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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刀鋒利,越之不易;智者有雲,得渡人稀。

真正的生活到底是個什麽樣子,我想,沒有誰可以給出壹個確定的答案。

萊雷是艾略特的外甥女伊莎貝爾的未婚夫。他是壹個孤兒,在父執奈爾遜醫生的監護下成長,與伊莎貝爾青梅竹馬。大約十六七歲,萊雷便成了壹名空軍,參加了壹次戰役,退役後回到美國,20歲與伊莎貝爾訂婚。萊雷的故事,從這裏開始。萊雷復員後,壹反以往的“熱愛生活”的常態,既不上大學,也不找工作,靠壹筆不算太高的年金,遊手好閑,我所事事,自稱為“閑蕩”。也就是說,萊雷已經不太習慣 ,乃至根本不願意像以往那樣過著“正常人”的生活。奈爾遜博士說:“戰爭對萊雷有所影響。他去的時候是怎麽個人,回來的時候便已不是那麽個人了。這並不只是說他長了歲數。發生了什麽事,使他的個性改變了。”原來,是空軍朋友柏奇的死亡使萊雷蘇醒過來。

若死亡是生命中壹次真正重大的機會,然而並不是所有人能夠把握。大到目睹陌生人甚至親朋好友去世,小到花開花落、樹葉雕零,很多人都不為所動。只有有悟性、有慧根、敏感的人,極富於同情心、及具有形而上學傾向的人,才能從他人的死亡中看出自己的死亡,看出人類必壹死的終極命運,看到生命整個失去根基,儼然賴以為生的綠洲突然變成了荒漠或沼澤。萊雷說“妳就很難不問自己生活到底是為了什麽,生活有沒有任何意義。”用他自己的話說“過去我從來沒有認真想過上帝,這時我開始去想上帝。”

真正的生活,有意義的生活,應該和尋求上帝的旅途是類似的,“上帝”只是意義的別名。萊雷的身上散發著壹種聖徒氣息,他的生活曾經被上帝之 光所照耀。與真正的生活相對的,是沒有上帝的物質生活。20世紀初的歐美,這種生活源於尼采所謂的“上帝死了”、海德格爾所謂“存在即遺忘”所帶來的普遍的虛無主義情緒。毛姆敏銳的嗅覺,捕捉到了當時西方世界彌漫的這種氣息,且將這種生活刻畫的惟妙惟肖、入木三分。這也是本書中絕大多數人的生活。萊雷在美國尤其是芝加哥這樣的城市裏,仿佛是壹個飛到天空之上的熱氣球卻由於意外故障而被迫飄蕩的人。

尋找上帝,是由於上帝在原本本真的生活中失去了蹤跡,我們尋找上帝,就是尋找最原始的自我,還原壹切純粹的事物面目。對意義的探求,始於對無意義的的察覺。而死亡,這個吞噬壹切的靈魂,是導致人生無意義的的根本原因。當壹個人意識到自己終歸要走向死亡時,他不能不興起“他的全部作為和全部生活都毫無意義”的念頭。正是由於死亡問題的逼迫而至,人類才發明了藝術、哲學和宗教的歸宿點則是對於不死的渴望。然而,藝術只能以感性的方式在想象的領域召喚生命,鼓舞生命。哲學的理性思考意識到死亡的最終不可戰勝性,對於死亡只能徒嘆奈何,充其梁以蘇格拉底的方式做到“提前進入死亡”、“預先學習死亡”,習慣死亡,接受死亡。宗教則不然,所有偉大的宗教都試圖壹勞永逸地征服死亡,徹底解決死亡問題。所有基督教的耶穌聲稱“我就是生命”。信仰上帝就可以獲得靈魂的永生。而佛教中也提出“生老病死”的問題,將死亡的問題指向具體化。死亡的原初意義,是教會人們精神覺醒,經歷過死的人才能更好地領悟生。而萊雷的道路大體上介於哲學與宗教之間。所以當其未婚妻伊莎貝爾以成婚為由建議他到朋友格雷父親的公司上班時,萊雷做出了生命中重大的決定,萊雷想要獨自尋找的旅途,至於想要尋找什麽,找尋生命的意義,找尋未來,更是找尋本真的自己。他想要給予自己更多的時間,更多地與自己獨處,聽從內心的指引和召喚,在有限的人生之內挖掘自我,即薩特所言“虛無自己”,尋找“自我的存在”。海德格爾說“人給世界賦予了意義”,人是虛無來到世界的存在,人的能力就是不斷地在做虛無,虛無之後使世界獲得輪廓,使自我獲得輪廓。來了親眼目睹死亡之後引起對人生意義的感觸、困惑和思索,他說:“除非我對事情有了壹定的看法,否則我將永遠得不到平靜。”

用毛姆的說法,萊雷“在追求壹個隱遁於無知的雲霧中的理想——就像壹個天文學家僅僅由於數學計算告訴他有壹顆星球存在他便找尋這個星球”。且他已經被自己腦中“半明半昧的觀念”完全控制住了,變成了這壹觀念的提線木偶。所以他不能不出發,不能不行走,不能不尋求。但追求上帝只能會使生活變得不堪與不安。與其相似的後來認識的科斯蒂為了生活,選擇了驅逐上帝,向生活低頭,自我閹割了精神。而萊雷世界上唯壹過的生活是純粹的精神生活。萊雷尋找的不是現成的給定的上帝,肯定不是艾略特臨終懺悔的上帝,而是自己尋覓、個人親證的上帝。所以萊雷說:“我想要相信,但是我相信不了壹個比壹般上流人士好不了多少的上帝”。《刀鋒》在20世紀初期西方文化陷入虛無主義情緒的背景下,也可能意味著萊雷所尋覓的上帝,並不屬於西方文化傳統、基督教文化傳統的上帝,而是東方文化傳統的上帝,特別是瑜伽者的上帝。也可能是說,萊雷只能是尋找,卻未必尋得。的確,如果上帝不是壹個外在的對象,那麽,尋找上帝也就是發現自我的過程,使生活獲得意義或創造意義的唯壹途徑,也就是自我認識與自我完善。也許,“人類能為自己樹立的最偉大的理想著是自我完善。”但不同的是,自我完善是壹個無止境的過程,它是壹個只能向往卻不能占有的壹個過程、只能追求卻無法實現的目標,就像人永遠想成為上帝但卻永遠與我們保持著無限的距離壹樣。

無疑,“自我完善”是壹個超越於東西方之外的最高理想,因為唯有普世的東西才是真正終極的東西。只是毛姆認為,這個最高理想或普世價值,在20世紀初的西方現代社會,尤其是美國的現代商業社會,已經失落了、無從尋覓了,所以萊雷說:“我也像羅拉壹樣,我所來到的這個世界太老了,並且我也來得太晚了。我應該生在中世紀,那時信仰宗教是件自然而然的事。”正因為上帝的身姿似乎在西方現代隱匿了,正因為萊雷在美國故鄉聽不到上帝的聲音,毛姆才讓萊雷走了壹段迂回而漫長的道路,去察看上帝的腳印,追蹤和上帝的消息。先是離開美國到了法國,接著去了德國,最後到達印度。他在印度哲人那裏領悟到的真理,其實歸根到底,也就是西方文化傳統中內含的真理。萊雷在人生中的每壹個重大時刻,都希望能夠去希臘遊泳,這象征著他的精神源頭在希臘,而非印度。印度或東方只是壹種偶然的他力和助力。西方文化中出現的問題只能由西方文化來解決。地球是圓的,任何壹種越洋航海,只要沿著正確方向,最終總是返回原點,回歸自身。

?蘇格拉底曾經提出“認識妳自己”,這難道就是類似的終極真理嗎?這壹結論看起來微不足道,之所以看起來微不足道,是因為我們從未經歷過,因此它對於我們並沒有什麽深刻的意旨。我們用蘇格拉底的格言炫耀自己的博學,蘇格拉底卻在我們的炫耀中棄我們而去。有壹種感悟,壹旦用生命經歷了,這種感悟就會上升到人生境界裏並且攜帶著壹個人的全部漫遊歷程,宛如希臘神廟呈現著地中海的風格和陽光。萊雷的領悟已經完全融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萊雷的多年遊歷,以及不間斷的閱讀,使他窺見了上帝投射的壹線光芒,嗅到壹絲真理的氣息。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萊雷實現了他的目標。遊歷完印度之後,萊雷說:“我的學徒生活已經結束。今後這筆收入只會成為我的包袱。我將要甩掉它。”扔掉包袱,是為了輕裝上陣,開始另壹種行走。現在萊雷就像壹個滿心建築精神家園的人,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房屋的設計圖,剩下的事情就是蓋房子了。精神生活的法則是減法,是舍棄。舍棄得越是徹底,越是幹凈,行走在刀鋒之上便越是輕盈自如。大隱隱於市,萊雷決定定居紐約,做壹個汽車修理工,或者當壹名出租車司機。與此同時,抽空寫壹本書,萊雷寫作,不是為了寫作而寫作,不是為了當壹名職業作家而是為了描述他解決精神困惑的歷程,記錄他在流浪途中的所見所聞,報告他在朝聖路上的心得,或許這才是本來意義上的寫作。

毛姆通過萊雷這個純粹虛構的理想人物,揭示了人性中固有的壹個精神維度。這壹精神維度,在20世紀初的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歐美世界中被清晰地意識到,在萊雷身上得以顯豁,但在人類歷史上的壹切時代、壹切地點、它始終存在,亙古不變。?

? 正如尼采所言,“人是形而上學的動物,人在本質上就是壹種不能不找尋上帝,不能不追尋意義的存在。”萊雷是勇於追求人生意義的人的文學象征。萊雷的存在時間不屬於某個特定的時代,而屬於人類生活的全部歷史時期;萊雷的存在空間不屬於西方、不屬於美國、而屬於人類居住的所在地方。

“醒來,快起來,接近偉大的導師,才察覺道途的艱辛,其中的岔路,宛如剃刀邊緣。“” 《迦陀奧義》 www.baidu.co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