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慚愧,作為四書之首的《論語》本該早已讀過,甚至反復研讀,可我卻壹直沒有做到。耳熟能詳的也不過那麽幾句,“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逝者如斯夫”等,前不久讀《應物兄》之後,我終於鼓起勇氣,拿起了李零的這本《喪家狗——我讀〈論語〉》,開始走近孔子。
夫子何許人也?從喪家狗這個自嘲的比喻來看,作者讀出了“孤獨”,他認為,這就是知識分子的宿命,任何懷抱理想,在現實世界中找不到精神家園的人,都是喪家狗。正如薩義德所定義的知識分子的特點,就是背井離鄉,疏遠主流、邊緣化,具有業余和外圍的身份。顯然,孔子似乎是這樣的人,孔子的經歷似乎有點堂吉訶德式的無奈,而當代的大多知識分子則並不是。
夫子被譽為“萬世師表”“至聖先師”,是我們每個讀書人的老師,是我們儒家文化的源頭,司馬遷更是贊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鄉(向)往之。”先生留給後世的遺產無疑是豐富而用之不竭的,但他在世的生活卻是淒涼甚至是落魄的。
《喪家狗——我讀〈論語〉》壹書從“孔子為人”“孔子弟子”“古人今人讀《論語》”幾個導讀入手,最後以“孔子的教導”“孔子說君子”“孔子的遺產”作結,中間部分則是對《論語》壹書的通解。作者較為明顯的壹個觀點便是,孔子並非聖人,他是被子貢等弟子和後人壹步步樹立起來的。那麽,孔子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太宰問於子貢曰:“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子聞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與其說夫子是個低調的人,還不如說他是了解自己和時代,是有遠見的人,他從來不以聖人自居,雖然他重古禮、重仁孝。
夫子重孝,重在無違、色難。孝分為孝養和孝敬,養為養活和伺候,養是才華的生物學基礎,動物都是因為養,才忠心耿耿,聽人使喚。而對於父母,在此基礎上,更多的是需要敬老。何謂孝?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久病床前無孝子,難為才可貴。
好禮重仁,是先生思想的核心。“八佾舞於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郁郁乎文哉,吾從周。”人的境界不只關乎自身的境遇,即使身處泥淖,依然要仰望星空。“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仁者安仁,知者利人。”仁和禮是人立足於世的根本,否則,人何以能成為人呢?“誌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仁似乎會讓人望而卻步,讓人望塵莫及,但大多時候,仁在日常生活中卻是觸手可及。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仁”並非高不可攀的浮雲,而是日常生活中的壹言壹行,壹舉壹動。“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如果立誌成為壹個君子,壹個仁人誌士,時刻得用“仁”來約束和規範自己,是為終身行之。子貢問曰:“有壹言而可以終生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書中言道,這裏的“恕”並非“寬恕”,而實為“仁”的核心,即推己及人。我查閱《說文解字》,“恕,仁也”;再查“仁,親也”。可見,終身奉行的“恕道”即將心比心,無私無欲,或言“我將無我”,不負仁義。“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夫子重信,“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但他強調的是節義大信,並非小信,“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孟夫子也繼續發揚其主張,“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原來夫子並非古板而高高在上,他是通人性,懂變通的,就如同誠信壹般, 對壞人是可以撒謊的,善意的謊言也是必要的。
夫子通過切身經驗來識人知人。“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知人要知根知底,要徹頭徹尾地了解。針對“宰予晝寢”壹事由衷地感嘆,“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這也就是所謂的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吧。
那麽,何謂“君子”?“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他評價子產時的四大美德,“恭、敬、惠、義”,“剛、毅、木、訥,近仁。”君子應該具備壹定的品德,簡單來說,就是那些剛毅質樸、笨嘴拙舌的。他最討厭的就是那些巧言令色的人,每每談起,深惡痛疾。在現在看來,口才似乎也是壹個人才華的表現,光做不說也不行。
會識人,也會審時度勢,這才是大智慧。他對於“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的南容,“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的寧武子,都是贊不絕口。“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也許,正因為這樣,他才能在亂世中遊走,也不覺得委屈,反而恬然自樂。
雖說夫子安貧樂道,但在大義的考驗面前,他卻是大勇之人。困於列國,弟子紛紛抱怨時,他大義凜然道,“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但先生更多時候則是壹個濕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唯謹爾。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在,踧踖如也,與與如也。”
那麽,做壹個完整的人,該如何實現呢?孔子認為有三個境界:修己以敬的君子;修己以安人的仁人:“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和修己以安人的聖人。普通人基本的價值追求應該是道德典範獨善其身的“君子”;若能兼濟他人推己及人,則可稱得上“仁人”;若有壹定的社會地位,能兼濟天下,則為聖人。由此看業,壹介平民的孔子是不會在聖人自居的。君子的培養如何實現?具體路徑大概為三教:“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或者“誌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
也許,孔子最希望別人說他是壹個好學的人。“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我們不要被千年以來的“聖人”光環所嚇倒,他也是普通人,只是更在意他人的感受,將心比心,更註重原則和道義,躬自厚而薄責於人,似乎我們也是壹個道德完整的人。在當今的時代,若能做到“磨而不磷,涅而不緇”,隨波不逐流,至少可以成為壹個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