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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什麽

從時、空看人的渺小

大衛王在詩篇第八篇向神發出慨嘆:我觀看妳指頭所造的天,並妳所陳設的月亮星宿,便說:人算什麽,妳竟顧念他?世人算什麽,妳竟眷顧他?的確,人類在整個宇宙當中實在太渺小了。若是有機會搭飛機,從三、四萬尺的高空往下望時,其下的田舍人家都像是玩具壹般,而在夜晚,當我們舉目望天時,可以看到無數的星星,其中有很多都比地球大上許多倍。而星球與星球間的距離,往往要以光年來計算〔即光用壹年所走的距離,按光壹秒鐘可以走299,800公裏,壹年所走的距離即是用這個數目乘86,400(壹天的秒數)再乘365〕,所以,和整個宇宙相比,人所占的空間實在太小了。

從時間上看,人生也是非常短暫的,摩西在詩篇九十10:「我們壹生的年日是七十歲,若是強壯可到八十歲,但其中所矜誇的,不過是勞苦愁煩,轉眼成空,我們便如飛而去。」壹般人的壽命最多不過是七、八十年,雖然有些「人瑞」能活到壹百零幾歲,但那也是少之又少的例子。縱使壹個人能活到壹百多歲,但和那有億萬年歷史的宇宙比起來,又算什麽呢?不過是滄海壹粟。而宇宙的歷史在永恒的神面前也是相當短暫,摩西在同壹篇詩裏說:「諸山未曾生出,地與世界妳未曾造成,從亙古到永遠,妳是神」(詩九十2),又說:「在妳看來,千年如已過的昨日,又如夜間的壹更」(詩九十4)。的確,當人類觀看自然界時便感覺到自然界之長久,與人類生命之相對短暫。孔子面對湍湍而流的河水,便嘆息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古時詩人在望著那雄偉的長江川流不息,更寫下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名句。而今周瑜、曹操、孔明都已作古,以後的唐、宋、元、明、清各朝也都消逝了,但那同壹條長江,仍然在那裏湧流。所以,從時間的觀點來看,人生真像清晨的露水壹樣,太陽壹出便蒸發不見了。

什麽是人生

再看看人生的內容是如何?摩西說,人最多可以活七、八十年,但在這七、八十年當中有什麽可誇的呢?不過是「辛勞、痛苦、憂愁、煩惱」,而人壹生兢兢業業所賺到的壹切,在離世時卻是「轉眼成空」且「如飛而去」。這是多麽真實的人生寫照啊!人壹生下來就開始了他的辛勞旅程。孩童時期雖然不需要工作,但讀書也是相當辛苦的。直到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後,便又要開始為自己及家人的生活而勞碌。所謂的「白領階級」雖不必勞力,卻要勞心,此外,人生還要經歷各種痛苦,「生老病死」無壹能免,除了肉體上的痛苦,還有精神上的折磨。人生三大不幸,如少年喪父母,中年喪偶,老年喪子,都是時有所聞的事。另外,由於人的精力、體力有限,受環境的各種限制,常常令人有「力不從心」或「心有余力不足」之嘆,人壹生下來就會遭遇各種的問題或困難,由於以上的各種限制,加上人的智慧與知識有限,經常會不知道怎麽解決這些問題,或如何克服這些困難,因此便生出憂愁。而煩惱的事更是司空見慣,俗語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意思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煩惱,古人說:「人生不如意之事常十之八九」,可見世上不可能找到沒有煩惱的人。

人是按神形象而造

以上從科學及哲學的觀點看人生,總括起來可以用三個字形容:短、小、苦。人的壽命很短,只有七、八十年的光景;人在宇宙中所占的地位很小,真好像是太平洋中的壹粒沙;人生的內容很苦,壹生中充滿了勞苦愁煩,至終只落個「轉眼成空」。然而詩篇第八篇的目的並不是說人在神眼中並不重要,詩篇第九十篇也不是要證明人生沒有意義。詩篇第八篇的主題是:「人是那麽渺小,然而神卻顧念我們,甚至差他的獨生子為我們死,使我們重新歸回他的懷抱」,若深究原因,可以發現在所有的受造物當中,唯有人是神照著他自己的形象,按著他自己的樣式造出來的(創壹26)。

因此神在人身上有盼望,何謂神的「形象」和神的「樣式」呢?關於這壹點,有幾種不同的解釋。早期教會的神學家中,有人認為「形象」是指神的形狀和像貌,而「樣式」則是指神靈性與道德方面的特性。根據奧古斯丁的看法,形象是指對真理的認識,樣式是指對道德的愛好。這些解釋都認為「形象」和「樣式」是分開的,是指兩件不同的東西。泛世的神學家則同意創世記壹26中說的「形象」和「樣式」,並不是指兩件不同的東西,而是兩個同義語,指同壹樣東西。換句話說,創壹26只不過在說明人被造的時候是按照神的樣子造出來的。那麽,神的樣子是什麽樣子呢?或者說,人在那壹方面像神呢?這個問題可以分為狹義和廣義兩方面。

狹義方面,神的形象和樣式,是指他的真理、公義和聖潔。當人類被造之時,神也賦予他對真理的認識、公義的特質、與無瑕疵的聖潔。但這些特質在人類犯罪後都壹壹失去,直到人悔改信主、重生得救以後,脫去舊人,穿上新人,這些特質才能再恢復。廣義方面,神的形象和樣式是指他的靈性、理性、自由與統治的權柄。神是個靈,而人是萬物中惟壹具有靈性的,因此可以與神相交,俗語說:「人是萬物之靈」正是此意。神是有理性的,同樣,人也是有理性的,具有思考、分析、歸納的能力。神是自由的,人也是自由的,可以自由選擇順服或者不順服神。最後,神有統治的權柄,同樣,神也賦予人統治的責任,叫他「管理海裏的魚、空中的鳥、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創壹26),這些廣義方面的特性,並沒有因亞當的犯罪而喪失。所以,在墮落之後,身上仍然帶著神的形象。

人由哪幾部份組成

人是由什麽構成的呢?科學家用化學的方法分析人體所含的各種元素,多少氧、氫、磷、鈣……等,據說把這些元素加起來,按目前的市價,大概只能賣三十多塊錢美金。難道我們可以用這個方法計算人的價值嗎?當然不能。科學家也無法將這些元素,按著壹定的比例混合起來,造出壹個人,或其他任何有生命的東西。可見只有物體或身體,並不能構成生命,因為人除了這些物質的元素之外,還有精神的層面,而這精神方面的成分,才是人類真正寶貴的壹部份。

關於人的組成,基督教有兩種主要的看法。壹是二元論,壹是三元論。

根據二元論的說法,人是由物質及精神兩方面所組成的。這種論點似乎較合乎聖經根據。首先來看人是如何被造的,從創二7:「耶和華神用地上的塵土造人,將生氣吹在他的鼻孔裏,他就成了有靈的活人,名叫亞當。」這節經文提到神造人的時候,只用了兩種材料:「地上的塵土」及「生命之氣」,地上的塵土當然是物質,生命之氣則是指靈魂。在希伯來文裏面,「靈」和「氣」是同壹個字根,耶穌也曾用風來代表聖靈的工作,神的靈就是生命,所以耶和華神將他的生氣吹在那人的鼻孔裏,他就成了有靈的活人。聖經裏有多處經文提到人是由身體和靈魂構成的。人犯罪之後,神在創三19宣判:「妳本是塵土,仍要歸於塵土」,這是指人的身體說的。傳十二7:「塵土仍歸於地,靈仍歸於賜靈的神。」主耶穌教訓他的門徒說:「那殺身體不能殺靈魂的,不要怕他們」(太十28)。身體是指物質的部份,包括人的四肢、五官及各種構造,靈魂則指精神、生命,包括人的思想、感情及意誌。二者的關系非常密切,故二元論的論點有較多的聖經根據。

另外壹派認為人是由三部份構成的,就是體、魂、靈。他們的聖經根據有二,帖前五23及來四12,認為靈是「神覺」的所在,魂是「自覺」的所在,體是「物覺」的所在,身體是人的物質部份,魂是人的意識生命,包括思想、感情、意誌,而靈則是人的靈性,是不朽的。通過人的靈,人可以和神的靈有交通,而人對神的感覺和知識也是藉著靈而來的。壹個人死了,他的肉體會朽壞,魂的生命也停止了,但他的靈繼續存在,如果靈與魂各種的能力都是正常的,和受造的時候壹樣,那人的身體就可以長生不死,如果神「非受造的生命」進入到人的靈裏,這生命就要滲透魂的各部,結果能使裏面的人改變,身體的土質也要改變,就解除死亡與敗壞的可能性。

靈魂由來的三種說法

耶穌在約六63說:「叫人活著的乃是靈,肉體是無益。」那麽,人的靈魂是那裏來的呢?

關於靈魂,人所能知道的並不多,因為靈魂是看不見、摸不著、也不能用科學證明的。但從神的啟示,可以知道只有神是自有永有的,除他以外,壹切都是被神所造的,當然靈魂也是神所造的。至於神如何創造靈魂,或者說我們每個人身體內的靈魂是怎麽來的?有以下三種不同的說法:

壹、預存論 這種說法認為身體尚未形成以前,靈魂就已經存在了。換句話說,神在很久以前,甚至在亞當夏娃還未被造之前,就已經造了許多的靈魂,以後每當有壹個人出生時,神就取壹個靈魂,放入肉體之中。這種論調是從古時希臘的壹些哲學家,如柏拉圖、亞裏士多德開始的,教會初期的壹些教父也有人提倡這種學說,現今的教會中很少人能接受這種說法。

二、繁衍論 這種說法認為只有最早的那個靈魂是神造的,以後每個人的靈魂都是從他的父母而來,就像身體是從父母來的壹樣。換句話說,整個人,包括靈魂和身體,都是自然繁衍的結果。因此,不但身體方面的壹些特征是從父母繼承來的,如膚色、像貌、甚至壹些疾病,我們靈魂方面的特征也受遺傳的影響。比如壹個人的個性、脾氣、心誌等,多少都有些像他的父母。這種說法的優點是更容易解釋人類的罪性乃由亞當所遺傳,但是它有個漏洞,是基督的人性也逃避不了罪惡的汙染。另外,忽略了靈魂並非物質,是無法分割的。做父母的不可能把靈魂分割壹部份給自己的兒女。

三、創造論 每當壹個人出生時,神就個別地創造壹個靈魂,使它與肉體聯合,而成為壹個新生命。這種說法似乎與聖經的記載相吻合,按照創世記的記載,神造亞當的時候,是用地上的塵土造他的身體,然後把「生氣」吹在他的鼻孔裏,作為他的靈魂,可見身體和靈魂的來源不同:身體是由父母而來,靈魂卻是出於神,乃是神所賜的。所以傳道書的作者說:「塵土仍歸於地,靈仍歸於賜靈的神」(傳十二7),撒迦利亞論到神的默示說:「鋪張諸天,建立地基,造人裏面之靈的耶和華說……」(亞十二1),「再者,我們曾有生身的父管教我們,我們尚且敬重他,何況萬靈的父,我們豈不更當順服他得生嗎?」(來十二9)。此處生身的父是指我們的父母,萬靈的父是指神而言,意思是說,我們的身體是父母生的,靈魂是神所賜的。因此顯然聖經的見證是偏重創造論。

人類被造之初的光景

人類的始祖,亞當和夏娃在被造之初是什麽情形呢?亦即從亞當夏娃被造之後到犯罪之前這段時期,究竟是什麽樣子呢?歸納起來有以下三種可能:

壹、人類被造之初即是成熟、完美的 亞當、夏娃並不是被造成嬰孩,然後逐漸長大成人的,他們並未經過壹個發育、成長的過程,不單是指他們的身體,他們的心靈亦然。完美是指始祖的被造沒有任何缺陷、疾病、衰老、死亡。這兩點不僅是針對人而言,也是指任何神所造之物,因為神所造的,都是完全而美好的。壹般的觀念,認為原始的人類冥頑無知,和動物相差無幾,其實是沒有聖經根據的。

二、人是照著神的形象與樣式造的,所以人起初被造時即具有對真理的知識、公義和聖潔 從亞當替所有的活物取名可看出他知識的豐富。聖經說:「耶和華神用土所造成的野地各樣走獸,和空中各樣飛鳥,都帶到那人面前,看他叫什麽,那人怎樣叫各樣的活物,那就是他的名字」(創二19)。公義是指在人裏面的各部份都有壹個完美、和諧的主從次序。比如說,他的身體順服他的靈魂、感情順服意誌、意誌順服理性、理性順服上帝。聖潔是人類在道德方面的完美無瑕,沒有任何罪的玷汙,因此人與神之間的交通是沒有任何阻礙的。

三、人壹被造即成為世界的管轄者 事實上,在人還沒有被造之前,神已經定意叫他「管理海裏的魚、空中的鳥、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創壹28)。可見,神造人即是要人管理這個世界,「叫萬物都服在他的腳下」(來二8)。

神對人的試驗

神造人是有壹個崇高的目的,他為人所設計的生命也是極其美好。並非僅僅使他們在世上渡過七、八十年勞、苦、愁、煩的日子,然後就如飛而去,壹切轉眼成空。他乃是要成為他們的天父,分享他的不朽與榮耀。雖然人在被造之初,這些性質都已包括其中,但神要人經過試驗,以證明人對他的順服,並藉以使這些性質得到肯定與證實。就像壹部汽車制造完成,在出廠前,壹定要經過試車的程序,經過試驗合格,檢驗員蓋章放行之後,才能出廠銷售。所以神造了亞當夏娃之後,也要他們經過試驗的階段,在神學上稱為「行為之約」。

雖然在創世記的記載中,找不到明顯的立約格式,像神以後跟挪亞、摩西、亞伯拉罕立約時所用的,但約的內容和要件都已俱備,因此可以肯定神對亞當夏娃的試驗構成立約的事實。以下我們談談神與人的立約。

第壹,立約人 立約人通常包括甲、乙兩方。在這個事件上,立約的雙方就是神和亞當。由於人類都是亞當的後裔,所以也可以說,亞當是代表整個人類與神立約。

第二,立約必定附有條件 在這個場合,神的條件就是順服——絕對的順服,神對亞當說:「園中各樣樹上的果子,妳可以隨意吃。只是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妳不可吃,因為妳吃的日子必定死」(創二16~17)。這個約的形式像是壹個嚴厲的命令,條件是必須順從神,這種順從須要以他的行為來證明,神不允許吃的,亞當就不吃。

第三,約必須有應許 也就是說,當對方滿足了所要求的條件,即可得到報償。在這個約上,似乎看不到應許,但從懲罰的反面,就能看到永生的應許,因為神說:「妳吃的日子必定死。」換句話說,假如他不吃,就不會死,而不會死就是永生。

第四,約必須有懲罰 意即若對方不履行條件,將會遭到懲罰。這壹點記得非常清楚:「妳吃的日子必定死。」如果亞當違約,即要受死的懲罰,死的意思不只是指身體的死亡,也是指靈魂永遠與神分離。

在人受造的同時,按照行為之約,人也有義務遭行神的旨意,藉行為彰顯神的形象,在神面前盡所當盡的責任,然因人未通過神的試驗,這壹切都受了影向。

人是什麽?

愛因斯坦在晚年曾作過如下壹段自白:

壹個人很難知道在他自己的生活中什麽是有意義的,當然也就不應當以此去打擾別人。魚對於它終生都在其中遊泳的水又知道些什麽呢?

但是,愛因斯坦畢竟從某個側面作出了較明確的回答:

苦和甜來自外界,堅強則來自內心,來自壹個人的自我努力。

二十多年來,這個教人自強不息的回答總是像佇立在夜霧茫茫的大海上的壹座燈塔,若隱若現,時明時暗,照著我的人生航程。

在其他許多地方,愛因斯坦則用非常明確的語言和結論回答了“人是什麽”這個萬古恒新的問題:

我們吃別人種的糧食,穿別人縫的衣服,住別人造的房子。我們的大部分知識和信仰都是通過別人所創造的語言由別人傳授給我們的。……個人之所以成其為個人,以及他的生存之所以有意義,與其說是靠他個人的力量,不如說是由於他是偉大人類社會的壹個成員,從生到死,社會都在支配著他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

我想,愛因斯坦這段有關“人是什麽”的質樸見解,是能為我們欣然接受的。

不同的人,對“人是什麽”這個問題的回答是迥然不同的。即便是同壹個人,不同時期也會有不同答案。比如,19世紀法國大作家雨果的回答有時候就非常憂郁,特別暗淡。雨果說,我們都是罪人;我們都被判了死刑,但是都有壹個不定期的緩刑期;我們只有壹個短暫的期間,然後我們所呆的這塊地方就不再會有我們了。

後來,雨果這個充滿悲觀主義色彩的回答,竟有意無意地成了20世紀40年代法國存在主義思潮的先聲之壹、因為加繆也把人看成是古希臘神話中終生服苦役的西西弗斯,他命中註定要永遠推壹塊巨石上山,當石塊靠近山頂時又滾下來,於是重新再推,如此循環不息。

然而,歌德在論及西西弗斯的時候,幾乎是另壹種調子。因為詩人的壹生實在是富有偉大創造力、為人類文化作出了很大貢獻的壹生。1824年1月27日,風燭殘年的歌德在同愛克曼交談的時候,回顧了自己的壹生:

人們通常把我看成是壹個最幸運的人,我自己也沒有什麽可抱怨的,對我這壹生所經歷的路程也並不挑剔。我這壹生基本上只是辛苦地工作。我可以說,我活了七十五歲,沒有哪壹個月過的是真正舒服的生活。就好像推壹塊石頭上山,石頭不停地滾下來又推上去。我的年表將是這番話的清楚說明。

——讀者,這就是人哪!

回答“人是什麽”這個問題,在康德哲學體系中也是非常重要的。晚年,他甚至斷言,全部哲學事業都可以歸結為對這個問題的回答。75歲的時候,康德不是用話語而是用他壹生創造性的腦力勞動,用他在哲學這塊精神園地上辛勤的耕耘作出了如下的回答:人是借助於令人驚異的能力——想像力——創造文化的生物。“在生活中達到了(絕對)滿意——這本身就是壹個征候,它表明這是壹種無所事事的安謐,壹切動機都已停止,感覺以及與此相關的活動也遲鈍了。但是,這樣壹種狀態就像心臟在動物機體中停止了工作壹樣,是與人的精神生活格格不入的。”在康德看來,人就是不斷地進行創造性的工作;工作是使人得到快樂的最好方法。

愛因斯坦逝世前不久,他對友人說:“只要有壹天妳得到了壹件合理的事情去做,從此妳的工作和生活都會有點奇異的色彩。”

的確,愛因斯坦壹生之所以能朝氣蓬勃,光霽日明,都是因為他總是在做壹件件合理的事情。對於他,生與死的區別僅僅在於是不是在研究物理學問題,是不是在思索大自然的統壹結構,是不是在不斷地接近“他”,即接近斯賓諾莎的上帝——自然。

歌德、康德和愛因斯坦像西西弗斯那樣勞碌壹生,自然使我想起了孔子同他弟子的壹段對話:

子貢倦於學,告仲尼日:“願有所息。”仲尼曰:“生無所息。”

東、西方哲學家竟有如此壹致的見解,的確給了我極深刻的印象。在我們為中華民族騰飛於世界而奮力拼搏的時代,不妨賦予“生無所息”這句格言以嶄新的含義,寫在我們的旗幟上。

我想,人是由三部分組成的:對往事的追憶、對現時的把握和對未來的憧憬。

人到中年,多半就是這樣考慮的。18歲的青年,大概只有憧憬;80歲的老人,多半只剩回憶;至於壹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往往就來回擺動在憧憬和回憶之間。但是,不管是誰,對眼前現時的把握,都應該是重點;作為整體的第二個組成部分,作為中間環節,它的比重應該占百分之九十五。

“人生思幼日。”誰沒有童夢重溫的經歷?那放學回家,進屋叫壹聲“媽”的少年時光;那圓明園的秋天裏的春天,林間小道上的幽會和散步,穿過茫茫的夜色,情人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對往事的追憶,有好幾層意義。

在壹些觸景生情的場合,往事歷歷,那風雨不蝕的記憶,實在是人性壹種根深蒂固的表現,那是壹種無法抗拒的心理沖力,就像春天來了,種子破土發芽不可抗拒壹樣。

當壹個人在現實生活中有時感到孤獨、寂寞的時候,他就會從壹些甜美的回憶中得到某種難以言傳的慰藉和快樂;這快樂恐怕不下於歷史學家和地質學家追溯某個王朝的興衰史和自然界的演化史所得到的樂趣。因為這些科學家崇奉這樣壹句格言:“使已死的東西復活,其愉快不下於創造。”

況且,“使已死的東西復活”還有另壹層更重大的意義:串起記憶中那早巳散落的明珠,是為了借助於昔日這面反射鏡來照亮當前人生的道路,增強憧憬未來的信心和勇氣。

說也不信,生活中的痛苦(只要這種痛苦是真摯的,善良的),壹俟到了回憶中,往往也會覺得它有淡淡的甜美,化成深沈的詩。普希金寫道:“而那過去了的,就會變成親切的懷戀。”這就像枯藤、老樹、昏鴉這些令人傷感的對象壹經成了詩歌和繪畫的題材,往往就會給人以最高的美學享受。——我把這種最高的美學享受稱之為甜美的憂郁或憂郁的甜美。

肖邦的19首夜曲為什麽能牽動妳的心,勾妳的魂?就是因為這位多愁善感的“鋼琴詩人”用旋律和音響造出了“甜美的憂郁”這種詩境。

牛希濟的“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這兩句詩,何以具有不朽的藝術魅力?原因之壹,也是因為它在妳心中造出了‘‘甜美的憂郁”這種境界。

回憶無疑是許多傑出文學藝術作品的創造心理動機之壹,同時也構成了它們的壹大內容。可以說,沒有回憶,文學藝術就會失去光彩,幹癟得不成樣子。

壹首曲子往往會令我們感動得熱淚盈眶,原因之壹,就是因為它能勾起人們對往事的追憶。美國電影《翠堤春曉》插曲《當我們還年輕》最具有這種功能。因為它的詞曲本身就充滿了回憶。出自回憶,勾起回憶:

當我們還年輕,在美妙的五月早晨,妳曾說,妳愛我,當我們還年輕。

妳曾說,妳愛我,啊!我們心心相印,我們歡笑,我們哭叫,然後分手時刻來到,別忘了,妳愛我,當我們還年輕。

誰沒有青春時代?誰沒有往日的愛情?當妳滿頭白發,站在落日的斜暉中,突然聽到從遠處深秋的樹林裏飄來了這首歌曲,妳怎能抗拒它的感情力量?妳怎能抗拒回憶?

有感情的人怎能抗拒感情?有回憶的人怎能抗拒回憶?

沒有回憶的人是殘缺的人,幹巴巴的人;人類和個人從本質上說都是歷史的。人類的歷史意識給人類以智慧,使人類意識到自身在當前的處境,有利於瞻望未來。回憶就是個人的歷史意識活動。沒有這種活動的人,甚至無法欣賞許多文學藝術作品,更談不上去從事文學藝術創作。比如,有些成年人居然這樣評價《城南舊事》這部影片:“小孩片,沒勁!”說這種話的人,自己就是壹個孩子。因為孩子是不會有多少回憶的。

唐詩宋詞的創作心理背景之壹,也是對往事的追憶:

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

追憶往事就其本質來說,也是壹種幻想,壹種“白日夢”。它們的功用往往是用幻想來彌補現時生活中的缺陷和不足。弗洛伊德說,夜夢是願望的滿足;白日夢即幻想,也是願望的實現。詩歌創作和夢(夜夢和白日夢)往往是壹回事。唐詩宋詞不乏寫夢之作。蘇東坡的悼亡詞《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最能說明弗洛伊德學說的這壹論點: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這首寫盡生離死別的伉儷之情的詞作,從詩人創作動機到內容,都是夢和詩的交織(詩人原是醒著做夢的人)。由此可見,對往事的追憶,在人性中是多麽根深蒂固!

至於希望和對未來的憧憬,在本質上也是幻想,也是夢。

18世紀法國著名思想家伏爾泰說得好:上天賜給人兩樣東西——希望和夢——來減輕他的苦難遭遇。

沒有希望的人,就是絕望的人,就是死氣沈沈、沒有生氣的人。人壹天也不能沒有希望。它在人性中所紮下的根,比回憶往事更深,更牢。它是精神的細胞,是精神的白血球和紅血球;是壹個人生命力旺盛的標誌之壹。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老人中,也有不乏充滿希望的人。這是壹些真正的人,永不衰老的人: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貝多芬就是在滿腦子的創作計劃中溘然長逝的。(他說他準備再寫出幾部大作品,然後就像壹個老小孩那樣同塵世告別。)

1945年4月,愛因斯坦以榮譽退職教授的名義退休了。在他退休前幾個月,他同斯特恩教授進行過壹次誠—摯的談話。愛因斯坦說,他正在苦心推敲相對論的某些變化,他的退休決不會中斷這項工作。

對此,施特恩發表評論說:“退休並不意味著愛因斯坦已經放棄了今後的壹切科學活動,壹個公務人員可以退休,壹個有才智的人卻不能退休。”

我想,這就是“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真正含義。這種精神對於我們這個面向升起的太陽走向中興的民族自然也是倍感親切的。

希望就是理想,就是追求。

18世紀德國著名思想家兼文學家萊辛說過,不斷追求真理要比占有真理更高貴。這是愛因斯坦最喜歡引用的壹句格言,他把它作為自己壹生的座右銘,從中得到力量,得到慰藉。

的確,使人真正感到幸福和滿足的,是不斷地追求,是追求的過程。充滿希望的旅行(過程),要比到達目的地好。

我以為,這是支配人類壹切活動的壹條最根本的心理學原理。

不斷追求、充滿希望的人,正是孔子所說的“生無所息”的生活強者。畢加索也是這樣壹位大藝術家。他在60歲學習版畫技術,70歲學陶工,他那永不衰竭的追求藝術美的熱情令人嘆服。他說:“永遠不會有這麽壹天……可以說‘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明天是星期天’。壹旦妳的工作結束,便意味著妳必須開始新的工作。……妳永遠都不能說‘結束’這兩個字。”

再讓我們來談談構成人的最重要部分——對現實的把握吧!

“現實”是什麽?

現代西方邏輯實證主義哲學家和操作主義物理學家都思索過這個問題。愛因斯坦也為這個問題傷透了腦筋。愛因斯坦認為,“現時”的經驗是人所專有的東西,是同過去和將來在本質上都不同的東西,然而這種重大的差別在物理學中並不出現,也不可能出現。這種經驗不能為科學所掌握,對他來說,似乎是壹件痛苦但又無可奈何的事。

對我們這些不是物理學家的人來說,自然沒有必要去為“現時”的物理意義而坐立不安。我們只滿足於對“現時”作日常經驗的理解:“現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