on for more,
Vomitest thy wrecks on its inhospitable shore;
Treacherous in calm, and terrible in storm,
Who shall put forth on thee,
Unfathomable Sea?
V1：查良錚 譯
時間
幽深的海呵！年代是妳的浪波；
時間底海呵，充滿深沈的悲傷，
妳被眼淚的鹽水弄得多鹹澀！
妳的波流浩蕩無邊，在妳的水上
潮汐交替，那就是人生的界限！
妳已倦於撲食，但仍在咆哮無饜，
把破碎的船吐在無情的岸沿；
妳在平靜時險詐，風濤起時可怕，
呵，誰敢航行壹只小船，
在妳幽深難測的洋面？
（1821年）
V2：譯者未知
時間
深不可測的海啊！歲月是妳的波浪，
時間的大洋，充滿深沈的辛酸，
人類眼淚的鹽分已使得妳鹹澀難嘗！
妳浩渺蒼茫的海水啊無邊無沿，
起伏漲落的潮汐把握著人生的極限，
雖已膩於捕獵，卻仍呼號求索無饜。
不斷把沈船的殘骸噴吐在它荒涼的岸上，
平靜時胸懷叵測，風暴中恐怖猖狂。
啊，深不可測的海洋，
誰該在妳的水面出航？
Mutability - II.
無常
I
The flower that smiles to-day
To-morrow dies;
All that we wish to stay
Tempts and then flies.
What is this world's delight?
Lightning that mocks the night,
Brief even as bright.
V1：1
今天還微笑的花朵
明天就會枯萎；
我們願留貯的壹切
誘壹誘人就飛。
什麽是這世上的歡樂？
它是嘲笑黑夜的閃電，
雖明亮，卻短暫。
V2： 壹
今天，花兒喜笑歡悅，
明天，就會雕謝；
我們希望長駐的壹切，
誘惑妳，然後飛逸
什麽是人世間的歡樂？
那是戲弄黑夜的電火，
象閃光壹樣短促。
II
Virtue, how frail it is!
Friendship how rare!
Love, how it sells poor bliss
For proud despair!
But we, though soon they fall,
Survive their joy, and all
Which ours we call.
V1：2
唉，美德！它多麽脆弱！
友情多不易看見！
愛情售賣可憐的幸福，
妳得拿絕望交換！
但我們仍舊得活下去，
盡管失去了這些喜悅，
以及“我們的”壹切。
V2：二
美德，多麽脆弱！
友誼，何等難遇！
愛情以多麽可憐的幸福
把驕傲伴隨它們的歡愉，
所謂“我們的”壹切，轉瞬即逝，
我們的生活還得繼續。
III
Whilst skies are blue and bright,
Whilst flowers are gay,
Whilst eyes that change ere night
Make glad the day;
Whilst yet the calm hours creep,
Dream thou--and from thy sleep
Then wake to weep.
V1：3
趁天空還明媚，蔚藍，
趁著花朵鮮艷，
趁眼睛看來壹切美好，
還沒臨到夜晚：
呵，趁現在時流還平靜，
作妳的夢吧——且憩息，
等醒來再哭泣。
V2：三
趁此刻天色明媚湛藍，
趁鮮花嬌艷芳菲，
趁以前景色還在變換，
白晝尚不曾讓位，
寧靜的時光仍緩緩流動：
妳且入夢——再從夢中
醒來，醒來哭泣。
（1821年）
Notes:
1. frail：脆弱的。
2. bliss：極樂
3. But these though soon they fall, / Survive their joy, and all/ Which ours we call.--: But though these soon fall, they survive their joy, and all which we call ours(our joy).
簡評
詩的主題是關於塵世間萬物變化莫測，不能持久；真情易變，經不起時間考驗，沒有什麽東西是永恒的，因此要把握今天，享受今天。同上首詩類似，這首詩開頭也是以壹個鮮明生動的具體意象，展現在讀者眼前，用“今天”和“明天”的無情對比，暗示出壹個殘酷的事實：今天還笑盈盈的花朵，明天便雕謝了。使讀者不得不產生震動。從這壹具體的，詩人進而聯想到抽象的人的欲望：我們所想留駐的壹切，誘惑我們然後便飛逝而去。然後，詩人由此提出了壹個抽象的人生問題：這個世界上快樂究竟是什麽？詩人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拿閃電做例子：嘲弄黑夜的閃電，盡管瞬間即逝，卻閃亮無比。暗示真正的快樂，並不在於持續時間的長短，而在於存在的質量和強度。
第二節，計人不再談論自然事物和人的欲望，而開始感慨美德的脆弱，知音難覓，以及愛情的廉價。但與第壹節有所不同的是，詩人雖然承認真情的不持久，但卻緊接著出現了轉折：它們雖然稍縱即逝，但曾帶給人的歡樂，卻留了下來。最後壹節，實際上由壹兩個句子構成，詩人用祈使句勸戒人們，應該趁天空還閃出愛意，心情享受每壹天。按我們常人的平庸的思維邏輯，詩到這裏止住就很自然而然了，但作者卻不如此。緊接下來的看似自相矛盾的詩句給了讀者強烈的意想不到的震動：“趁平靜的時刻恍然來臨時，妳做夢吧。但是，夢中醒來，妳卻要哭泣。”
最後三行冷靜的壹針見血的預言使第三節開始的幼稚的樂觀主義腔調帶上了強烈的現實主義色彩。但值得註意的是，作者並不是悲觀主義者。雖然做夢終究有醒來的時刻，但夢中畢竟有希冀，有仿，有追求，盡管它不能保證實現願望，但卻是人類企求無限發展的可能性的壹種表現途徑。夢是人活下來的動力。在夢中人可以獲得暫時的幸福和快樂。可見，作者的思想是辯證的，不是對人生經驗的簡單的總結，而是包含深刻的哲學內涵。
The Past
V1：往昔
V2：逝
[Published by Mrs. Shelley, "Posthumous Poems", 1824.]
1.
Wilt thou forget the happy hours
Which we buried in Love's sweet bowers,
Heaping over their corpses cold
Blossoms and leaves, instead of mould?
Blossoms which were the joys that fell,
And leaves, the hopes that yet remain.
V1：1
妳可會忘記那快樂的時刻，
被我們在愛之亭榭下埋沒？
對著那冰冷的屍體，我們鋪了
不是青苔，而是葉子和鮮花。
呵，鮮花是失去的快樂，
葉子是希望，還依然留貯。
V2：壹
妳難道會忘卻那些幸福的時光？
我們已在愛的林苑把他們埋葬，
堆在他們僵冷的屍體上的，
不是泥土，而是鮮花和綠葉，
鮮花，是那失去了的歡樂，
綠葉是至今猶存的希望。
2.
Forget the dead, the past? Oh, yet
There are ghosts that may take revenge for it,
Memories that make the heart a tomb,
Regrets which glide through the spirit's gloom,
And with ghastly whispers tell
That joy, once lost, is pain.
V1：2
妳可忘了那逝去的？它可有
壹些幽靈，會出來替它復仇！
它有記憶，會把心變為墳墓，
還有悔恨，溜進精神底濃霧
會對妳陰沈地低聲說：
快樂壹旦消失，就是痛苦。
V2：二
忘卻那些死去的、失去的？哦，
還有他們的陰魂會來尋求報復；
記憶，將使心靈化為墳墓，
悔恨，會在精神抑郁時潛入，
用陰森的耳語向妳訴說：
歡樂，壹旦失去便是痛苦。
1818年
No.5 Sonnet: Lift Not The Painted Veil Which Those Who Live 別揭開這畫帷
V1：查良錚 譯
V2：江楓 譯
Sonnet: Lift Not The Painted Veil Which Those Who Live
V1：別揭開這畫帷
V2：十四行：無題
Lift not the painted veil which those who live
Call Life: though unreal shapes be pictured there,
And it but mimic all we would believe
With colours idly spread,—behind, lurk Fear
And Hope, twin Destinies; who ever weave
Their shadows, o’er the chasm, sightless and drear.
I knew one who had lifted it—he sought,
For his lost heart was tender, things to love,
But found them not, alas! nor was there aught
The world contains, the which he could approve.
Through the unheeding many he did move,
A splendour among shadows, a bright blot
Upon this gloomy scene, a Spirit that strove
For truth, and like the Preacher found it not.
V1：別揭開這畫帷：呵，人們就管這
叫作生活，雖然它畫的沒有真象；
它只是以隨便塗抹的彩色
仿制我們意願的事物——而希望
和恐懼，雙生的宿命，在後面藏躲，
給幽深的穴中不斷編織著幻相。
曾有壹個人，我知道，把它揭開過——
他想找到什麽寄托他的愛情，
但卻找不到。而世間也沒有任何
真實的物象，能略略使他心動。
於是他飄泊在冷漠的人群中，
成為暗影中的光，是壹點明斑
落上陰郁的景色，也是個精靈
追求真理，卻象“傳道者”①壹樣興嘆。
V2：不要掀起那活人稱之為生活的彩幕，
雖然描繪著的是壹些不真實的圖形。
只不過是用漫不經心的色彩的塗布
模擬我們願意信以為真的壹切情景；
幕後有孿生的命運——希望和恐怖，
不斷在無形的淒涼深淵上編織他們
自己的投影。我知道有人曾掀起過，
要尋找目標獻出愛情，他迷惘的心
溫柔，但是，不幸，他，壹無所獲。
那裏也沒有這世界所能容納的任何
他能稱許的事物；他穿過冷漠人群，
像亮斑落在幽暗的舞臺上，像明輝
陷入陰影，像努力追求真理的精靈。
像那傳道者，也未能找到它的蹤影。②
1818年
①《舊約·傳道書》載：柯希列（或傳道者）說：“凡事都是虛空。”
②《舊約·傳道書》第七章記述傳道者（所羅門）的話：“我將這事壹壹比較，要尋求其理。我心仍要尋找，卻未曾找到。”
An Ode
WRITTEN OCTOBER, 1819, BEFORE THE SPANIARDS HAD RECOVERED THEIR LIBERTY.V
V1：頌詩（寫於壹八壹九年十月，西班牙人獲得自由以前）
V2：頌歌（寫於1819年10月，西班牙人重獲自由之前）
Arise, arise, arise!
There is blood on the earth that denies ye bread;
Be your wounds like eyes
To weep for the dead, the dead, the dead.
What other grief were it just to pay?
Your sons, your wives, your brethren, were they;
Who said they were slain on the battle day?
V1：起來，起來，起來吧！
不給妳們面包的土地流著血水；
讓妳們的傷口象眼睛
為那死去的、為那死去的落淚。
還有什麽方法能傾瀉妳們的悲傷？
那豈不是妳們的兒子、妻子、兄弟，
說他們被殺死，在戰鬥的日子裏？
V2：起來，起來啊，起來！
不為妳們生產糧食的土地出現了鮮血；
讓妳們的創口都化為眼睛，
哭泣那些死去的、死去的、死去的。
還有什麽樣的傷痛值得這樣的悲哀？
妳們的兒女、妻子和兄弟，是他們，
是他們在戰爭的日子裏遭到了殺害。
Awaken, awaken, awaken!
The slave and the tyrant are twin-born foes;
Be the cold chains shaken
To the dust where your kindred repose, repose:
Their bones in the grave will start and move,
When they hear the voices of those they love,
Most loud in the holy combat above.
V1：醒來，醒來，醒來呵！
奴隸和暴君原是雙生的仇敵；
把冰冷的枷鎖打落
在妳們的親人安息的塵土裏；
他們的屍骨會怎樣驚醒和躍動，
壹旦聽到他們所愛的人的歌唱
在這神聖的戰鬥中最為高昂！
V2：醒來，醒來啊，醒來！
奴隸和暴君從來是孿生的仇敵；
快掙脫那冰冷的鎖鏈，
把它拋棄到親人們埋葬著的大地；
他們的骨骺在墓中也會驚醒而動作，
當聽到了所愛的人們所發出的呼喚——
地面上神聖鬥爭中高於壹切的吶喊。
Wave, wave high the banner!
When Freedom is riding to conquest by:
Though the slaves that fan her
Be Famine and Toil, giving sigh for sigh.
And ye who attend her imperial car,
Lift not your hands in the banded war,
But in her defence whose children ye are.
V1：高高地，高高舉起旗幟！
自由女神在馳騁，朝向著勝利：
盡管那侍奉她的仆人
是“饑餓”和“苦辛”，以嘆息還嘆息。
而妳們，她莊嚴的車駕的從者呵，
別為那合夥的打劫伸手支援，
妳們是自由之子，只為她而戰。
V2：舉起，把戰旗高高舉起！
自由正在揚鞭策馬向前獵取勝利，
盡管在壹旁為她執扇的仆役——
勞苦和饑饉，還在相顧吹噓、嘆息。
妳們追隨在她威嚴戰車左右的勇士，
切不可參與結夥行劫的戰爭，但是，
作為她的兒女要為捍衛她前赴後繼。
Glory, glory, glory,
To those who have greatly suffered and done!
Never name in story
Was greater than that which ye shall have won.
Conquerors have conquered their foes alone,
Whose revenge, pride, and power they have overthrown
Ride ye, more victorious, over your own.
V1：光榮，光榮，多麽光榮！
誰要是為她受苦，死在沙場！
歷史上沒有壹個名字
能比妳們將要贏得的更為輝煌。
過去的征服者所以征服了敵人，
不過克制他們的仇恨、驕傲、威力。
但妳們呵，對敵人將有更多的勝利。
V2：光榮，光榮啊，光榮
歸於作出了偉大犧牲和貢獻的英雄！
史冊上還沒有這樣的榮譽，
能和妳們即將贏取的聲名相比。
歷來的征服者征服對手，只不過是，
壓倒他們的報復、傲慢和威力；前進，
用更輝煌的勝利戰勝妳們自己的敵人！
Bind, bind every brow
With crownals of violet, ivy, and pine:
Hide the blood-stains now
With hues which sweet Nature has made divine:
Green strength, azure hope, and eternity:
But let not the pansy among them be;
Ye were injured, and that means memory.
V1：哦，給每人的額角紮上
紫羅蘭、常春藤、和松枝的冠冕；
用大自然所崇奉的
優美的彩色遮住那點點血斑：
青色的力量，蔚藍的希望和永恒；
壹切都要，只是不要憂傷的紫堇，
妳們受過淩辱，那會使記憶刺心。
V2：戴上，給所有的額頭戴上
紫羅蘭、常春藤和青松翠柏的冠冕，
用自然所尊重的優美色彩
且覆蓋住妳們額上的血跡斑斑。
用碧綠的力量，永恒，和蔚藍的希望，
但不要讓三色堇在它們中間混藏。
妳們曾遭受淩辱，這應該永記不忘。
（1819年）
註：
[Published with "Prometheus Unbound", 1820.]
（1）拿破侖政權崩潰後，斐迪南七世在西班牙恢復了波旁王朝的專制統治，1812年的憲法被廢除，解放戰爭時期的革命戰士遭到迫害。1819年，西班牙政府為鎮壓美洲殖民地革命，在卡迪斯集結近二萬名遠征軍。壹部分具有自由思想的貴族軍官在資產階級支持下發動革命，這首頌歌就寫在那年10月。
（2）雪萊把戰爭明確地分為兩類，把在“神聖同盟”的名義下組織的戰爭稱為結夥行劫，而號召人們為爭取和保衛民族的獨立、自由、解放而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