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分為三個方面,從花草樹木到蟲魚鳥獸,再到故裏雜憶,皆有情致。這其中,我感覺到他對生活的熱愛,對生活的瑣碎都能夠娓娓而談,態度親切,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
“壹庭春雨飄兒菜,滿架秋風扁豆花”,在汪曾祺身上體現著傳統士大夫的情致和雅趣,漫談往事,閑話家常,他熱愛著真實普通的生活,總是能夠在平樸自然中發現生活中別致的美感和趣味。
草木有靈
汪老筆下的花草樹木充滿靈性,富有生機,花是美麗的,草是青翠的,樹是濃綠的,壹切充滿著活力。
如在《葡萄月令》中,汪老用擬人化的手法描繪葡萄的生長過程,有意思極了。
壹月,下大雪,葡萄睡在鋪著白雪的窖裏;二月,葡萄出窖,有的梢頭已經綻開了芽苞,吐出指甲大的蒼白的小葉。它已經等不及了;三月,葡萄上架,葡萄藤舒舒展展、涼涼快快地在上面待著;四月,澆水,葡萄喝起水來是驚人的。它真是在喝哎! ……簡直是小孩嘬奶似的拼命往上嘬。……八月,葡萄著色,白的像白瑪瑙,紅的像紅寶石,紫的像紫水晶,黑的像黑玉,等到葡萄采摘之後,九月的果園像壹個生過孩子的少婦,寧靜、幸福,而慵懶。
在汪老的筆下,葡萄就像是壹個不斷成長的小生命,在他的字裏行間充滿了成長的喜悅和對生命的無限熱愛。
還比如在《生機》中,汪老描寫了在壹堆煤塊中生長出的芋頭:“沒有土壤,更沒有肥料,僅僅靠了壹點雨水,它,長出了幾片碧綠肥厚的大葉子,在微風裏高高興興地搖曳著。”喜悅之情溢於言表,讓讀者也跟著歡喜起來:這在逆境中生長的綠意,讓人看到生命的活力。
花草樹木在汪曾祺筆下不僅僅是文章內容的點綴和背景,而是活靈活現的主角,他對它們進行細致的描寫和觀察,是出於對它們單純的喜愛,由對這些花花草草本身生命的贊賞和尊重,體現了汪老本身的壹種生活觀,那就是對生活的重視和熱愛。
鳥獸多情
在汪曾祺的作品中,還有很多的動物描寫,如各種各樣的鳥、蟲、魚。在汪老的筆下,它們並不只是生物意義上的動物,它們都是具有靈氣的。
如在《花園》裏描寫的天牛,有帶玫瑰顏色的,也帶有玫瑰的香氣的,而且溫文爾雅:“這小小生物完全如壹個有教養、惜身份的紳士,行動從容不迫,雖有翅膀可從不想到飛。”作者運用了比喻和擬人手法,把天牛的“慢性子”的形象生動地展現在我們眼前,讓人忍俊不禁。
汪老還描寫了土峰,說它蠢頭蠢腦,貌似對它還頗為嫌棄,但在言語中卻透露出它的憨態可愛。這些昆蟲個性十足,在汪老的筆下栩栩如生,讓人充滿了想象力。
他還寫過“螞蚱有鞘翅,鞘翅裏有膜翅。”甚至觀察到“膜翅是淡淡的桃紅色的,很好看。”我們不得不驚嘆於他觀察的細致和筆觸的精細。
萬物皆有靈,汪老對它們傾註了濃厚的情感。花草樹木、鳥蟲魚獸的細致描寫體現著汪老對自然的興趣和眾生平等的觀念。
故鄉長情
汪老的家鄉高郵是壹個水鄉,生於斯長於斯,家鄉的風土人情對他產生很大的影響。在汪老的散文中也多次出現了對故鄉的描述,那裏有著孩提時代美好的回憶。
比如,在《花園》壹文中,他追憶起童年時期那座漂亮可愛的花園,“每當家像壹個概念壹樣浮現於我的記憶之上,它的顏色是最深沈的。”“我的臉上若有從童年帶來的紅色,它的來源是那座花園。”在這篇文章裏,作者將離鄉多年後對家園的思念完全流露出來。就如他所說的:“人之壹生感情最深的,莫過於家鄉、父母和童年。離開家鄉很遠了,但家鄉的蟪蛄之聲尚猶在耳。仍憐故鄉水,萬裏送行舟,無論走到天涯海角,故鄉總是忘不了的。”
除了家鄉的景致,家鄉的人、家鄉的食物等也在汪老筆下壹壹還原。比如,鹹鴨蛋本是壹個平常食物,但在汪老的筆下,油汪汪,香噴噴,讓人垂涎三尺。還有家鄉的酥軟燒餅,家鄉切得極細極薄,吃起來卻很有韌勁而又甚柔軟的跳面,簡直美味難當。
汪老筆下還寫過家鄉裏的小人物的喜怒哀樂和悲歡離合。比如,做燒餅的吳大和尚有壹個外人看來很平靜幸福的家庭,然而他有他的痛苦和不堪,以至於最後老婆拋下繈褓中的孩子離家出走,讓人覺得可憐又可恨。
雖是凡人小事,但在王老作品中,卻蘊含著壹種對人的壹種理解,對生活的壹種感悟。他的文字安寧平和,卻能使人感覺到壹種凡俗但卻歡悅的生活情緒,這種情緒淡淡的,在不經意間以以壹種不動聲色的方式綿延不絕,直達人心。
汪老的作品題材非常廣泛,從吟詩作賦、花鳥魚蟲到世俗百態、蕓蕓眾生,從陽春白雪到下裏巴人,在他眼裏,無事不可入,無事不可言。雖內容百變,但都蘊含著壹種美,即生活的美。我想,這源於他對文學創作的獨特理解:“我認為作家的職責是給讀者以喜悅,讓讀者感覺到活著是美的,有詩意的,生活是可欣賞的。這樣他就會覺得自己也應該活得更好壹些,更高尚壹些,更優美壹些,更有詩意壹些。”
汪老壹生並非順遂,但他並未因之消沈與屈服,他仍舊愛著這苦難的生活,他不喜歡透露出“苦澀”的信息,他更願意隨遇而安,他的文章就昭示著他樂觀、韌勁兒十足的生活態度。就如他文章所寫: ” 滿世界都是有趣好玩的東西,樂都樂不過來,享受還來不及,哪裏有空去憤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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