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迷霧之後,他們來到壹條山谷邊緣。空谷幽幽,臨崖而立,對面的山峰直插雲霄,腳下的山谷深達百丈,向左前方延伸至嘎瑪溝,不禁令人覺得心胸曠達又望而生畏。
然而,當他們開始下降的時候,才發現真正令人生畏的並不是山谷的深邃,而是腳下之路的坎坷。崎嶇的山路沿著山谷斜面蜿蜒向下,陡峭的路面鋪滿了松動的碎石和沙土。
賢哥穿著壹雙休閑板鞋,小胡穿著壹雙輕薄的軍膠鞋,只有彥臣穿的是壹雙登山鞋,但經過兩年的風風雨雨,這雙鞋的鞋底已經磨平,鞋面已經開膠,是塗了兩瓶502膠水才勉強進的山。
賢哥走起路來,兩步壹滑,三步壹出溜,越走越謹慎。小胡的鞋子雖然不滑,但鞋底太薄,他經常被石頭硌得不知道怎麽下腳。再加上淅淅瀝瀝的小雨,彥臣也不得不收起相機,小心翼翼地走著。
賢哥突然滑倒,摔了壹跤,彥臣便拿了壹副手套給她用做保護。又見賢哥用壹只登山杖有些不方便,就對她說到:“我再給妳壹只登山杖吧,兩個杖走起來真的更穩,妳可以先試試……”
小胡也在壹旁附和道:“當初在日喀則買了兩只登山杖,果然是對的!”
賢哥依然很倔強:“我早就說過,我不用!妳別煩我!”說完,就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了。
彥臣不再言語。
短短的壹段下坡路,走得比上坡路還累,賢哥的膝蓋也開始隱隱作痛。他們走到壹半的時候,不得不停下休息,順便吃了些壓縮餅幹當作午餐,只是那柴火味兒的涼白開依然難以下咽。
走上坡路的時候,只不過覺得累壹些,走下坡路的時候,總讓人覺得暗藏危險和傷痛。
終於完成縱深幾百米的快速下降之後,沿途的風景從草叢變成了灌木叢,甚至有些高大的灌木長到了壹人多高。
唯壹不變的是空氣依然濕潤,從高山上滾落的大石頭在河谷裏擺出了如同迷宮壹般的巨石陣,鮮綠色的苔蘚布滿石頭表面,像是戴了壹頂綠帽子。
壹條小溪在這些亂石中間穿過,似乎是壹位擅長縱橫捭闔的政治外交官,在搞什麽合縱與連橫的手段。
三人沿著小溪順勢而下,向河谷下遊的目的地走去。河道是天然形成的,人行道則是來來往往的人們走出來的,河道與人行道交叉向前,讓這條路充滿了自然之美。
流淌著的清澈溪水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好像是壹位智者訴說空谷足音壹般的哲理,落差小的時候,河面有波紋蕩漾,那是靜水流深的輕聲細語;落差大的時候,激起好似千堆雪的浪花,那是振聾發聵的至理名言。
彥臣見溪水清澈,感慨到:“這水真清澈,好想喝壹口!”
賢哥用反話接過來說到:“喝吧,喝吧,細菌都被砸死了。”她停頓了壹下,又疑惑地問道:“這河裏怎麽都沒有魚?”
“魚也都被砸死了唄!”
彥臣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回答,惹得賢哥哭笑不得。
三人笑罷,繼續向河谷的盡頭走去。他們早在幾公裏之外就看見卓湘營地的牧民房子了,三人都覺得那裏就是今天的終點。
就在他們以為這條河谷全程都是這樣壹條沿河小路時,卻慢慢發現腳下的路跡越來越模糊,河面反而越來越寬闊。這樣壹直走到壹片亂石散落的灘塗前,河道終於和人行道合而為壹了。
更不幸的是,雨滴也越來越密集,長滿苔蘚的石頭更是越來越濕滑。剛開始,三個人都是小心翼翼地踩著石頭,相互幫襯著過河。每次都是有驚無險,並沒有弄濕鞋子。
但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先是彥臣滑了壹跤濕透了右腳,之後,小胡和賢哥也沒能逃過濕鞋的命運。
直到後來,看到河水幾乎全都漫過了石頭,他們反而放開了手腳,邁著大步走了起來——反正鞋子已經濕透了。
經過壹座木橋之後,他們來到壹片空曠的臺地,這裏還有不少紮營的痕跡。三個人都有些疑惑不解:難道還沒有走出這條河谷,就已經到卓湘營地了嗎?怎麽沒有牧民的房子?
彥臣看了看時間和地圖,說:“這裏沒有房子,應該不是卓湘營地。時間還早,我擔心今天走不到目的地,明天任務就會太重。咱們要不要繼續走走看?”
賢哥當即就不打算繼續走了,畢竟這裏也是營地,環境還不錯。
小胡的力氣似乎還很充沛,便建議到:“要不,大哥二哥妳們在這等壹下,讓我先到前面看看卓湘還遠不遠。”
彥臣指了指前面不遠處的壹座土崗:“估計走到那上面就能看見了。那妳去看看吧,萬壹真有個房子還能遮風避雨。但小胡妳也不要走太遠,二十分鐘看不到東西就回來吧。”
商量罷,小胡放下背包輕裝前去,彥臣和賢哥原地休整。
小胡隨後帶回來的消息有些令人不解:“我沒有看到那個房子,倒是看見幾頭放養的牦牛,它們幾個攔路盯著我,我不敢過去就回來了。”
“那就算了,今天就在這紮營了。”
陰沈的天空不時有小雨降落,四周的霧氣越來越濃重,濕潤寒冷的空氣裏似乎隨時可以掐出冰水壹樣。他們搭好帳篷,把背包扔進去,再把鍋拿出來,準備生火燒水。
今天的三人早就沒有了昨天搭竈生火的興致,但他們眼下實在太冷了,鞋子已經濕透,身體還時不時地打著冷戰。
火,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今晚唯壹的慰藉,他們的心情甚至比眼下的天氣更加沈重,更加難以化解。
地上的枯柴已經濕透,營地周圍有幾根粗壯的大柴也用不上,只有遠處灌木叢上那幾根已經枯死卻沒有敗落的枝條可以用作燃料。
即便收集到了很多勉強可用的幹柴,但燒起來的火苗總是奄奄壹息。三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煮熟了壹鍋方便面,吃罷也就放棄了。
面對這樣的狀況,又聯想到今天那壹股柴火味兒的涼白開,彥臣說到:“今天生火太難了,咱們不燒水了,直接喝吧。”
賢哥忽然想到壹個妙招:“我有洗臉巾,可以用來過濾壹下雜質。”
小胡明顯感覺到今天比昨天疲憊得多,自然也沒有意見,就起身幫彥臣去打水了。
他們把多余的柴搭成了壹個柴堆,打算等另外三人趕上來之後,找小濤多用壹些汽油再嘗試生火。
就在說話忙碌間,十二、小濤和肉肉三人也到了。顯然,六個人的狼狽樣不相上下。小濤依然瞇著眼,抿著笑問彥臣:“妳們鞋子濕了沒有?”
彥臣苦笑道:“常在河邊走,怎麽可能不濕鞋?”
小濤咧開嘴笑著說:“我去,那倆人太猛了,後面純粹是淌著水走過來的。”
十二的笑則充滿了豪放意味的破罐破摔心態:“妳就說那種路,淌不淌水,有什麽區別?!”
幾個人又合力撿了更多的柴,澆上汽油嘗試了好幾次之後,才終於把篝火點著了。圍著熊熊燃燒的烈火,他們光著腳,烘烤鞋子和襪子。
這幅溫暖的野營畫面,實際上充滿了苦澀的滑稽。
十二在這邊照料篝火,肉肉則在壹旁搭了壹個小竈燒水煮面。看著熱騰騰的水汽升起來,大家忙活了個把小時總算是有了壹些營地的樣子。
趁著天還沒黑,賢哥請肉肉幫忙燒了幾杯熱水,就早早鉆進了帳篷。小胡和彥臣隨後也很快就休息了,他們今天的溫暖完全仰仗另外三人的勤快。
那邊三人圍著溫暖的篝火,享受著略顯勉強的浪漫,這邊三人則蜷縮在帳篷裏,消磨著今夜漫長的時間。
夜幕慢慢降臨了。
賢哥今天冷極了,她翻看著提前做好的攻略說:“我算了壹下,咱們後天到俄嘎或者白當營地,再用壹天時間往返珠峰大本營,估計最多四五天就可以出去了。”
小胡壹整天都沒有找到手機信號,眼下有些焦躁不安:“哎呀,要是壹直都沒有信號,就快點兒出去吧!”
彥臣聽了之後,覺得有些意外:“昨天還有點兒興奮呢,這才第二天就走夠了?”
賢哥說:“這裏面太冷了,我受不了了。”
“主要是沒信號,我也受不了。”小胡停了壹下,繼續說:“二哥,妳肩膀疼嗎?”
彥臣說:“大腿比肩膀更累。”然後用壹副過來人的口吻說:“重裝徒步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壹半都是在遭罪。”
賢哥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不行,咱們後面快點兒走,要速戰速決。“
小濤、十二、肉肉三人坐在篝火邊談天說地,等到柴火完全燒盡之後,也就起身回帳篷休息了。
今天的疲憊感比起昨天更勝壹籌,慶幸的是,沒有狂風大雨的夜晚給了徒步者們酣睡壹宿的機會。
P.S.
望月塵 | Yann:
這裏多半寫寫遊記,胡言那時的所見所思
這裏有時也寫寫散文,亂語今日的所感所悟
千萬不要信我,有思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