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活在塵世,也可說生活在“景”中,四時變化,雨雪風雲,草木榮枯,魚蟲出沒,無不直接或間接影響人們的生活和情感。秋風肅殺,萬物雕零,樹葉紛落,常常使人產生悲傷的情緒;春風和煦,百花盛開,翠柳依依,又常使人心曠神怡,付諸筆端,豈不就是動人的情語?故曰“壹切景語皆情語也。”
景是存在於人的意誌之外的客體,而置身景中的人是有情的,所謂“觸景生情”,只是外界之景作用於人的感官,觸發了人的聯想,於是七情六欲就“生”出感來了。因此,人不同,景不同,時世不同,情也就不會相同。即使面對同壹景,由於時世不同,際遇不同,生出的情也大不相同。同樣是詠春,身任治世太守的白居易欣賞的是西湖早春,“鶯爭暖樹”,“燕啄新泥”,“亂花漸欲迷人眼”,壹派生機,詩人“行不足”’,欣悅無比。而身逢亂世的詩人杜甫看到的卻是“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壹片淒涼,以至見花流淚,聞鳥心驚。他憂國憂民,苦念家人,痛人肝腸。淪為階下囚的南唐後主李煜更是怕見春色,“觸目愁腸斷”,每日“以淚洗面”,吟出的是“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壹江春水向東流”的千古悲歌……這真是景物無意而人多情,觸景生情,景因人異,千古亦然。因此,花好月圓只使闔家團聚的人更生快慰,而使家破人亡流落在外的人更生淒惶;惡風苦雨令跋涉在外的遊子痛苦淒涼,而對躊躇滿誌的進取者來說,未必不能激發鬥誌。有錢且有閑的才子佳人敏感風花雪月,而“焦慮不堪的窮人甚至對最美好的景色也沒有感覺”(馬克思)。
歸根到底,壹切文章詩詞都是言誌抒情的,然而文人雅士皆不屑於直言其誌和情,而他們的心聲我們又分明聽得真切,即使“懷抱琵琶半遮面”我們也能略見他們的倩影。他們將自己的的情縷織入了景的彩繡,情語成了景語,景語也就是情語了。因此,屈原描述漵浦的“深林”、“霰雪”、“猿狖”,以陰暗險惡的景物象征了自己的的際遇,表達了無盡的悲憤;李白彩繪天姥山的仙境,以雲君降臨、虎鸞歡迎寄托了對美好社會的憧憬;魯迅先生沈吟“風雨如磐暗故園”,抒發的是拯救中華的求索;而偉大領袖毛澤東歌頌的“北國風光”、“江山如畫”,激揚的是“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革命豪情!在詩人的眼中,壹切外物都是有情有意的活物,與自己休戚相關,物我同壹。他們能與景物交談,也能以景抒情達意,傳給讀者,把人們引入景的世界、情的天地。
詩詞寫景如斯,散文小說寫景也大致如斯。唐宋八大家的很多寫景名篇千古流傳,近代、現代很多優秀作家的寫景篇章也不遜古人,我們已讀得不少。“壹切景語皆情語”,千古亦然,中外亦然,讓我們謹記這條名言,評價他人,也開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