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同
我有壹個習慣，每天晚餐之後都要坐在那長桌前和太太聊上壹會兒天。聊天的內容是不固定的。有時候是關於孩子的趣事兒，有時候是關於工作的難事兒。那個晚上聊天的具體內容我忘了，總之應該是壹件很棘手的事情，我好像覺得我做不完。這時候太太說了這樣的壹句話：“眼愁手不愁”。
眼愁手不愁！
這句話對於我來講並不陌生，太太也並不是第壹次提起它。這句話源自我的嶽母，年輕時她在農村。我沒有農村生活的經歷，因此只能用想象來還原當時的場景。應該是個酷暑，太陽照的那黃土地幹裂，嶽母面對的是壹片玉米地。那玉米地已經沒有半點兒綠色，剩下的只有黃顏色。我記得梵高有壹幅油畫，忘了是哪壹幅，只記得是黃橙橙的壹片，那大概就是當時玉米地裏的顏色。嶽母望著這如海壹般壹望無際的地，不知道自己要幹多久才能幹完，脫口便說出了這句，“眼愁手不愁”，然後繼續地砍伐著稭稈。
嗯！眼愁手不愁。這句話又在我口中重復了壹遍，只是這五個字我就明白了太太對我要表述的所有事。再棘手的事，只有手不愁總有壹個時間會做完的。就是這個源自嶽母的“名言”忽然讓我想起壹件事情來。
我的身邊的人幾乎嘴裏都有壹句類似口頭禪的“名言”，他們既不是魯迅，也不是什麽什麽斯基。可他們嘴裏吐出來的話細細品味下去可都是大哲理啊。
這裏舉幾個例子，我高中時有壹位很憨的朋友，沒什麽頭腦但很老實。起初我認為他也就是壹輩子單身漢壹個，不會有什麽出息更談不起任何責任。可我的那種想法竟然讓他在壹年中就給打破了，那壹年他瞬間辦完了人生中的三件事結婚、生子、就業，而這三件事卻是我用十年時間漸階完成的。就這件事讓我想起了他在上高中時給我留下的壹條“名言”：駱駝雖然傻，但是妳永遠都要仰著頭看著它。
另外壹個例子，他也是我的高中同學。與前壹個例子不同，他是我討厭的那種人，但我不否認他對我的人生也是有很大幫助的。那壹年我要考大學，由於出國的原因我晚了壹年才考，我是藝術專業，專業課考試分別是素描、水粉和速寫三科。已經壹年沒有接觸畫筆的我，不知道能不能有正常的發揮，於是我找到了我的這位老同學。他給了我壹條秘訣就是“不要臉”，原話是這樣的：能做到這兩個不要臉妳便贏了，畫畫時應該不要臉，怕人看就畫不好，畫不好就考不上大學；另外壹個不要臉就是追女孩時應該不要臉，否則就會遺憾終生。
這第壹個不要臉，我在專業課考試時倒是嘗試了。旁若無人地畫著，那次考試考得很輕松，也考上了壹所美術院校。他的這句關於“不要臉”的名言也被我深刻地記住壹直到今天。
那個同學則更加有趣，十幾年過去再次參加同學會，他則是我們之中面容變化最小的。這倒不是他保養得好，高中畢業那年他就張成這個樣子了。與我們不熟的人看見我們在壹起會認為我和壹個40歲的人站在壹起。
老成的面容讓這位同學在二十幾歲時找對象變得很困難，壹度我們也認為他不會交到女朋友，因為他的交友方式也只剩下相親了。每周到中心公園相親就猶如上班壹樣準時，由於執行了第二個“不要臉”的座右銘，他成功了！
無論是“駱駝雖然傻，但妳得仰頭看它”，還是“人生要堅持兩個不要臉”。當然還有更多的，篇幅有限就不再舉例了。這些哲理深刻的話都出自我身邊的普通人。
這就又讓我想起那些致安裏的舊人、舊事.......
想起了我的奶奶。
那年，我和爺爺從海河邊挖了不少土來，砌成花壇種上了不少的草茉莉。草茉莉春天種，夏秋兩季都會開花，冬天還可以拿到屋內培育成木本的老根，培育成功的第二年還可以發芽。我也就是通過草茉莉知道了植物的雜交，繁衍了幾代後我地上的這些花不僅花色各異，還都散發著奇香。每當我看到我這些“科研成果”時便忍不住把鼻子湊上去聞。
鼻子剛沾上花蕊，奶奶就會在身後提醒上壹句不能聞。接著就是兩句名言，“人有三忌，聞花、吸髓、倚欄桿。”還有壹句是“晴天開雨路，提防下雨時。”
先來解釋壹下這第壹句，聞花，容易讓上呼吸道過敏；吸髓，就是吃排骨是用嘴吸骨髓吃，容易把碎骨頭渣吸進肺裏；倚欄桿這句就不用說了，如果趕上欄桿不結實那可就翻下去嘍，有點勸人君子不臨危墻之下的感覺！另外壹句“晴天開雨路.....”則表述得更加明確，也就是萬事提前做好準備，居安思危的意思。
除了這兩句話，在我壹直的印象裏我的奶奶就是壹個特別普通的老太太，直到她因肺癌去世的那壹天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然而，此時此刻我的想法改變了。
奶奶，年輕時很漂亮。我少時拿著她的照片說過她想電視裏主持新聞的那個人，她也真得很像，至少少小的我是單純的，不會騙人吧。這麽美的奶奶婚姻卻不怎樣，只因她不能生育。說是不能生育，但我想是因為當時的醫療手段沒有現在發達吧？否則她應該會有自己親生的兒女吧，如果歷史是那樣的推演，那麽悖論又會出現了，我還會有現在這段經歷麽，還可以寫出小說或雜文來麽？
奶奶這壹生有兩任丈夫和壹個養子，那養子就是我的父親，那第二任丈夫就是用四輪兒童車推著我到海河邊大樓玩兒的爺爺。現在回想奶奶的經歷，即使是生活的壹個小片段她應該都是不會輕而易舉地度過的。然而她當時在我的眼裏的確是平常的，現在我才知道之所以兒時認為她是平常的，只不過是那時的我並不能穿透她的外殼看見她的內心。現在的我每天都會盡量找時間寫東西，寫這些東西就是為了講講他們的內心，寫著寫著我自己也會理解了。
膽小怕事的爺爺，愛說閑話的奶奶，脾氣暴躁的父親......
他們絕對不是表面簡單，他們的內心究竟是怎樣的？
其他作品：《我的爺爺》、《內海梁子》、《槐葉集》、《趙同畫畫》、《生活偶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