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鐵生和壹般作家的不同,在於他對生命思考的透徹和深刻,在於他在精神上給我們普通人的光明指引。可就是壹個這樣的人,卻在2010年的最後壹天走了,永遠地走了。
史鐵生走了,全國20多個省市的民眾自發為他召開追思會,這在中國的歷史上是沒有過的。今天,就讓我們也走近永遠的史鐵生。
鐵生細節
壹次史鐵生又提起對外語的愛好,無意中透露說他時常給夫人用外語發短信,無論她是否在家:這是他對妻子的掛念,當然有時也是為了好玩。他問夫人:Whereareyou?Whatareyoudoing?我問希米是如何回答的,她說,我沒理他。把我們逗得哈哈大笑。史鐵生也跟著笑,壹點兒不顯尷尬。也許希米不理他倒比有問必答更合他的意。
現在幽默、有趣的鐵生走了,希米難免會感到寂寞。從此我便由掛念鐵生轉為掛念希米了。
(選自黃敏蘭《史鐵生的幸運與不幸》)
在當代中國作家中,我閱讀並交往最多的,就是史鐵生。這不僅由於他作品中呈現的品質和境界,更由於他的人格。聽希米講,有壹年鐵生隨作家代表團去瑞典,有機會見到對諾貝爾獎評選頗有影響的漢學家馬悅然。鐵生原本帶了自己的作品去的,但,臨到見面時,卻將書收了回來。我確信,這,就是鐵生。
鐵生走了,我想起壹句話,世上已無史鐵生。有鐵生的世界和沒有鐵生的世界,是不壹樣的。他的存在不僅關乎外在,更關乎我們的內心。他的離去拉扯掉我們靈魂深處最最脆弱的壹角,而原本,它是靠著鐵生用自己的病弱之軀照亮並支撐著的。
(選自鐘晶晶《往事與光照——追憶鐵生》)
美好回憶
不沈的船
張海迪
那天傍晚去看鐵生,是希米開的門,她還是那麽笑著,眼睛彎彎的,嘴角彎彎的,好像從不知道有什麽憂愁似的。之前我和希米通電話,她說那史得了肺炎,現在好些了,昨天剛出院。我就說好吧,那我就去看他。“那史”是希米對鐵生的愛稱。今天在壹些健康者的臉上也已經不太容易看到希米這麽開朗的笑容了,而她總是像個孩子壹樣,笑得純真而快樂。可是她的重負是外人很難體驗的,她是壹個文學編輯,也做翻譯,這是費心力的工作,家裏還有“那史”這樣壹個病人,他每周都要做幾次腎透析。有的人在這樣的重壓之下也許會皺眉不展,而希米卻依然樂觀豁達,因為她有自己的世界。讀過她翻譯和編輯的書,我知道她身上擁有壹種哲學的力量。她的心靈與“那史”壹樣寧靜而美麗,那是壹個很多人看不見的地方,那裏綠草如茵,碧水潺潺.超越了世俗的壹切塵埃,是寬廣而遼闊的天地……
與希米說著笑著,穿過門廳,來到臥室,我看到了“那史”,他依然寬厚地微笑著,就像十幾年前我第壹次見到他壹樣。他正倚著被子坐在那裏。他跟我握手,那手有點熱,有點綿軟。我讓他躺下,他不幹,非要坐著說話。與鐵生聊天壹點也不用拘謹,他的話語就像他的模樣樸實而親切。他說,妳知道最近有媒體說我病危了,我這不又好了。我笑了說,我知道妳會好的,有壹位女作家跟我說過,這叫沈船不破,破船不沈。經常生病的人反而能抗過去呢!鐵生說,海迪妳還是再呼籲壹下安樂死吧。我說,天啊,現在不行,因為牽扯的問題太復雜了!
這時我看到墻上的壹個鏡框,黑白照片上是壹個小男孩和壹個小女孩,都是七八歲的樣子。他們壹個坐著,壹個站著,他們手牽著手,表情天真又稚氣。妳猜猜他們是誰?鐵生問我。我說我看出來了!這正是他們——童年的鐵生和希米!PHOTOSHOP把他們永遠連接在壹起了,他們的手和心。鐵生快樂地笑了,而我卻忽然有點傷感,真希望他是健康的,生活得長長久久,與那心愛的人。我想起去年來看鐵生,他給我壹本詩刊,裏面有他寫的十首詩,其中有壹首叫做《希米,希米》。他寫道:希米,希米,見到妳就像見到家鄉,所有神情我都熟悉。妳來了黑夜才聽懂期待,妳來了白晝才看破藩籬……這黑白照片凝固著當下生活中最真摯的情感,讓物質的壹切在它的面前都褪去了顏色。
鐵生忍耐著許多男人無法忍受的痛苦,而他卻像壹泓深藍的湖,輕輕蕩漾著,沒有壹絲漣漪,因為遠離塵囂,所以淡泊寧靜,因為懂得生命,所以活得從容。在那個簡樸溫馨的小屋裏,我們聊了很久,臨走的時候,我對他許下壹個諾言,也許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麽,但是鐵生笑了。我對希米說的還是壹句話,讓“那史”好好休息啊!
新的壹年,綠的春天,冰雪就要融化,不沈的船又要起航了……
(選自2010年第18期《讀者》)
啟智馨語
生命在賦予我們希望和快樂的同時,也可能伴隨著疾病和痛苦。面對這些我們無法抗拒和逃避的苦難,我們該如何應對?是消極認命,悲觀失落,還是樂觀坦然,從容面對?史鐵生和希米的人生態度給了我們很好的啟示:苦難可能打垮我們的身體,但打不垮我們的精神。樂觀地面對生活中的不幸,活得從容,生活中就沒有過不去的坎,我們也會成為永不沈沒的船!
名人博客
過年的大饅頭送史鐵生
倪萍
每年忙年都給好朋友送姥姥用大鐵鍋蒸的新麥子面做的大饅頭,壹個就有三斤半。如今姥姥不在了,舅媽接著蒸,我接著送。這兩天開始送了,吃的朋友都說筋道、香,明年還要!不知怎的,看著大饅頭就為壹直沒讓史鐵生吃上壹口而難過。
壹個未曾見過面的人,他的離去讓妳像自家兄弟離去壹樣難過,這是壹片無法掩飾的真情。只為他的作品,只為他三十年坐在輪椅上,那麽讓人心疼,那麽讓人不放心。
我和小倩說,咱咋不知道他的追思會?咱咋不知道他過60歲生日?要不怎麽也得擠上去給他送幾個“姥姥的饅頭”,這實在是我和姥姥多年的心願。
快20年了,我和姥姥作為史鐵生的讀者和聽者,我們是那麽喜歡史鐵生的文字,喜歡他那徹底的笑,那大苦之後的大樂。年年春節,蒸過年饅頭的時候姥姥都說:“妳給史鐵生送幾個吧,沒空做飯中午熥熥就能吃。”天哪,姥姥以為北京是他們水門口村,認識誰就能拿倆饅頭敲開門!每年我都跟姥姥說:“明年吧。”這壹明年就20年,姥姥的.饅頭史鐵生沒吃上……
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我和姥姥,更不知道他這兩位忠實的粉絲對他是多麽心疼、多麽牽掛。我們支持他的方式就是買齊他所有的書,各種版本,再版、重印全都買。增加壹本的發行量,他的版稅就多壹分,很幼稚的想法,但這是我和姥姥最大的愛的表達,因為除此之外我們什麽忙都幫不上,真是想幫啊!
很晚才知道史鐵生背後有個希米,姥姥說這個小媳婦是個神。姥姥說對了,神保佑著史鐵生走到今天,因為有了希米,他壹定是幸福的。壹想到這兒,我和姥姥心裏就寬慰了許多。
糾結的事壹定得解開,於是昨晚,我選了個喜氣洋洋的大饅頭,找了城外的壹個十字路口,以最原始的方式給史鐵生送去了,相信他能收到,也壹定說好吃。
心靈感悟
史鐵生,很多很多人像倪萍壹樣將他當作了沒有見過面的自家兄弟,因為他壹生非常不幸,可他又那麽頑強,那麽豁達,給了我們身體健全的人那麽多精神滋養。這樣的壹個人走了,人們又怎麽不會感到遺憾和悲傷?還有很多人像倪萍壹樣事先不知道史鐵生的追思會召開時間,以致沒有參加,但可以說他們都在自己心靈深處追思史鐵生。史鐵生如果真有在天之靈,看到這壹切,當會為自己走過的壹生感到欣慰。
鐵生名言
1.史鐵生死了——這消息日夜兼程,必有壹天會到來,但那時我還在。
2.死是壹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壹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3.妳可以抱怨上帝何以要降臨諸多苦難給這人間,妳也可以為消滅種種苦難而奮鬥,並為此享有崇高與驕傲。
4.生命的意義就在於妳能創造這過程的美好與精彩,從不屈獲得驕傲,從苦難提取幸福,從虛無中創造意義,上帝讓我終生截癱就是為了讓我從目的轉向過程,追求使妳充實,當生命以美的形式證明其價值的時候,幸福是享受,痛苦也是享受。
5.有壹回記者問到我的職業,我說是生病,業余寫壹點東西。這不是調侃,我這48年大約有壹半時間用於生病,此病未去彼病又來,成群結隊好像都相中我這身體是壹處樂園,或許“鐵生”二字暗合了某種意思.至今竟也不死。
6.-個幸運者的母親必然是壹個幸運的母親,壹個明智的母親,她教育妳的方法來自她對壹切生靈乃至天地萬物由衷的愛,這樣妳就會愛她,妳就會愛她所愛的這個世界。
我眼中的史鐵生
山東考生
20歲前的史鐵生我不了解,我了解的是20歲後的史鐵生。20歲前的史鐵生,我也是聽他本人說的:20歲後的史鐵生,是我朝夕相伴的。史鐵生是在20歲那年截癱的。
20歲的時候,史鐵生雙腿癱瘓。20歲,是最狂妄的年齡,有抱負,好幻想,什麽也都想試壹試。可是,史鐵生偏偏在這壹年坐上了輪椅。這是他多麽不情願的啊。於是,他每天都去離家不遠的地壇。往往是壹去就是壹整天。他躲在樹林中發呆。他不知道出路在哪裏。他被罩在了壹張走也走不出的陰影中了。
他的母親怕出意外,說白了就是怕他想不開,便不時去找他。喊,高聲喊,史鐵生明明就在距離他母親不遠的地方,可他就是不作聲。他心中苦啊。還有比沒有出路可走苦的嗎?不用說將來贍養母親,就是養活自己,都是難題。怎麽辦?怎麽辦?史鐵生壹遍遍地追問自己。後來,他決定走文學之路,當作家,為了讓母親為兒子自豪,也為了自己。或許,這是能夠走出陰影的最佳途徑了。
說幹就幹。讀書,寫作。白天在地壇讀書,晚上在家中寫作。也不知讀了多少書,也不知寫了多少篇,終於寫的小說發表了,其中,《我的遙遠的清平灣》、《奶奶的星星》還分別獲1982年、1983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這是多麽大的成功啊!當史鐵生被成功的光明照耀著的時候,他的母親,~輩子為他操心受累的母親卻沒有能夠等到這壹天,早早地去了另壹個世界。想起這些,即使處在光明之中,史鐵生也是好痛苦好痛苦!
按說,成了知名作家,娶了誌同道合的妻子,幸福的陽光自然會永遠照耀著他們。可事實上不是。他後來又患腎病並發展到尿毒癥,需要靠透析維持生命。從1998年至今,經過1000多次針刺的史鐵生,動脈和靜脈點已經成了蚯蚓狀。為了避免加重腎臟負擔,他在日常生活中還不能多喝水。而每次做透析,在透走毒素的同時,體內的營養也被透走,讓他感覺異常疲勞。史鐵生堅強的意誌力使他的醫生都為之所動,以至有人宣稱:“史鐵生之後,談生是奢侈的,談死是矯情的。”
列夫·托爾斯泰說:“人生的壹切變化,壹切魅力,壹切美都是由光明和陰影構成的。”雖然事實是這樣,但我還是寧願史鐵生展示給世人的是懦弱,也不願意陰影再籠罩著他。因為——
我也累了,作為與他寸步不離的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