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這個建議受到了不少朋友的歡迎,這些朋友有的主張閱讀紙書,有的迷戀於手機閱讀,不過,他們似乎對於把兩種閱讀結合起來的設想並不反感。
數字技術正在大規模地擴展人類的閱讀,而全民閱讀的呼聲卻前所未有地高漲起來。這二者之間看起來完全是歷史的巧合,實則卻有某些內在的規律值得關註。
全民閱讀,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1972 年首次提出的倡議,1982 年再次提出。1995 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決定,把兩位世界大文豪——西班牙的塞萬提斯和英國的莎士比亞的忌日,即4 月23 日這壹天確定為“世界讀書日”,並鄭重發表宣言:“希望散居在世界各地的人,無論妳是年老還是年輕,無論妳是貧窮還是富裕,無論妳是患病還是健康,都能享受閱讀的樂趣,都能尊重和感謝為人類文明做出過巨大貢獻的文學、文化、科學、思想大師們,都能保護知識產權。”
縱觀人類閱讀史,歷史上從未有過倡導全民閱讀,更不要說開展全民閱讀的活動。可以說,全民閱讀是人類閱讀史上的壹大進步。閱讀從來就是個人的事情,即便在歷史上有過文人群體閱讀的雅集、團體或者是為了壹本書的比較廣泛的閱讀活動,但從未有過覆蓋全民的閱讀活動。因而,其意義自有其特殊性。
閱讀的意義,在我們看來,當然首先關乎學習,但又並不限於學習。閱讀的功能除學習外還關乎人的精神趣味。壹個臨終老人的閱讀,學習對於他已經毫無意義,但他要讀,只能認為與其精神生活的需要相關。閱讀關乎人的進步,但又並不限於人的進步;閱讀能夠改變命運,但並不能確認壹定能改變命運。閱讀的目的除為了進步外還可以為了消遣。閱讀壹部驚險小說,閱讀者閱讀的預期是緊張與快樂,而這時人生進步通常不會成為其目的。全民閱讀關涉全民,因而其意義必定豐富多樣,不可整齊劃壹,簡單從事。我記得讀到過這樣壹個段子,有壹個哲學家,曾經這樣來回答別人的提問:“如果今天是妳生命中的最後壹天,妳選擇幹什麽?”他說閱讀。又問他:“如果妳已經被囚禁在牢房裏,妳幹什麽?”他說閱讀。又問他:“如果已經到了世界末日,妳今天打算幹什麽?”他還是說閱讀。還有壹個段子,說的是美國壹個著名的成功學家,有人問他:“如果妳的事業失敗了,妳幹什麽?”他說閱讀吧。又問他:“如果妳失業了,妳幹什麽?”他說要提升自己,閱讀吧。又請教他說:“如果我失戀了,我怎麽辦?”他說:“妳閱讀吧。”
全民閱讀的意義的最大公約數還是“享受閱讀的樂趣”。古人說的“開卷有益”乃是壹種至善而平和的勸讀方法,讀以致學,讀以修為,讀以致樂,甚至讀以消遣,都是全民閱讀認可的閱讀價值觀。在壹定意義上,全民閱讀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閱讀,如果還要加上什麽限制詞,那就是“有益的閱讀”,讓閱讀成為人們生活的壹部分。而作為壹種社會化的活動,我們也希望通過全民閱讀,改善全民的精神生活,涵養全民的精神氣質,弘揚社會主流價值觀,鑄就國家的文化根基。正如史蒂文·羅傑·費希爾的名言,閱讀“永遠是文明之聲”。
早在1972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出全民閱讀呼籲的時候,數字技術還是科學家實驗室裏的壹個重要項目,激動人心的蜂窩通信技術也還被限制在特殊的用途中。而今,在全民閱讀活動蓬勃開展的重要關頭,數字技術又已經成為激動人心的新寵。閱讀專家們正在號召增加圖書的閱讀量,移動互聯網的閱讀卻在催生更多的低頭壹族。厚厚的大部頭書籍有被越來越薄的智能手機取代的危險,快速的抽拉瀏覽已經使得傳統的速讀技術望塵莫及,讀微視頻比起讀長文稿當然是開心壹刻,讀八卦趣聞比起讀八股社評自然是輕松時分。碎片化、膚淺化、瀏覽式閱讀正受到傳統閱讀所詬病,而智能手機閱讀我行我素照樣招搖過市。傳統閱讀正在遭遇新興閱讀的挑戰。
然而,回望人類的閱讀歷史,閱讀方式、閱讀內容、閱讀載體、閱讀效果,特別是出版擴展閱讀、推動閱讀,壹直是在變化發展之中。閱讀先於文字,因而閱讀包羅萬象,壹個讀書人既要“讀萬卷書”也要“行萬裏路”,既可以讀文字,也可以讀視頻,只要是在閱讀中,妳就是壹個讀者。文字提升閱讀,同樣,視頻也會提升閱讀的效率。朗讀先於默讀,默讀在超越朗讀之後,人們依然在朗讀這裏找到樂趣,可以讓朗讀成為全民閱讀的壹種形式。出版擴展閱讀,那麽,數字技術難道對閱讀只可能是壹種倒退或者破壞?作為壹種通信工具的普及,數字移動終端業已建立起對大面積人群的服務,正朝著人們生活的各個角落拾遺補闕,這時候,人類閱讀歷史的進程難道可以背對這壹切而抱著竹簡木牘或者羊皮紙永不撒手嗎?答案當然是不言自明的。壹個閱讀社會的養成所要做的只能是善待壹切閱讀方式,堅守人類閱讀認知規律,推動傳統閱讀與新興閱讀的融合,既不要讓全民閱讀變成全民讀屏——迄今為止,閱讀紙書依然是保證人類閱讀的深度和完整度的主要保證,同時,鑒於全民閱讀的當代生活性特征,在閱讀上也不妨做壹點融合,即:忙時讀屏,閑時讀書,全民都以讀文讀圖為快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