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娜麗莎有那麽神秘的微笑，可是，給丈夫當模特的塞尚夫人為什麽總是不笑？中國美術學院博士、曾專門研究過塞尚的油畫家李青，幫我們做了壹番分析。
大家說塞尚夫人不如他畫的蘋果性感
塞尚的蘋果有什麽特別？
塞尚有壹句名言：用壹只蘋果，我就能讓巴黎炸裂。他既畫了很多很多很多蘋果，又用了別人都沒用過的方法來畫蘋果、畫出很多別人都沒見過的蘋果，更絕的是，他還四處告訴別人，我這些蘋果才是世界上畫得最像蘋果的蘋果！這些蘋果彪悍在什麽地方呢？是塞尚特別愛畫蘋果嗎？塞尚的“真實”與文藝復興以來的單眼定點焦點透視的三維立體真實不同。因為，人的視覺事實上是雙目視覺而非單目視覺，加上視點的移動，這不免令人困惑又新鮮，何為視覺的真實？這便將繪畫的思考從“畫什麽”引到“怎麽畫”。是基於面對現象本身的壹種主客體合壹的視覺研究。塞尚的蘋果的真實性即基於這種視覺研究出發點而言。
塞尚會從他所居住的鎮上的農夫市集買很多蘋果，帶回他那座有兩面大落地窗、布滿陽光的工作室裏，壹個壹個擺好。為了讓陽光灑在他喜歡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把銀幣墊在蘋果下面，以擺出他想要的造型，讓他自己恰到好處地呈現出眼前的蘋果。日復壹日，他用蘋果做視覺實驗，蘋果既是塞尚的繆斯，也是他觀察世界的壹個載體。
有藝術評論家說，別的印象派呈現的是壹瞬間，塞尚要記錄的是永恒。美國著名藝術史家麥耶爾·夏皮羅在《現代藝術：19與20世紀》中寫道：“（他的）蘋果看上去堅實、有分量、圓滾滾的，仿佛可以為壹個瞎子感覺到；但是這些特征是通過可觸的色彩筆觸來實現的，每壹個這樣的筆觸在譯解壹種視覺感覺的同時，都使觀眾註意到心智的決斷和手腕的運作。在這樣壹個復雜的過程中（就我們可憐的描述而言，這顯得過於理智了，就像壹個哲學家在我們對萬事萬物的經驗中既想要抓住外在的東西，又想要抓住主觀的東西），自我總是在場的，它介於所感與所知，或者感知與實用的歸序活動之間，通過掌控某種超越自我的東西來掌控其內心世界……蘋果對他來說乃是人類形象的對等物。眾所周知，塞尚渴望畫真人裸體，但總是在女性模特兒面前感到尷尬——對他自己的沖動感到擔心，當這種沖動可以在想像中自由地呈現在畫布上時，其結果是他的早期畫作充滿了狂熱的激情。”
本版主持 吳婧
《坐在紅色扶手椅上的塞尚夫人》（1877）
畫中的塞尚夫人都是什麽樣的？
塞尚所作的夫人肖像跨越了20年的時間，在每壹張作品中她都有所不同。表面上看雖然她總是坐著，但她時而像憂郁的聖母，時而像嚴厲的校長，時而像是壹個胸部平坦的雌雄莫辨的男孩。從世俗審美角度欣賞也並非美麗，她最常見的畫中形象，是壹個留著中分頭的家庭主婦，衣服扣子幾乎扣到了她的下巴。
在大都會博物館的展覽，讓四幅戲劇性的畫作聚到了壹起，即俗稱的“穿紅裙的塞尚夫人”系列。在每壹幅作品中，她都坐在相同的淺藍色房間裏，穿著長袖系腰帶的鄉下長裙。其中壹幅作品由大都會博物館收藏，畫面中，她僵硬地傾斜向右側，就像地震使得她的椅子和四周的墻面都變得傾斜了壹樣，但她本人依然淡定地坐在那裏。
塞尚的夫人是誰？
《穿紅裙的塞尚夫人》(1888-1890)
塞尚夫人奧爾丹斯·菲格·塞尚，1869年初在巴黎遇到了塞尚。她是來自工薪家庭的書籍裝訂工，也做藝術家的模特。當時，塞尚已經年過三十，奧爾丹斯才19歲。相識不久，他們就結合在壹起了。3年之後，他們生下了兒子。當時，塞尚毫不猶豫就把兒子註冊在自己的名下，但是奧爾丹斯卻壹直未能成為塞尚正式的妻子。在相識17年後，奧爾丹斯才真正成為塞尚夫人。塞尚壹直瞞著家裏人，那時，他常常去看望父母親，卻不帶夫人和兒子回家。塞尚非常敬畏他的父親，因為他的生活要完全依賴他的父親，早年他的畫總是賣不出去，而他們壹家三口的生活來源就是父親每月寄給他的200法郎。
《戴綠帽子的塞尚夫人》（1894-1895）
塞尚夫人為什麽郁郁寡歡？
畫作上的塞尚夫人，總是那麽嚴肅，不會笑，因而，這裏便存在某個認知上的誤區。據壹些資料所言，不少人認為是因為奧爾丹斯的經歷。她和塞尚夫妻關系不夠和睦，長期以來，奧爾丹斯都處於地下，和塞尚相識17年後，才成了塞尚真正的妻子，而那個時候，兒子都已經14歲了。另外還有壹部分人認為，塞尚他們壹直依靠著父親的資助生活，經濟上不夠寬裕，而奧爾丹斯卻很喜歡社交，在當時那個根深蒂固的男性沙文主義時代，塞尚夫人甚至被貶為陰郁、不溫柔的胖子，就連塞尚也會這樣開涮她。人們常常說，塞尚所作的夫人肖像還不如他靜物寫生的蘋果性感。這種消極的評價不僅充斥了她的生活，同樣延伸到畫面中。這在壹定程度上讓奧爾丹斯郁郁寡歡。所有的這些加在壹起，就造就了壹個“不會笑的”塞尚夫人。不過，這種種，只是大家的猜測而已，沒有任何文字記錄了塞尚和他的妻子的故事，所以誰也不知道，塞尚夫人的真正想法。
然而，研究塞尚繪畫理念，便可知其作品之所以如此描繪的意義。塞尚的肖像畫跟傳統意義上的肖像畫有很大的差別。他的肖像畫，非世俗性的肖像畫，傳統肖像中質感和情節性不是他表達的內容，印象派的瞬間感覺也不是他繪畫的目的。他的肖像畫同他的風景沒有本質區別，塞尚在面對對象的直觀中，來構建壹種秩序。這種繪畫理念需要基於真實地觀看這個不斷流變的世界。“妳看到了嗎？必須通過正確的色彩搭建起對比關系。要知道，眼中的壹點點謬誤就毀了整個事情。”（《具象表現繪畫文選》，許江、焦小健編，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2年9月第壹版，24頁）
加斯凱註意到塞尚畫肖像畫，從壹個筆觸到下壹個筆觸，就需要20分鐘，更何況模特兒，誰能夠保持壹個笑容，幾百甚至上千個小時看塞尚的肖像畫，不管是夫人、兒子，還是那幅著名的《打牌人》也都沒有笑容。可以這樣說，這是塞尚繪畫的方法所致，而不是他的夫人不會笑，或者是他夫人心情不好才不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