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從文景之治到昭宣中興
西漢的文景之治,從文帝即位的公元前180年算起,到景帝去世的公元前141年為止。然而,文景之後,盛世並未結束,武帝即位後雖然改變了文景時期的政策,卻把西漢的盛世推向高峰。武帝晚期雖然頗多失誤,但國家元氣未傷。經過昭帝和宣帝的調整,即“昭宣中興”,保持了盛世的延續。元帝即位時,西漢的戶口達到了漢代的最高點。因此,西漢盛世的終結,以宣元之際(公元前48年)為界,前後延續了壹百三十多年。
文景之治是由文帝和景帝得名的。而文景之治的出現,需要從漢初形勢說起。
秦王朝的嚴刑酷法,橫征暴斂,引起了天下大亂。秦亡以後,為爭奪政權的楚漢相爭,連年戰火,又使人民陷入顛沛流離、委骨溝壑的悲慘境地。西漢王朝建立時,朝廷極為困窘。《漢書·食貨誌》載:“漢興,接秦之弊,諸侯並起,民失作業而大饑饉。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過半。”“天下既定,民亡蓋藏,白天子不能具醇駟,而將相或乘牛車。”皇帝連四匹顏色壹樣的馬車都坐不上,將相只好以牛車代步。正是這種形勢,迫使統治者不得不設法安定社會,恢復生產,使國家進入正常狀態。
漢高祖劉邦從進入鹹陽那壹天起,就在謀士張良的策劃下宣布了安定社會的基本方略,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余悉除去秦法。”(《史記·高祖本紀》)待到結束戰爭後,劉邦采取了壹系列措施,“約法省禁,輕田租,什五而稅壹”。穩定政局,恢復秩序。高祖死後的惠帝和呂後執政時期,繼續執行休養生息的政策,社會狀況逐步好轉。
漢文帝劉恒(公元前180壹前157年在位),是高祖劉邦之子,惠帝劉盈的同父異母兄弟。本來,他是當不上皇帝的。高祖在世時,七歲的劉恒就被封為代王,統轄今山西北部,與他的母親薄姬在代國的首府中都(今山西平遙附近)呆了17年之久。但是,惠帝死後,呂後執政,朝廷幾乎成了-呂氏的天下,引起了西漢開國元老的不滿。呂後壹死,掌管國政的丞相陳平和統轄軍隊的太尉周勃,消滅了呂氏勢力,迎立遠在外地的劉恒繼承帝位。這種背景,對文帝的施政方針影響很大。作為長年在外的藩王,在朝廷壹無威信,二無心腹,壹大批跟隨高祖打天下的元勛功臣還在臺上,他們對這個年輕皇帝還不壹定服氣。他只有小心謹慎,以求地位的穩固。
文帝繼位之時,中央政局尚在諸呂之亂後的動蕩之中,地方上諸侯王勢力十分強盛,社會經濟也沒有從戰爭創傷中徹底恢復過來,國家貧窮,庫藏空虛,民生艱難,工商雕零,外部有北方的匈奴部族不斷南下搶掠騷擾,多次威脅京畿關中。對此,文帝沈著應付,穩定政局,堅持與民休息的國策,奉行黃老之術,使經濟逐漸恢復,財力不斷上升,國庫開始充裕,開了文景之治的先聲。
景帝劉啟(公元前157壹前141年在位)繼位以後,全面繼承了文帝時期的各項政策。當時,隨著社會經濟的恢復發展,國內局勢的穩定,調整中央與地方關系就成了當務之急。漢代實行郡國並行的地方體制,諸侯王國占據著廣大地區,跨州連郡,據山鑄錢,煮海成鹽,富甲天下,驕奢抗命,已成尾大不掉之勢。景帝采納晁錯的建議,采取削藩措施,結果招致了以吳王劉濞為首的七個諸侯王國叛亂。他們“請誅晁錯,以清君側”,而當晁錯被殺後依然叛亂不息,此即“七國之亂”。景帝起用大將周亞夫,用三個月時間就平定了叛亂。此後,“諸侯王不得復治國,天子為置吏”,削弱了割據勢力,保證了西漢王朝的穩定和治世的持續發展。
文景之治首先表現在經濟的恢復和發展上。文帝深知農業在當時的重要性,在繼位的第二年就下詔說:“農,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務本而事末,故生不遂。朕憂其然,故今茲親率群臣農以勸之,其賜天下民今年田租之半。”(《漢書·文帝紀》)此後他多次頒布詔令,勸課農桑,鼓勵發展生產。而且他多次親自參加耕作,還讓皇後親自養蠶,以作示範。為了減輕民間負擔,文帝從十二年(公元前168年)起,就把田租由高祖時的什五稅壹改為三十稅壹,第二年又幹脆全免田租。直到景帝繼位,才恢復了三十稅壹的標準。在減免田租的同時,文帝還把算賦(人頭稅)由原來的每人每年120錢減為40錢,把原來丁壯每年服徭役壹月改為三年服徭役壹月。另外,他還松弛山林川澤之禁,賑貸鰥寡孤獨,救濟窮困老弱,從而使社會經濟全面恢復。景帝繼承了文帝的經濟政策,使經濟得到進壹步發展,國家財政有了根本好轉,府庫盈積,百姓生活水平有了顯著提高,有“家給人足”之稱。
文景之治的另壹方面是政治比較清明。文帝即位後,為了選拔人才,開創了察舉制度。著名的青年政治家晁錯,就是“舉賢良能直言極諫者”推薦上來的。文帝還鼓勵大臣進諫議政。廷尉張釋之數次依據法律頂撞皇帝,他不以為忤,反而能夠始終將張釋之委以重任,顯示了壹個開明君主的寬容風度。
文帝對法律也作了重大改革。他吸取秦亡的教訓,在即位後廢除了以言論治罪的“誹謗訞言法”和壹人犯罪、株連家族的“相坐法”。齊人淳於意被判肉刑,其女緹縈請以身代,文帝大為感動,為此廢除了摧殘肢體的肉刑制度。這壹時期的刑法寬簡,在歷史上是少有的。
關於文景之治的社會效果,各種史籍都有總結和介紹。《漢書·食貨誌》稱:“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間,國家亡(無)事,非遇水旱,則民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盡滿,而府庫余財。京師之錢累百鉅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腐敗不可食。眾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乘檸牝者,擯而不得會聚。守間閻者食粱肉,為吏者長子孫,居官者以為姓號。”《漢書·文帝紀》稱:“海內殷富,興於禮義,斷獄數百,幾致刑措。”《漢書·景帝紀》稱:“漢興,掃除煩苛,與民休息。至於孝文,加之以恭儉,孝景遵業,五六十載之間,至於移風易俗,黎民醇厚。”
正是文景時期的積累,為漢武帝把西漢王朝的盛世推向高峰創造了條件。武帝劉徹(公元前141壹前87年在位)是壹個具有雄才大略的皇帝(圖 6),他即位後不久,開始改變文景以來的政策,由無為變成有為,由恪守變成進取,由推崇黃老變成獨尊儒術,創造了前所未有的歷史輝煌。
在武帝時期,中央集權得到了進壹步加強,“天人感應”學說使皇帝的無上權威有了新的理論依據,丞相的權力被削弱。武帝還分全國為十三州,派遣刺史以“六條”監督郡國,加強了對地方的控制。財政上把鑄錢(發行貨幣)權收歸中央,鹽鐵實行官營,向西北邊疆大量移民屯田,在中原大力興修水利工程。特別是在邊疆開拓方面,隨著對外政策的改變,武帝派衛青、霍去病等大將全面出擊匈奴,取得了巨大勝利,在河套、河西地區設立了朔方、五原、武威、酒泉、張掖、敦煌六郡,控制了西域諸國,開辟了絲綢之路,派唐蒙通西南夷,出兵東甌,將西漢王朝發展為壹個幅員廣闊的多民族國家。在長安城及其他地方,漢武帝大興土木,壹座座宮殿樓閣拔地而起,聳人雲天。武帝時期的這些建樹,都得益於文景之治的鋪墊。
但在文景時期,治世的背後已經有了危機的陰影。文帝時期政治的寬厚,得益者首先是大官僚、大地主和大商人。例如,黃頭郎鄧通,因為得到文帝的寵愛,不但得到無數賞賜,而且占有了蜀郡嚴道(今四川雅安西)的銅山鑄錢,富可敵國,有“鄧氏錢,半天下”之稱。賈誼在《治安策》中就指出:當時的漢朝存在著王國過盛、匈奴侵侮、富民奢侈、百姓饑寒等政治、民族、社會問題,已經潛伏著亂世的跡象。“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漢書·食貨誌》在高度肯定文景之治後也說:“於是罔疏而民富,役財驕溢,或至並兼;豪黨之徒,以武斷於鄉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爭於奢侈,室廬車服僭上亡限。物盛而衰,故其變也。”武帝時統治政策的改變,使文景之時的隱患開始顯現。對外用兵,鋪陳浪費,揮霍錢財,奢華無度,迅速花光了文景時期的積累。“兵連而不解,天下***其勞,幹戈日滋,行者齎,居者送,中外騷擾相奉,百姓抏敝以巧法,財賂衰耗而不淡。”(《漢書·食貨誌》)特別是武帝晚年的政治失誤,導致了“巫蠱之禍”,〔2〕幾乎引起繼位危機。不過,文景奠定的盛世,並沒有被徹底摧毀。武帝以後的昭帝和宣帝,通過統治政策的調整,使西漢王朝繼續保持穩定的態勢,史稱“昭宣中興”。翦伯贊認為:“自昭宣以至元帝這半個世紀的時期中,是西漢的社會經濟繼續發展的時代。”〔3〕
漢昭帝劉弗陵(公元前87壹前74年在位)繼位時只有八歲,實際執政的是大將軍霍光。霍光在壹定程度上調整國策,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多次減輕租賦,停止對外用兵,使社會恢復了安定局面。漢宣帝劉洵原名劉病已,是武帝戾太子的孫子,由於“巫蠱之禍”而被剝奪了宗室權利,以平民身份生活在民間,對於下層社會的疾苦有較多了解。因此,他當上皇帝後(公元前 74壹前49年在位),比較清明,以知人善任著稱,他所重用的丙吉、魏相、黃霸等名臣,都有較大的建樹。另外,宣帝比較註重制度建設,強調治民先治吏,信賞必罰,史稱這壹時期“吏稱其職,民安其業”。他有壹句名言:“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漢書·元帝紀》)這壹時期,既不是單純的“無為而治”,又不是單純的“好大喜功”,而是糅合王霸之道,使西漢王朝的統治方略最終定型。
西漢的盛世,從文景之治開端,由武帝推到了高潮。在武帝之後,由昭帝和宜帝保持了壹個較長的余韻。由於西漢王朝處於中國封建社會的上升期,這壹盛世不僅維持時間較長,而且也給後代的統治者留下壹個值得仿效的範例。
二 從貞觀之治到開元盛世
唐代的盛世是由貞觀年間(627—650年)開始的。經過高宗、武後、中宗、睿宗的過渡,到玄宗開元年間(713—742年),再度出現盛世。天寶(742—756年)年間,各種社會矛盾開始激化。到安史之亂爆發,唐朝的盛世宣告終結,經歷了壹百余年。與西漢的盛世不同,唐代的盛世有著明顯的起伏,有著貞觀時期和開元時期兩個高峰,其間存在著數十年的低迷狀態。
隋代結束了南北朝的分裂割據局面,重新統壹了中國。隋文帝雖然剛愎自用,卻在治理國家上頗有建樹。但到隋煬帝繼位以後,橫征暴斂,窮奢極欲,濫用民力,造成了“耕稼失時,田疇多荒”的局面。特別是三次征伐高麗的失敗,迅速激化了社會矛盾,導致天下大亂。唐代在隋末大亂的基礎上取得政權,撥亂反正,開創了中國古代又壹個盛世。
唐朝建立之後,高祖李淵立長子李建成為太子,封次子李世民為秦王。李世民憑借打天下時建立的功勛和形成的勢力,發動玄武門之變,殺死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奪得帝位,年號貞觀。在貞觀年間,唐太宗李世民(圖7)吸取隋朝滅亡的教訓,采取了壹系列緩解社會矛盾的措施,開創了政治清明、社會安定的新局面,史稱貞觀之治。
唐高祖和唐太宗在政治上都比較開明,唐朝建立後,他們註重歷史的經驗教訓,處處能以亡隋為鑒。反隋鬥爭的親身經歷,使李淵父子對治理國家有了比較清醒的認識。早在唐朝開國之初,唐高祖就對裴寂說道:“隋末無道,上下相蒙,主則驕矜,臣惟諂佞。上不聞過,下不盡忠,至使社稷傾危,身死匹夫之手。朕撥亂反正,誌在安人,平亂任武臣,守成委文吏,庶得各展器能,以匡不逮。”(《舊唐書·孫伏伽傳》)到唐太宗手裏,他更進壹步認識到民眾的力量。貞觀十八年,太宗曾告誡太子李治說:“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爾方為人主,可不畏懼!”(《貞觀政要·教戒太子諸王》)這種“載舟覆舟”的比喻,在統治者中是很難得的。正因為唐太宗有如此認識,貞觀年間的大臣進諫,也多以亡隋為例。如貞觀二年,王矽對太宗說:“昔秦皇漢武,外則窮極兵戈,內則崇侈宮室,人力既竭,禍難遂興。彼豈不欲安人乎?失所以安人之道也。亡隋之轍,殷鑒不遠。陛下親承其弊,知所以易之。”要求吸取秦、漢、隋的教訓,改弦易張,調整政策(《貞觀政要·務農》)。貞觀之治就是在這壹背景下形成的。
唐太宗在政治上有兩個方面十分突出:壹是用人,二是納諫。這兩個方面對貞觀之治的形成起了極大作用。元稹曾對此總結道:“房、杜、王、魏之徒,議可否於前;天下四方之人,言得失於外。不四三年,而天下大理,豈文皇獨運聰明於上哉?蓋亦群下各盡其言,以宣揚發暢於天下也。”(《元稹集》卷三二)
在用人上,唐太宗深知“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難致治”的道理,多次下詔求賢。他還批評宰相房玄齡、杜如晦,要求他們不要陷入繁瑣事務,而以廣開耳目、求訪賢哲為務。他能夠任人唯賢,不避親仇。貞觀名臣魏徵,是太宗仇敵李建成的部下,曾經給李建成提過除掉太宗的建議。玄武門之變後,太宗從大局出發,拋卻個人恩怨,重用魏徵作為自己的治國輔佐。他還註意從下層破格選拔人才。貞觀三年,中郎將常何上書直言朝政,太宗憑自己對常何的了解,認定奏章非常何所作,追問之下,常何承認是自己的壹個門客馬周代擬。太宗立即召見馬周,予以重用,並賜常何絹三百匹鼓勵薦賢。太宗主張“用人如器,各取所長”,不以壹己之見埋沒人才。在他晚年,對自己的用人之道總結說:“用人之道,尤為未易。己之所謂賢,未必盡善;眾之所謂毀,未必全惡。”強調博采眾議,全面了解,舍短取長,充分發揮人才的作用。唐太宗還比較註重地方吏治,為了考察地方長官,他把各地都督刺史的姓名寫在屏風上,記錄其功過行能,作為黜陟的依據。為了更好地用人,太宗還特別註意君臣關系的調整。他吸取隋文帝猜忌大臣的教訓,強調:“儻君臣相疑,不能備盡肝膈,實為國之大害也。”“正主任邪臣,不能致理;正臣事邪主,亦不能致理。惟君臣相遇,有同魚水,則海內可安。”(《貞觀政要·求諫》)所以,他特別註意“馭駕英才,推心待士”。
在納諫上,唐太宗重視聽取不同意見,“恐人不言,導之使諫”。貞觀二年,他同魏徵討論君主的明暗問題,魏徵回答說:“君之所以明者,兼聽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他特別欣賞這句話,處處鼓勵大臣進諫。貞觀年間進諫最有名的是魏徵,他先後向太宗進言數百次,不僅直言不諱,而且敢於當面爭論。為了鼓勵大臣進諫,太宗說:“縱不合朕心,朕亦不以為忤。若即慎責,深恐人懷戰懼,豈肯更言?”(《貞觀政要·求諫》)盡管他有時也聽不進過分直率的諫言,但他壹般能克制自己。例如,貞觀四年,給事中張玄素進諫停修洛陽乾元殿,言詞激烈,認為唐太宗不如隋煬帝。太宗反問道:“卿以我不如煬帝,何如桀紂?”張玄素毫不退讓,答道:“若此殿卒興,所謂同歸於亂。”太宗終於克制住自己的火氣,稱:“我不思量,遂至於此。”賜絹二百匹鼓勵“貞觀政要·納諫》)。有壹次魏徵惹他發了火,太宗對長孫皇後稱:“會須殺此田舍翁。”長孫皇後婉言相勸道:“妾聞主明臣直,今魏徵直,由陛下之明故也。”(《資治通鑒》卷壹九四,貞觀六年三月)使他打消了殺魏徵的念頭。魏徵死時,太宗對侍臣說道:“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鏡,以防己過。今魏徵殂逝,遂亡壹鏡矣。”(《貞觀政要·求諫》)
貞觀年間,唐太宗十分註意安定社會和發展經濟,他說過:“為君之道,必須先存百姓。”(《貞觀政要·君道》)從“存百姓”出發,貞觀之政務從“簡靜”。具體做法包括四個方面:壹是“去奢省費”,二是“輕徭薄賦”,三是“選用廉吏”,四是“使民衣食有余”。為了恢復和發展生產,唐朝從武德到貞觀年間推行了均田制,對成年男丁授田百畝,其中二十畝為永業田,八十畝為口分田。雖然均田不夠徹底,但對當時恢復農業經濟起到了壹定的積極作用。結合均田制,又實行了租庸調法,受田戶每年納租二石,繳調絹二丈,綿三兩,服役二十天,或按每日三尺絹納庸代役。租庸調法的實施,在壹定程度上減輕了民眾的負擔,也保證了國家財政來源的穩定。特別是納庸代役,與隋代的徭役過重形成了明顯比照,有利於安定社會。這些政策收到了顯著效果,到貞觀三年以後,關中經濟已經恢復。貞觀八年以後,全國大治。“商旅野次,無復盜賊,囹圄常空,馬牛布野,外戶不閉。又頻至豐稔,米鬥三四錢。行旅自京師至於嶺表,自山東至於滄海,皆不賫糧,取給於路。”(《貞觀政要·政體》)
在司法方面,貞觀時期強調以仁為本,以刑為末。唐太宗稱:“死者不可再生,用法務在寬簡。”(《貞觀政要·刑法》)在貞觀年間,還建立了死刑三復奏制度,即對要執行死刑的罪犯,必須復奏皇帝三次才能用刑。到貞觀四年,全國秩序已經恢復正常,社會出現了安居樂業的初步局面。“是歲,斷死刑二十九人,幾致刑措。東至於海,南至於嶺,皆外戶不閉,行旅不齏糧焉。” (《舊唐書·太宗紀》)
值得註意的還有唐太宗的民族政策。唐初,突厥成為威脅中原的主要力量,在太宗剛登基不久,突厥的頡利可汗就率兵打到長安城外,迫使唐太宗與頡利訂立便橋之盟。貞觀三年起,太宗派李靖等人率大軍全面反擊東突厥,大獲全勝。後來,又擊敗吐谷渾,征服高昌,打退薛延陀,在龜茲設置安西都護府,控制了西域,以長安為起點的絲綢之路進入了全盛時期。但是,太宗對邊疆少數民族並不是壹味征伐,而是註重和平交往。對少數民族首領頻頻推行和親政策。文成公主人藏嫁於吐蕃的松贊幹布,就是突出壹例。唐太宗晚年總結自己的民族政策時說:“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壹。”(《資治通鑒》卷壹九八,貞觀二十壹年五月)從太宗開始,在歸附唐朝的少數民族地區普遍設置了羈縻府州。〔4〕所謂羈縻府州,就是設立歸中央管轄的府州,但這些府州沿用當地民族的原有統治方式和生活習俗,不列入“編戶齊民”,不承擔賦役,具有高度的自治性。這些政策,使他贏得了各民族的***同擁戴,享有“天可汗”的贊譽。
當然,貞觀之治不是沒有缺陷的。太宗晚年,在用人和納諫方面都比不上前期,而豪華奢侈、驕逸之氣日增。對此,他自己也有所認識,臨終前,他告誡太子說:“吾居位已來,不善多矣。錦繡珠玉不絕於前,宮室臺榭屢有興作,犬馬鷹隼無遠不致,行遊四方,供頓煩勞。此皆吾之深過,勿以為是而法之。顧我弘濟蒼生,其益多;肇造區夏,其功大。益多損少,故人不怨;功大過微,故業不墮;然比之盡美盡善,固多愧矣。”(《資治通鑒》卷壹九八,貞觀二十二年正月)正是太宗本人的這種清醒認識,為貞觀之治的延續奠定了基礎。
太宗死後,高宗李治即位(公元649—683年在位)。他雖然為人軟弱,但基本上能夠奉行貞觀時期的開明政策,而且對太宗晚年的失誤有所矯正,使經濟持續發展,戶口增長,貞觀之治得到了繼承。“永徽(高宗第壹個年號)之政,百姓阜安,有貞觀之遺風。”(《資治通鑒》卷壹九九,永徽元年正月)不久,大政落人武則天手中。高宗之後的中宗李顯(683—684年,705—710年兩度在位)和睿宗李旦(684年,710—712年兩度在位),只是名義上的皇帝,武則天以太後身份執掌朝政。到公元690年,武則天幹脆自己稱帝,改國號為周,舊史書稱其為“武周革命”。
“武周革命”只是王朝內部的權力轉移,對上層官員的影響較大,但對社會下層影響不大。在武則天執政時期;李姓皇帝權力的失落引起了相應的宮廷鬥爭和部分王室成員的反叛,卻沒有造成社會上大的動蕩。武則天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打擊元老貴族,註重引進庶族下層人才,倡導告密制度,重用周興、來俊臣等酷吏,以強化對官吏隊伍的控制。寵信薛懷義、張易之、張昌宗等人,官場風氣隨之敗壞。大修宮殿,建造明堂,優待僧侶,加重了社會負擔。但是,她又註重發展農業,采取了不少勸課農桑的措施,經濟狀況有所好轉,社會也比較穩定。史稱武則天是“僭於上而治於下”。高宗即位之初,全國***380萬戶,到武周末年,已增加到615萬戶。
唐朝的盛世高潮,是在玄宗李隆基開元年間實現的。經過了中宗復辟 (705年,張柬之等人擁戴中宗復位,恢復唐室,也稱五王政變或中宗反正),韋後之亂(710年,中宗暴死,韋後和安樂公主密謀執政,立少帝李重茂。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發動政變,誅韋後,擁戴睿宗即位),太平公主之亂(睿宗時,太平公主與太子李隆基發生沖突,睿宗傳位於玄宗,公元713年,太平公主密謀政變,被玄宗平定)。壹連串政變後,唐玄宗調整官員,整頓禁軍,恢復了政局的穩定,歷史進入了開元時期。
唐玄宗在開元年間,勵精圖治,把唐代的盛世推向高潮。開元年間,君臣都對貞觀之治十分向往,處處以貞觀之治為楷模。影響深遠的《貞觀政要》壹書,就是史官吳兢在這壹時期撰寫出來獻給玄宗作為治國範本的。不過,由於時代的變化,開元之治和貞觀之治又有所不同。
玄宗的首要措施,是精選輔佐,尊重輔政大臣,實現宰相班子的穩定。從高宗以來,隨著政局變化,唐代的集體宰相制出現了問題,人選過多,更換過於頻繁,使政務受到了消極影響。玄宗時期,將宰相的人選穩定為壹到三人,而且明確壹人主要負責,使權力相對集中,皇帝不過多幹涉,從而有利於政務的推行。這壹舉措,使宰相的作用得到充分發揮。開元盛世的功臣姚崇與宋璟,就是因這壹措施成名的。司馬光稱:“姚、宋相繼為相,崇善應變成務,璟善守法持正;二人誌操不同,然協心輔佐,使賦役寬平,刑罰清省,百姓富庶。唐世賢相,前稱房杜,後稱姚宋,他人莫得比焉。”(《資治通鑒》卷二壹壹,開元四年十二月)然而,也正是宰相的減少和穩定,埋下了後來李林甫、楊國忠專權的伏筆。
玄宗深知“治民必先治吏”的道理,他執政後,立即廢除了中宗以來的大量“斜封官”。所謂斜封官,是指不按正常程序考察任命,而是通過特殊關系用非正式公文“墨敕”委任的官員,類似於今天的“走後門”。開元二年,他又大規模地罷免了武後中宗時任命的員外官、試官和檢校官。這些官員,都是正式編制之外為享受待遇而任用的。玄宗對此大加整頓,在壹定程度上端正了官場風氣。為了糾正唐初以來重京官輕外官的習慣,玄宗強調地方官與京官的交流,重視刺史縣令的選用。開元四年,他親自考察新任命的縣令,“問安人策壹道”,把較差的45人遣返回家,貶斥了主持縣令選任的吏部侍郎盧從願和李朝隱。開元十三年,他又親自挑選了壹批中央政府有聲望的諸司長官出任地方刺史,並賜宴賜詩餞行。史稱:“玄宗自初即位,勵精政事,常自選太守、縣令,告戒以言,而良吏布州縣,民得安樂。”(《新唐書·刑法誌》)
開元時期,玄宗頒發了大量詔令勸課農桑、賑災濟荒、招徠流移,在江淮以北各州普遍設立常平倉。到開元八年以後,經濟上已出現了“五谷豐殖,萬物阜安,百姓無事,與能***化”的局面。各地的水利建設也廣泛開展,興修水利工程三十余處。
開元年間的各項制度建設,達到了唐代的最高成就。唐朝的各種法律法規典章格式,在玄宗的主持下,或新制,或修訂,形成了壹個洋洋大觀的完整體系。包括《開元格》、《開元後格》、《開元令》、《唐六典》、《開元禮》等內容。
到開元晚期,大唐王朝的盛世達到高峰。《新唐書·食貨誌》載:“是時,海內富實,米鬥之價錢十三。青、齊間鬥才三錢。絹壹匹,錢二百。道路列肆,具酒食以待行人。店有驛驢,行千裏不持尺兵。”唐人的《開天傳信記》稱:“河清海晏,物殷俗阜。安西諸國,悉平為郡縣。自開遠門西行,亙地萬余裏,入河湟之賦稅。左右藏庫,財物山積,不可勝較。四方豐稔,百姓殷富,管戶壹千余萬,米壹鬥三四文。丁壯之人,不識兵器。路不拾遺,行者不囊糧。”西方史學家也認為:“這是壹個鞏固的時代,壹個明智地運用皇權的時代,壹個克制的時代,尤其是壹個沒有對外進行勞民傷財和野心勃勃地冒險行動的時代。”〔5〕
但是,開元之治並未持續多久。到天寶年間,唐玄宗開始誌得意滿。“承平日久,安於逸樂,漸遠端士而近小人。”在宰相人選上,先後重用“口蜜腹劍”的李林甫和市井小人楊國忠,輕信藩將安祿山,沈溺於與楊貴妃的愛情,出現了重大的政治失誤。開元前期,玄宗還能聽進去壹些諫議,到天寶年間,幾乎就聽不進任何不同意見了。國家財政的積累,給唐王朝提供了好大喜功的資本。天寶時期,玄宗對內大興土木,修造興慶宮和華清官,在全國興建道觀,塑造老子和自己的雕像;對外大興邊功,多次發動對吐蕃、南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