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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科波菲爾》主要講了什麽?

《大衛·科波菲爾》是英國作家狄更斯的作品,寫壹個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在資本主義社會尋求出路的故事。孤兒科波菲爾經受了許多磨難,飽嘗人生辛酸,在壹些善良的人們多方救助下,經過不屈不撓的奮鬥,終於獲得了事業上的成就和家庭的幸福。環繞科波菲爾壹生所出現的人物的悲歡離合,多方面地揭示出當時社會的真相。

在自由競爭、自由貿易沖擊下,金錢法則主宰了社會。科波菲爾壹生的坎坷就是因為摩德斯通、尤利亞·希普之流圖謀和他有關的財產所造成的。從喧囂的倫敦,到幽僻的村鎮、荒涼的海灘,無處不彌漫著金錢崇拜、自私自利的毒霧,它窒息著人們的生活,甚至連孩子也不放過。當時英國的兒童教育已經成為資產階級生意經的對象,破產後的小酒料商克裏古爾開辦薩倫學校,不過是在經營另壹筆買賣,他關心的只是如何用學費抵償債款,和更多地克扣學生夥食費用以牟取厚利。作為校長,他除去“鞭打藝術”外壹無所知,在他統治的學校裏充滿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和趨炎附勢的卑鄙。從童工身上殘酷地榨取廉價勞動力,是當時英國工廠普遍存在的現象,摩德斯通·格林酒業公司壹個批發店雇用了3、4個孩子,其中的科波菲爾剛剛10歲就從早到晚和成年人壹樣勞動,得到的工資卻只能買壹點半價出售的陳蛋糕或粗制布度日,永遠饑餓、衣衫襤褸,說不盡的痛苦和屈辱。

婚姻、家庭是狄更斯壹貫關心的問題,作品用許多篇幅寫了金錢怎樣玷汙和破壞著這個壹向被視為聖潔的感情的殿堂。摩德斯通先生娶科波菲爾的寡母,不過是藉婚姻關系取得她的財產;摩德斯通小姐隨後來到這個家庭,則是為了掌管這份財產。而小科波菲爾是他們霸占這份財產的壹種障礙,於是被他們視為眼中釘,備受欺淩。作為實利主義的化身,摩德斯通姐弟性格裏的那種所謂自制、堅定、意誌力,實際上是唯利是圖的鐵石心腸,他們輕蔑任何精神生活,他們“象是壹陣冷風吹走壹切人和人之間的正常感情”,剝奪了科波菲爾家裏原有的寧靜和歡樂,終於使得科波菲爾心地善良、感情脆弱的媽媽在苦惱和驚嚇中離開了人間。老船工辟果提先生組織起異姓同心的壹家,依靠勞動和彼此間的眷戀、關懷、體貼,生活在壹條舊駁船上,雖然清苦,卻十分幸福,但是,小愛彌麗在當“闊太太”的引誘下,和有錢人家的少爺斯提福茲私奔了,從此,她的舅舅辟果提先生為尋找她四處漂泊。她的未婚夫海穆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曾經是那麽溫暖可親的舊駁船,只剩下孤苦伶仃的古米治太太,每夜亮起蠟燭,等待愛彌麗的歸來。威克非爾律師事務所的辦事員希普為攫取金錢,使用各種卑鄙的手段,脅迫他的雇主威克菲爾“壹步壹步地放棄了名字和名譽”,給威克菲爾父女帶來不可言狀的痛苦。由於財產糾紛,狄克先生被家人折磨得神智失常,甚至幾乎被終身禁閉。馬戡太太借女兒安妮的名義不斷向女婿史特朗博士勒索錢財,以致引起別人對安妮愛情的懷疑,壹度造成他們夫婦間的隔膜。科波菲爾的姨婆因為丈夫揮霍成性而夫婦分居,老保姆辟果提則因丈夫吝嗇而苦惱。壹樁樁風波、糾葛,不僅說明建立在資本主義社會基礎上的婚姻和家庭往往是脆弱的、不幸的,並且從壹個方面表現出資本主義社會的動蕩不安。

金錢世界的殘酷,集中地、尖銳地表現在廣大下層人民所受到的經濟壓力上。出身於破產小職員家庭的狄更斯對此有切身的體會和了解,他以深切的同情,描寫了窮教師麥爾的慘痛,和貧苦無告的密考伯先生的惶惶不可終日。承擔著薩倫學校全部工作的麥爾,“身邊連半個先令也沒有”,靴子破得無法修補,更可悲的是由於老母親住在濟貧院,就受到百般羞辱,以至被逐出校門。密考伯先生替各式各樣的商家招攬生意,“收入很少或壹無所得”,為了維持人口不斷增加的家庭,賣盡當空,顛沛流離,債主經常上門叫罵,隨時有被債主控告,和被法警逮捕入獄的危險。密考伯先生壹生都在等待“機會”,機會卻從來不曾在他面前出現。對於愛情忠貞不渝的密考伯太太真心實意地相信自己的丈夫“具有各種資格和才能”,可惜這些“資格和才能”始終得不到了解賞識,密考伯太太是善於估計和分析形勢的,可惜她的理智和邏輯在認錢不認人的社會裏總是到處碰壁。盡管天性快活的密考伯本人能夠隨遇而安,樂以解憂,我們也禁不住為這個小人物的命運多難而感到辛酸呢。最後,在金錢逼迫下密考伯竟然壹度成為惡人為非作歹的工具,當他掙脫魔掌,解除了良心上的重擔之後,他終於認識到在英國本土上自己壹家是無法找到壹塊安身立命之地的,決心移居海外。開往澳大利亞的航船上的移民們,壹方面說明了英國向外擴張的殖民政策,壹方面不也是對那個“給他們出生而不給他們職業的國家”的壹種控訴嗎?

因財喪德的卑鄙小人尤利亞·希普代表著資本主義社會的無恥和虛偽。他的形容舉止,言談笑貌,無處不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偽善味道,為了在這世界上“可以行得通”,他謙卑再謙卑,忍讓再忍讓,在搖尾乞憐的面具下,掩蓋著攫取財富和地位的野心。他永遠在窺視,永遠在尋找損人利己的時機。他善於探聽別人的隱私,作為在壹定時機要挾、制服他們的把柄,他更善於利用別人的弱點,以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有意促使威克菲爾律師養成酗酒的惡習,趁他酒後昏聵軟弱,偽造票據和簽字,用各種不法的奸謀從事欺騙掠奪,壹直到把威克菲爾“按在他的拇指下面”,他利用密考伯先生的貧困,以極其微薄的薪水,和壹筆筆小額借款,把這個好好先生和各種罪惡勾當拴在壹起,供他驅使。特別是當希普作為敲詐犯被揭露,置身囹圄之後,還繼續以他的“謙卑”和“退讓”博得人們的稱贊,居然成為“模範”的“悔悟者”,更是絕妙的諷刺。

人和人之間的冷酷無情,社會的動亂,生活的壓力,妳爭我奪,爾虞我詐,這壹切正是以金錢為象征的私有制社會的必然產物。狄更斯從人道主義思想出發,能夠揭開所謂“維多利亞盛世”華麗的帷幕,指出它身上的瘡疤,這是十分難能可貴的。

作為壹個資產階級人道主義作家,狄更斯看到了社會的“不人道”。他憤慨,他譴責,卻不能從本質上去認識它,更找不出正確的解決途徑,而是把改造現實的希望寄托在道德的作用上,寄托在善良的人身上和他們對於幸福堅持不懈的追求上。懷著這樣的理想,他塑造了作品的主人公大衛·科波菲爾。

在科波菲爾這個形象裏,融合著狄更斯自己的血肉,如果幼年的狄更斯不曾在壹家黑鞋油公司刷過瓶子,就不可能把在酒業批發店裏做小苦力的科波菲爾的悲苦寫得那樣真切動人。科波菲爾擔任報館訪員,以至日後成為專業作家的甘苦,也正是狄更斯本人的體驗。狄更斯不僅把自己的壹部分生活給了科波菲爾,還通過他傳達出自己的喜怒哀樂,思想和憧憬。正因為這樣,在作品的初版自序中,狄更斯才滿懷深情地說:“對於我的想象所產生的每壹個孩子,我是壹個溺愛的父母,從來沒有人象我這樣深深地愛他們,不過,正如許多溺愛的父母,我在深心的最深處,有壹個得寵的孩子,他的名字就是大衛·科波菲爾。”

在媽媽和老保姆辟果提愛撫下,小科波菲爾感情纖細,對世界懷著純潔的愛心,即使後來受到繼父和壞學校的摧殘,也仍然保持著他的坦白、真誠和高尚的品德。最可貴的是他具有壹種積極向上的精神,在逆境中經受磨煉而不消沈,在順境中並不躊躇滿誌,耽於安樂。他正視生活,誠懇地用力謀生,有意誌,有決心,有果斷。幼年時期的科波菲爾被迫離家,能夠盡力幹活,自食其力,為尋求前途和希望,他竟然以百折不回的堅毅,徒步數十裏,去投奔從未謀面的姨婆。少年時期的科波菲爾有機會重新開始學習,雖然學業久已荒疏,卻能以不懈的努力,趕上和超過班上的同學。青年時期的科波菲爾在博士院習藝之外,夜以繼日,拼命工作,努力減輕姨婆破產後的經濟負擔。成年後的科波菲爾功成名就,依然兢兢業業。他奉行的格言是:“永遠不要把妳今天可以做的事留到明天做,延宕是偷光陰的賊。”他不無自豪地說:“我生平不拘做什麽,總是全心去做,不拘獻身於什麽,總是完完全全地獻上,在大事和小事上,我總是壹貫的認真,……凡可以獻上我的全身的事絕不獻上壹只手,不管我做什麽決不妄自菲薄。”就是這樣,科波菲爾壹步壹步攀登上去,摘下了幸福之果。

通過科波菲爾前後兩次婚姻生活的對比,也表現了他積極入世的人生態度。科波菲爾對朵拉壹往情深,但不諳世事的朵拉只是壹支“嬌嫩的小花”,是“壹件精致的供人玩賞的玩具”,是沒有任何壹點實際的生活觀念的“孩子妻”,精神氣質上的差異不可避免地在這對夫妻之間投下陰影。只是由於朵拉早逝,才為這段短促的婚姻留下壹個美好的回憶。實際家科波菲爾希望妻子是“他的顧問,具有更多的魄力,更多的用來支持他,改善他,賦有填滿他周圍的空虛的能力”。安妮斯才是這樣的妻子。安妮斯是狄更斯著意美化的人物,她既有美貌又有美德,天使般的純潔,英雄樣的膽識,同時從來就是壹個“小管家”,她不聲不響地全力保護著被希普欺淩的老父,她明智的指導、勇敢地支持著在生活和精神上遭受挫折和痛苦的科波菲爾。“思想和宗旨的壹致”使科波菲爾和安妮斯得到了完美無缺的愛情幸福。

狄更斯把他的愛心給予科波菲爾,用科波菲爾的創業精神、高尚情操,否定了剝削者的唯利是圖,和強盜騙子手的巧取豪奪,但是,他們宣揚的科波菲爾道路不過是通過自我奮鬥去建立個人小天地裏的安樂,缺乏崇高理想,人物也就缺乏更多的思想光彩。

早年城市貧民的生活培養了狄更斯的階級意識,基於激進的民主主義思想,他厭惡上層的統治者,真誠地同情和贊美下層的被統治者。他始終相信,處在資本主義壓迫下的普通人民在道德感情上遠遠超過貴族資產階級,他們才是人類價值的維護者。這種感情和認識鮮明地分別體現在對於以辟果提和斯提福茲為中心的兩組人物的刻畫上。

辟果提和他的親屬朋友,既無門第財產,又不曾受過教育,但是他們都有著金子壹樣的心。老保姆辟果提把自己的壹生始終如壹地奉獻給科波菲爾,痛苦的時刻安慰他,困難的時刻幫助他,遇到災禍保護他,這壹切遠遠超過了仆人對主人的責任。老船工辟果提先生胸懷象大海壹般寬闊,包容著對別人的好意和關心,他收留下海穆和愛彌麗,以無限的親愛把這兩個孤兒撫養成人,他收留下朋友的遺孀古米治太太,盡心盡意地給她安慰和體貼。他自始至終“想到每個人的權利和要求,只把他自己除外”。為了拯救失足的愛彌麗,他毫不遲疑,手執拐杖,走遍天涯,直到把她帶回身邊。這個動人心弦的舉動適足以說明他的為人。水手海穆對人懷著淳樸的信任,他的笨拙羞怯正是心地忠厚、誠實可親的表現。愛彌麗違背了他,他沒有壹句責備的話,只怪自己失去了搭救她的機會,並且有意向她隱瞞失去她的痛苦,以減輕她的痛苦。他帶著壹顆流血的心,更加慷慨地為別人活著,壹直到獻出年輕的生命。小縫紉工愛彌麗由於愛情失足而抱恨終生,從歧路上回來之後,她深深地把自己的創傷掩藏起來,以她的溫柔、善良和勤懇愛護舅舅,照顧幫助壹切感受困難的人。就連丈夫死後整天愁眉不展,自怨自艾,使人感到苦惱的古米治太太,在別人的愁苦面前也忘掉了自己的苦難,而盡力去撫慰比她更加不幸的人。這都是些平凡的受盡苦難的人,他們是粗糙的,甚至有著這樣那樣的弱點,但他們富於同情和犧牲精神。他們的靈魂是美麗的。

富有、聰明的斯提福茲以財產和他的風采、殷勤、才能,去博得人們的好感,然後損害他人以滿足自己,漂亮的軀殼裏包藏的是絕對的自私自利。他隨便玩弄傾心於他的達特爾先小姐的感情,他當眾侮辱壹時觸怒他的麥爾先生,他把崇拜他、愛他的科波菲爾當作自己手裏壹塊柔軟的面團,隨意揉搓。他坐在辟果提先生的火爐邊笑著,友好地看著大家,心裏盤算的卻是怎樣奪走他們掌上的明珠愛彌麗,他答應愛彌麗使她“以夫人的身份回來”,曾幾何時,就把她遺棄給自己的惡仆。根據資本主義的競爭法則,他要“超過壹切障礙前進,在比賽中獲勝”。他要做“弱肉強食”中的“強者”。他的母親貴婦人斯提福茲夫人同樣的冷酷無情。她愛兒子,但兒子壹旦違拗她的意誌,辱沒她的門第,她就毫不容情地宣稱“不拘死活,他永遠不能接近我”。對於被斯提福茲所傷害的辟果提先生壹家,她非但沒有壹絲壹毫的憐憫、內疚,反而責怪愛彌麗,使她母子失和。

辟果提和斯提福茲兩個家庭的對比是強烈的。狄更斯的傾向性也是明顯的,他堅定地站在辟果提們壹邊,把批判的矛頭指向斯提福茲們。然而,我們又感覺到作家對斯提福茲的描寫,往往“手下留情”,他揭露斯提福茲的損人利己,卻又反復渲染他的雍容大度和特有的魅力;在描寫斯提福茲進行的罪惡活動中,卻又表現他思想鬥爭的“痛苦”;在和科波菲爾最後壹次聚談時,斯提福茲要求說:“想我最好的時候。”科波菲爾確實是這樣對待他,始終懷有壹種割舍不斷的戀情,對他的惡行也只是感到哀傷而不是憤怒。這是作家塑造人物方面的敗筆,它削弱了作品的批判力量。作為資產階級作家的狄更斯,這也許是他自己思想感情壹種不自覺的流露吧。

另壹方面,狄更斯由衷地熱愛、稱贊勞動人民,卻過分地強調了他們的忍讓、寬恕、與人無爭,甚至也不說壹句分量稍重的話。辟果提先生為讓愛彌麗能“以夫人的名義回來”,去懇求斯提福茲夫人的場面就十分典型。故事將要結束時,以從容獻身的精神跳進洶湧的波濤去救助斯提福茲的恰恰是海穆,他們的同歸於盡多少帶著壹點宿命的味兒,讓死神去解決損人者和受害者之間的矛盾,這也是作家壹種無可奈何的處理。

辟果提和斯提福茲兩個家庭之間的沖突實際上是兩個階級之間的沖突,狄更斯沒有能夠從這壹觀點去認識它,而是把它看作壹種道德交鋒,用高傲、任性、輕薄的好勝心等性格方面的原因去解釋這個悲劇,用善惡鬥爭去解釋階級矛盾,顯然是錯誤的。

狄更斯十分重視道德感情教育的作用。他認為只要人人向善,在善的旗幟下攜起手來去制止惡,就可以使社會得到改造,推動社會前進。他所謂的善,也就是富者慷慨無私,心懷慈悲,貧者樂天知命,安分守己。因此,他在揭露有產者的冷酷殘忍的同時,又創造了富有而仁慈的姨婆,在描寫普通人民的生活命運的同時,還特意寫了知足常樂的特拉德爾壹類人物。姨婆是個道地的食利者,她買賣公債,以地產作抵押放債,向國外市場投資,而且脾氣怪僻,懷有各種偏見。加上壹副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氣,令人望而生畏,其實她卻是個“永不卑劣,永不欺騙,永不殘酷”的道德家,是個善心菩薩。她同情並且善待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孤苦無告的科波菲爾,受人欺侮的狄克先生,以至她分居多年不走正路,窮愁潦倒的丈夫。家財豐盈時,她不以富貴驕人;壹旦丟了財產,也能自甘淡泊。特拉德爾的壹生有那麽多不幸和挫折,卻總是知足和快樂。他“除了同自己作對外,不同任何人作對”,他永遠把方便和好的東西留給別人,為別人的幸福感到歡樂。他在薩倫學校每天挨打,甚至代人受過,但他總是在眼淚沒幹之前就開懷大笑。他被打發到社會上,工作辛苦,生活拮據,但他高高興興,因為“掙得不多也用得不多。”他愛的蘇菲受家庭拖累,久久無法出嫁,他心甘情願地等待。後來他終於當了律師,卻長期得不到升遷。他終於結了婚,家庭布置卻“完全不成體統”,盡管如此,在他工作兼住宿的房間裏還是永遠響著笑聲。姨婆和特拉德爾是狄更斯樹立的兩個榜樣。確實,如果富人都是姨婆壹樣,窮人都和特拉德爾壹樣,世上也就不會再有什麽紛爭和苦惱。可惜這只是空想。

出於道德說教的需要,狄更斯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來助善戒惡。有德行的姨婆財產失而復得,兒孫繞膝,富貴長壽。對生活從不抱怨的特拉德爾不僅有了當法官的希望,而且有了自己的宅院,蘇菲娘家人的轉運,更增添了他的歡樂。此外,在生活的鬥爭中取得道德上的勝利的辟果提先生,密考伯壹家,斯特朗博士夫婦,最終無不安居樂業得到了寧靜、溫暖。斯提福茲、希普之輩則受到天理法紀的懲罰。這種因果報應的“大團圓”,固然是狄更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感情流露,但也容易助長他所同情的階級的幻想,起著銷蝕鬥誌的消極作用。

《大衛·科波菲爾》在思想內容上的兩重性是明顯的。它對資本主義社會所作的真實反映,具有強烈的批判力量。狄更斯曾經說過,他的“企圖是揭露出並不誘人的和令人反感的真實,和沖淡那包圍著實際存在的東西的假光彩”。他的確做到了這壹點。特別是其中對於資產階級代表人物及其幫兇的抨擊,和對於受到資本主義制度迫害的普通人民的由衷贊美,深切同情,更具有積極的、進步的意義。但是,狄更斯畢竟是用資產階級思想反對資本主義罪惡,是為使資本主義永世長存而向資產階級作鬥爭,因而他所提出的治療社會的藥方也只能是架空的,無效的,甚至是有害的。

《大衛·科波菲爾》有壹種獨特的藝術魅力。它不以曲折生動的故事結構取勝,只是如實地,融和著濃厚的抒情氣息去敘寫生活。讀這部作品,仿佛科波菲爾和我們促膝相對,娓娓而談,就在壹些日常的平凡事件的絮談中,我們逐漸結識了作品中的人物,他們的命運牽腸掛肚地揪著我們的心。

具體生動的世態風情,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顯示了狄更斯描繪生活的天才。他特別擅長通過音容笑貌、言談舉止、服飾裝束、習慣好惡以至某些怪僻,寫出不同身份,不同性格的人物。氣勢昂然、儀態莊嚴的姨婆壹出場,就以她那種旁若無人的神氣,表明了她的絕對自信,和慣於讓人服從,這正是多年獨居生活形成的壹種性格。科波菲爾的年輕媽媽被姨婆的古怪和威嚴嚇得發慌,但又曾經“恍惚地”感覺到她摸她的頭發,還“覺得她的手並非不柔和”,而“當她懷著怯弱的希望看她時,卻發現那個女人褶起衣服下擺坐在那裏,雙手疊在壹只膝蓋上,雙腳放在爐欄上,向著火皺眉”。就是這麽壹個小小的動作勾畫出了姨婆外表嚇人,心地善良,可笑又可親的形象。襤褸的衣服上帶著顯赫的襯衣硬領,外套上掛著只為裝飾用的單眼鏡,手杖上漂亮的大穗子,說起話來引經據典,咬文嚼字,壹封封文體浮誇,詞藻堆砌,故弄玄虛的長信,生動地描出了雖然落魄卻依然紳士派頭十足的密考伯先生。老保姆辟果提的形象是和她又紅又硬的兩臂、被縫紉磨得象小香料擦子壹般的食指、碼尺、蠟頭、永遠繼綴不完的襪子等等連在壹起的。壹生與大海相伴的辟果提先生,說話常常離不開海,總是愛用“蛤蜊”“鹹水”壹類的比喻。希普沒有眼眉,睫毛,紅褐色的眼睛,象蛇壹樣不斷扭捩、蠕動的身子,象青蛙壹樣又冷又濕的手,充分地顯示出他的陰險卑劣等等。狄更斯善於抓住人物的某個特點加以渲染誇張,給人留下經久不忘的印象。例如朵拉的稚氣,安妮斯的至善至美,斯特朗博士的寬容大量,……即使是壹些出場不多的人物也莫不如此,誰不記得腳夫巴吉斯向辟果提求愛的“全過程”呢,誰不記得關於他那個盛財物的箱子的不可測的“秘密”呢!就是通過這兩件事情的反復描述,使得老實憨厚,可偏偏要玩弄點小狡猾,“有點小氣”的巴吉斯躍然紙上了。

作品還生動地描寫了人物活動的環境。房屋、家具、用品,都富有生命和性格,希普的家是壹個“很過得去的房間”,“但壹點也不舒暢”,全部地方都具有“赤裸的、磨折的、瘦弱的意味”。斯提福茲的臥室則是個安樂窩,處處是他母親親手為他布置的安樂椅、靠枕、腳凳。安妮斯可愛的老住宅裏,古老的樓梯、古老的休息室,處處散發出悠閑清潔的氣息。朵拉主持的家,“除了吉普的寶塔以外,沒有壹件東西有壹個固定的地方。環境和人物合成和諧的整體,人物性格因之更為鮮明。

狄更斯是幽默的巨匠。巧妙的漫畫手法,誇張、詼諧,處處妙趣橫生,引人入勝。例如,不負責任到處借債的密考伯在債務人監獄中,居然成為監犯俱樂部的壹個“偉大的權威”。債主們的逼債使他“羞愧得不得了”,“隨後半個鐘點”,他卻“擦亮他的靴子,帶著比平常格外體面的神氣,哼著壹支曲子出去了”;“密考伯太太三點鐘被帳單和訟費逼得暈了過去,四點鐘她就吃油炸羊排骨喝熱麥酒了。”這些描寫都令人啞然失笑。還有,密考伯太太始終念念不忘娘家人,而“娘家人”對她的壹家卻始終不屑壹顧;狄克先生記敘自己不幸遭遇的那份永遠寫不完的“呈文”;姨婆對於驢子的仇視和恐懼;特拉德爾為9個姨姐妹所作的“犧牲”,科波菲爾無可救藥的“家政”,……例子俯拾皆是,都是以善意的揶揄,表現普通人的命運,或性格的某個方面,洋溢著作者對他們的愛撫之情,其中又往往包含著壹種淒楚的哀嘆,仿佛含著眼淚在微笑,它很自然地引起我們的同情和會心的笑。對於英國社會的陰暗面,和希普壹類的醜惡人物,則投以諷刺。狄更斯憎恨各種各樣的政府機構,作品寫英國會議裏有的只是“永遠不能實現的號令,永遠不履行的宣告,只能使人迷惑的解釋”。而不列顛象“壹支縛起的雞壹般”。寫司法界各種數不清的法院,堆積如山的案卷,審判官不過是“壹個麻木不仁的錯誤制造者”,監牢裏“悔悟的款式正如裁縫店中外衣和背心的款式壹樣流行。“大量的坦白在性質上很少差別,連在字句上也很少差別”,這種種描繪,莫不壹針見血。幽默溫和的諷刺構成壹種悲喜劇的色彩。哀而不傷,謔而不虐,是狄更斯作品的特有風格,它是狄更斯溫和的政治態度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