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世上幾十年,在自己曾經工作生活過的壹些地方,總會留下壹些難忘的記憶,我的記憶長河裏,許多往事在漫長歲月的沖刷下,慢慢的模糊和淡化了,唯有在陜南郭家河工地施工的往事,仍不時的出現在我的夢境,激起我思念的浪花,令我遐思不已。
從1971年3月15日參加襄渝鐵路建設至1973年5月結束學兵生涯,離開陜南安康至今,轉瞬間已經有過去了45年多的時間了。記得當年在陜南修建襄渝鐵路時,我當時在11師52團3營學兵14連,施工的地點就在安康地區嵐河鎮的郭家河工地。在離開陜南的日子裏,盡管變換工作單位和崗位,晚上入睡後仍然會在夢中浮現當年在郭家河工地上緊張施工的繁忙場景,有些情景在夢醒之後依然清晰,我閉上眼睛,這些情景就似蒙太奇的電影鏡頭,壹幕幕在我的腦海快速掠過,真有點恍如昨日的感覺。
我們這批人,嚴格的說實際上小學都沒有畢業,就遇上文革爆發,上了初中沒幾天,就開始“學工”、“學農”和“學軍”,學完,之後“復課鬧革命”沒幾天,就到大山深處修鐵路了。因此,我們這壹批人的知識基礎應該不是很牢固和堅實的。但這畢竟是四十五年過去了。我有時候就在想,為什麽經過這麽長的歲月,仍然難以忘懷當年在工地緊張施工的情景,這究竟是什麽原因?隨著歲數逐漸增大和時間推移,漸漸的就想通了。您想壹下,兩萬多名大多是未滿16歲的少年,告別了繁華的都市,遠離家鄉故土,響應黨和國家的號召,毅然來到險峻的秦嶺大巴山,從事著與年齡不太相符的繁重施工,經受著艱苦生活的磨練,親眼目睹了和親身經歷血與火、生與死的洗禮。在那還帶有少許稚氣尚不成熟的心靈,烙下了深深的時代的印痕。這真是刻骨銘心的記憶,怎麽能讓人隨隨便便的忘記!
記憶中的郭家河工地,位於崇山峻嶺之間,之所以叫郭家河工地,是因為這裏有壹個離嵐河鎮不遠的郭家河村,濱臨漢江,是個自然村,隸屬於雙河公社。每逢漢江旺水季節,從安康開上來的江輪滿載著戰備物資,停泊在江邊,抵達郭家河時拉響的汽笛聲是那麽的悅耳。每天江邊的發電連開始用柴油發電,江邊的碼頭上堆滿了修建鐵路時的物資和材料。現在,隨著火石巖水電站的蓄水發電,當年的郭家河村和我們的嵐河鎮,早已經淹沒在著壹片汪洋的瀛湖之下。
我們14連這些學兵當年施工的這個工地,主要從事的是襄渝鐵路嵐河隧道進口的掘進施工,這個隧道全長3682米,七華裏長,是襄渝線陜西段最長的隧道。對面是火石巖隧道出口,全長3208米。工地四周附近方圓數裏的山坡上,散布著各施工連隊的營房。整個郭家河工地,施工人員有五、六千人。配屬鐵道兵三營就有五個鐵道兵連,加上五個學兵連和五個民兵連,***計十五個連隊,三千多人。當時機械化施工程度不是很高,主要靠人力,現在回想起來,實際上就是采用的人海戰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因為當時冷戰還未結束,上世紀七十年代的中國,當時的科技水平和隧道掘進的設備有限,不比現在,但任何時候,中國唯壹不缺的就是人,中國有的是人!記得當時老毛有句名言,人定勝天!
當時在這個工地,***有5個學生連,我所在的學兵14連承擔著貫通嵐河隧道平行導坑的艱巨任務的是配屬於鐵道兵三營的學兵14連,總是在上工時早早來到工地。我們連和其他四個學兵連攜手並肩奮戰,學兵12連還擔負著嵐河主隧道進口打掘進的艱巨任務。還有就是學兵11連,他們在主隧道搞被復(固水泥)。這四個連都是70屆學生連,三營唯壹壹個69屆學生連,是學兵15連。由於來工地較早,他們幹的是機械連,負責整個工地機械的操作、維修和保養。這種工作當時看上去是那麽的瀟灑,看著他們熟練的操作著各類隧道的施工設備,這在當時很讓我們這些70屆的學生非常羨慕的。
在郭家河工地,我們連先後從事過嵐河隧道進口和火石巖隧道出口的平行道洞的掘進、隧道下道坑、中槽的出渣、防護排架的支護、隧道成洞的水泥被復等艱辛的施工任務。現在回憶,當時的表現真是不可思議,因為施工的強度和繁重的程度都遠遠和我們當時的年齡不成正比,稚嫩的肩膀承擔著與年齡不相符的重擔。這些未成年人過早的透支著自己的身體體能和健康,以至於在還沒有進入花甲之年,很多人因早年的勞動防護不足,死於塵肺病,這肯定都與當年過早的透支體力,從事的高強度的施工有關。要知道這都是些未成年人,放在現在,很多十六七的小青年還在父母懷裏撒嬌呢!
我慢慢的閉上眼睛,陷入回憶之中。腦海中浮現出當年金戈鐵馬的無數畫面,我仿佛又看到當年嵐河隧道發生的火災情景,陜南民工團的王忠定等壹批烈士在火海中犧牲的場面;仿佛又看到了我連的學兵陳鳳閣,被隧道塌方砸死後,他血跡斑斑的遺體,被放在電瓶車上從隧道中運出後的情景;仿佛還看到了大會戰時,女子21連來郭家河工地參加大會戰的情景,那年輕女學兵在工地辛勤備料的靚麗身影,就好像還在昨天;我的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隆隆的開山炮聲,工地上粉碎機、攪拌機、鼓風機、卷揚機和風槍聲混合成震耳欲聾的轟鳴,在大巴山脈的層層山巒之間回蕩;仿佛看見壹些身材瘦小、發育不全的學兵,肩扛著導軌和原木在隧道的平行導坑裏急速的行進;仿佛又聽到了那頻繁穿梭出沒於隧道內外運輸石渣的電瓶車的歡快的清脆悅耳的叮當鈴聲,我似乎又聽到了年輕學兵在放工後返回營房時在崎嶇的山道上行走時的歌唱,還有那工地宣傳員播放廣播時那帶有濃郁地方特色的陜南口音。
是的,這就是我們青春的記憶,這也是壹群年輕學兵關於血的記憶和生命的記憶,我們怎能忘懷!我永遠忘不了繁忙的郭家河工地,也忘不了工地火災中犧牲的民兵英雄王忠定。為了修成襄渝線,有多少英雄的鐵道兵、民工和學兵戰士獻出了自己的寶貴生命,當戰備鐵路襄渝線貫通後,以學兵烈士吳南為代表的121位年輕的學兵烈士長眠在秦巴山間、漢水之濱,他們的英名也永遠銘刻在祖國的戰備鐵路的築路史的豐碑之上,他們也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
啊!難忘的郭家河工地,令人魂繞夢牽,難忘的那條襄渝鐵路,讓人長久的思念。這是壹段刻骨銘心的記憶,雖然時隔四十多年,很多當年的學兵在退休後重返工地,他們看著呼嘯著在風馳電掣的列在車山洞中疾馳而過,這些當年的白衣少年,現在的花甲老人的眼中,都閃耀著晶瑩的淚光,正象當年襄渝線上的“三軍主帥”、2107指揮部的副總指揮張平山說的那樣,“800裏鐵路硬是用妳們的青春血汗鋪出來的啊”;也象著名作家、近日已病故的陳忠實先生說的那樣“襄渝鐵路鋪擺在秦嶺巴山漢水之間,20多年來火車日日夜夜呼嘯著穿梭往來,這是寫在陜西大地上的長卷詩篇。”
啊!想起郭家河工地,我就禁不住心潮激蕩,血脈噴張。我們在這工地上浴血奮戰,為祖國修建襄渝鐵路,揮灑著青春的熱血和汗水,譜寫著壯麗的青春戰歌。漫長的歲月,遙遠的記憶,許多往事變得模糊了,唯有犧牲的年輕學兵陳鳳閣生前談笑風生的音容笑貌,依然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當年修建戰備鐵路襄渝線的經歷,已經成為歷史的壹頁翻過去了45年,多少記憶已經淡去,多少往事已經消逝,現在的大動脈襄渝線上每天鐵龍長鳴汽笛呼嘯著風馳電摯般穿梭於橋隧之間,車輪滾滾,可如今了解我們當年如何遇山鑿洞逢溝架橋艱險歷程的又能有幾人?曾經的在鐵路工地艱苦施工浴血奮戰只是留在我心裏的記憶,當年的熱血青年逝去的青春已化作匯入藍天的白雲;但英勇悲壯、風雨同舟、生死與***的學兵們的生命經歷和青春體驗,已經永遠留在我的心中。這種的難忘的記憶,歷經45年歲月的沖刷,還是那麽刻骨銘心,還是那麽蕩氣回腸。雖然許多往事已被無情的時光帶走,但這個當年我們年青時流血流汗甚至獻出寶貴生命的工地,壹直在我的心中駐守著,任憑世態怎樣炎涼,任憑光陰無情流逝,我將永遠銘記當年奉獻火熱青春的工地——郭家河。隨著時間的推移,雖然已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但在這個大巴山脈很不起眼的壹個普普通通的工地,今後或許還會繼續出現在我的睡夢中,這些難忘的刻骨銘心的夢境,將永遠留存在我腦海的記憶長河裏,它將伴隨著我,繼續走完我今後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