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
南宋大詩人陸遊的詩:“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須躬行。”已經變成格言,廣為傳誦。記得小時候上學,只要學校要我們出去勞動,語文老師就會端出這句詩,告訴我們“實踐出真知”。有時我心裏也會嘀咕,我們學的數理化,好像跟鋤草與割麥,沒什麽關系。鋤草鋤得再好,該不明白X+Y,還是不明白。
當然,陸遊的話並沒有錯。就具體的壹件事而言,書本上介紹的再詳細,如果妳不親手做壹做,的確很難“絕知”,比較深的了解。但是,如果將之放大為古已有之的命題 知與行的關系,則未免差之厘毫失之千裏。王陽明認為,知易行難,孫中山則反之,知難行易。如果知為認識,行為實踐,兩種說法,從不同角度看,其實都有道理。真正靠譜的命題,應該是知難,行亦不易。
然而,陸遊不是朱熹,更不是王陽明,作詩,談的只是壹種具體的求知的感覺。古往今來,就人們的求知而言,知識,基本上還是得從紙上得來。如果不會讀書,就只能靠人們的口傳心授。只有工匠,才會從學徒開始,對吃飯的那點本事反復練習,練到熟得不能再熟,閉著眼睛都能做出來。
顯然,人類的生活,不都是工匠式的。我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絕大部分,都是通過紙上,當然,現在還有網上,無論紙上網上,終歸是閱讀。我們從書上得知了非洲人的生活狀況,並非壹定要去非洲生活壹下。知道了澳洲的考拉和鴨嘴獸是怎麽生存的,也不壹定要去親臨其境觀察它們。了解了華爾街的股市運作,也不壹定非要去那裏做壹個操盤手。更何況,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好些的深奧的學問,根本沒法親身實踐。讀康德黑格爾的著作,沒辦法按照當年康德黑格爾的思考路徑重來壹遍。讀尼采的哲學,也未必要遵循他當年的生活體驗壹回。至於美學、邏輯學、神學都是如此。不是說只有先做畫家,才能探索美學的奧秘,也不必先進法院,做壹回法官或者律師,才能學習邏輯。更不是非做了神父,才能探討神學。中國近代佛學的復興,幾乎都是不入佛門的學者的大手筆。從這個意義上講,恰是從紙上得來的,才是真正深奧的。不精研書本,就不會有深邃的思索。
所以,學習的奧秘,在於學會讀書。第壹,我們要通過讀書,提高自己的理解能力,再深奧的書,也能讀懂。第二,我們要通過讀書,學會查閱資料,無論碰到多麽陌生的問題,都可以通過查閱,迅速知曉了解。退壹步說,即使是躬行本身,也要通過讀書來進行。要做成壹件事,了解信息,分析歸納,都是讀書才能有的本事。人,只有通過讀書,才能學會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