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錯在投錯了胎,犯了“出身罪”。這是時代造就的。
祁連山大草原,許靈均下放到此地來接受勞動教育,內心的落差和沈重使得他周身縈繞著壹股陰郁的氣質,深鎖的眉頭蘊藏著無法道於人知的心事。那是個特殊的年代,也是壹個瘋狂的年代,武鬥中多少人被整死的整死,自殺的自殺,能夠熬過來的,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都經歷了壹番非人的痛苦折磨和奮力掙紮。許靈均也想到過死,整個人身心都陷入了悲觀絕望的深淵。
父親和許靈均徹夜深談,父親希望過去的讓它過去,壹切要往前看,他希望將兒子重新塑造,他想恢復兒子作為人的價值,梳理他的信念……他以為可以讓兒子找到新生,許靈均不置可否,繼續講了下去——
“我死去過,不過我又活過來了,我不但找到了人的價值,我還找到了人的溫暖,我找到了父親,還找到了母親,對於他們給我的,我壹輩子也不會忘記的。”他繼續回憶。
勞動教育結束之後,因為無家可歸,留在了牧場放牧。幸運的是,過去那個年代雖窮,民風卻很淳樸。許靈均下放的地方,居住的都是牧民,對他都很友好熱情,給他送去親切的關懷。無論是幫他掛門簾的董大爺,還是給他送飯吃的老大娘,壹飯壹蔬的微小關懷,正是過去那種窮困年月裏最珍貴的東西,也是當今社會人與人之間遺失的美好。
老大娘沒什麽文化,但是那句“人要往遠處看”,卻飽含了人生的哲理,給身處低谷的他帶去了力量!因此,使我這個普通觀眾也更加理解了:書有兩種,壹種是有字的,壹種是無字的,社會是學堂,經驗是老師,至理名言也!這種普通小人物身上釋放的熱情,溫暖了許靈均的心,使他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
大自然和勞動教會了他許多課堂中學不到的知識,平淡質樸的鄉情使他重新“活了過來”。天蒼蒼,野茫茫的敕勒川,淳樸的民風,在與馬相伴的日子裏使他重新開始認識了生活。哪怕是在最瘋狂最黑暗的時候,墻上貼滿了批鬥許靈均的大字報,牧民們也都在想方設法的幫助他避難,這是他的幸運。有個鏡頭是牧民往那些大字報上撒尿,無聲的壹個詼諧畫面,刻畫出牧民們心中的是非分明!
我本人敬佩許靈均的壹點是,他的心胸非常寬廣,他非但沒有怨恨自己父親的失職,沒有抱怨因為出身的緣故使自己背了右派的黑鍋,還願意與他平心靜氣的談心。這是他的氣度,他的胸懷。
在陪父親買瓷器的時候,許靈均只挑了壹個泡菜壇子,父親身邊的秘書宋女士問:“妳愛吃泡菜?”許靈均說:“我愛人喜歡吃,她是四川人。“您的太太壹定很漂亮”。宋女士說。許靈均不好意思地說:“壹個毛丫頭”。宋女士感慨:“多麽甜蜜的稱呼。”對女人而言,丫頭這個稱呼雖不起眼,卻勝過諸如“親愛的”“老婆”“太太”“媳婦兒”等昵稱,因為丫頭壹詞中包含著寵溺,是其他愛稱所不具備的。也無怪乎從小在美國長大的宋女士會這樣感慨,國籍不壹樣,教育背景不壹樣,成長環境不壹樣,但是女人對愛人的期待是壹樣的。
父親想看李秀芝的照片,許靈均從懷中取出,宋秘書說,哇,很像山口百惠。山口百惠是彼時風靡全球的日本女星,所以這個評價算是極高了。宋秘書希望許靈均談談與李秀芝的戀愛史,許靈均直言並無戀愛史,而是先結婚後戀愛。宋秘書道:“在美國,婚姻是戀愛的墳墓,無趣極了,妳們這種我倒想聽聽。”
這個對白使我想起蒙曼老師講過中西方不同的愛情觀:西方社會的感情講究的是壹把火的熾烈,所以結婚後就是墳墓,燒完了;而東方感情講究的是壹江水的柔情,更細密綿長,流不盡。這就是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