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特關於自由的核心思想:
1)、從存在就是虛無出發,推導出人的絕對自由。
薩特最有創見、也是最精彩的觀點,就是從“存在就是虛無”出發,最終推出了“人的自由”。這種自由不是建立在強大能力的基礎上,而是建立在人的存在之上,建立在最根本的虛無之上。可以說,把存在的概念削減到最低限度,讓我們看到了最堅不可摧的自由。
他說,人的存在結構就像是壹個空洞的容器,最初,我們只有“存在”這個容器本身,容器之中是虛無,只有當有什麽內容填充進來之後,人才會獲得自己的本質。所以這個本質是可以變化的。就好像壹個杯子裏只有倒進了什麽東西,我們才能說它是壹杯水、壹杯酒、壹杯牛奶或者壹杯咖啡,人也是這樣,只有填充進了什麽東西,才會獲得自己的本質。這就是“存在就是虛無”這句名言的含義。
難道人註定只能屈服於空虛和虛無嗎?當然不是。薩特說,正是在這種狀態中,人類特有的尊嚴誕生了。存在就是虛無,這不錯,但這恰恰是人類行動意誌的基礎,正是因為存在沒有預先的本質,所以我們才能夠自由地行動。
因為存在先於本質,那麽就沒有什麽預先給定的東西把我們固定住、束縛住,就意味著我們永遠可以超越“過去的本質”、“現在的本質”去追求“未來”。
換句話說,人永遠不會“是”什麽,而是永遠都正在“成為”什麽。在這個意義上,人是自由的,甚至人就是自由本身。
所以薩特說,人是被判定為自由的,自由就是人的命運。人唯壹的不自由就是不能擺脫自由。不論妳是多麽渺小,不論妳受到多少外在的限制,在根本上妳都是自由的。
2)、自由的命運有嚴酷的壹面,自由選擇是壹個極其沈重的負擔。
薩特從“存在就是虛無”出發,推出了人在根本上是自由的。自由的命運意味著人總是可以有所選擇,而且必須做出選擇。自由選擇,這當然是壹件好事,這意味著人具有掌握自己命運的自主性,因此獲得了作為人的尊嚴。
可自由選擇為什麽會成為負擔呢?因為選擇必定會帶來後果,那麽誰來為這個後果負責?薩特說,沒有任何別人可以承擔這份責任,妳做出了選擇,妳就要獨自承擔責任。
獨自承擔責任是什麽意思?就是自己做自己的立法者,為自己做出的每壹個選擇承擔絕對的責任。妳看,從“存在就是虛無”,薩特推出了人的絕對自由,而從絕對的自由,薩特又推出了絕對的責任。這是壹份非常沈重的負擔。
米蘭·昆德拉最有名的小說叫做《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這個“生命之輕”是什麽呢,這個“輕”來自人的存在方式,人的存在有著無限展開的可能性,不被任何本質所限定:這是壹種自由而輕盈的體驗。但這種輕盈的自由又是孤獨而沈重的,因為妳必須獨自承擔妳所有的選擇,獨自承擔自己的生命,而這會讓人感到難以承受。結果,我們就體驗到“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這個書名深刻地揭示出現代人的精神困境。
3)、他人即地獄。
人能夠自由地掌握自己的生命,哲學上把這叫做人的主體性。我是主體,就意味著我有主導權。那問題來了,妳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那我們倆在壹起的時候,到底誰是主體、誰有主導權呢?
薩特認為,人總是要維護自己的主體性,所以人與人之間壹定會為了爭奪主體性而鬥爭。每個人在和他人相處的時候,都想把他人變成客體,以此來維護自己的主體性和自由。
薩特舉了壹個例子,說妳走在街上,迎面過來壹個陌生人,用眼光上下打量妳,妳會覺得很不舒服。為什麽妳會不舒服?薩特解釋說,別人註視妳時,他下意識地就把妳變成了他觀察的客體。在這個註視中,他是主導者,妳只是被他觀看的物品;他要實現自己的主體性,代價就是把妳的主體性給否定掉,把妳物化。所以,妳會下意識地回避對方的註視。但妳也可以反抗,他看妳壹眼,妳就回看他壹眼,用妳的註視把他變成客體。
在薩特看來,人和人的交往就是這樣,總是在為了爭奪主體性而鬥爭。即使是在愛情當中也不例外。薩特說,我們想象中的浪漫愛情是壹個騙局,那種不分彼此、合二為壹的愛情體驗,只不過是剛剛開始時候的幻覺罷了。愛情同樣充滿了為爭奪主體性而展開的沖突和鬥爭,到最後要麽是受虐,在羞恥中享受快樂,要麽是施虐,在內疚中感到愉悅。
愛情的常見情節就是如此,壹個人去追求另壹個人,去討好、迎合對方,變成對方喜歡的樣子,失去自己的主體性。而被追求的壹方呢,則要努力表現出自己迷人的魅力,通過追求者的奉獻去獲得自己的主體性。在這樣的關系中,愛情越熱烈,雙方就越接近受虐狂和施虐狂。
薩特還有壹個很奇妙的說法,他說憎恨是什麽,憎恨其實就是妳承認了別人的自由。想想看,妳會恨壹個杯子或者壹把椅子嗎?憎恨只能指向人,因為人有自由,只有人能出於自主意識對妳做些什麽,在他人作為主體的行動中,妳就淪為了客體,淪為了物,妳的主體性就被否定了。所以妳會憎恨,因為妳不甘於被當成物品。在這個意義上,憎恨就意味著妳承認了對方的主體性,承認了對方的自由。
薩特認為,我們生活在壹個有他人存在的世界裏,每個人都是自由的,但我們不可能實現那種理想中的***同自由,因為每個人都要實現自己的主體性。在這個意義上,薩特是壹個悲觀主義者,他不相信自由主義所向往的那種主體與主體之間的相互承認、平等尊重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