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奧利弗哥德史密斯
作為悠閑的蕓蕓眾生中的壹員,我大多數時間是在酒館,咖啡廳或其它公***場所裏打發的。正因此,我才有機會來觀察形形色色的人物。這種娛樂方式對生性喜愛沈思的我而言,比欣賞藝術或自然界的奇妙更引人入勝。在最近壹次閑逛中,我偶然碰見六位紳士,他們當時正在激烈地討論政事,於是我便站在壹邊旁聽。由於意見不壹,且雙方支持人數相同,他們認為理應咨詢我的看法。自然而然,我也加入了此次談話。
在諸多話題中,我們乘機談到了歐洲壹些國家的不同特征;其中壹位紳士,將帽子壹歪,擺出壹副鄭重其事的架勢,好像自己擁有英國人民所有的優點壹般,聲稱荷蘭人是壹群貪婪的可憐人;法國人是壹群奉承諂媚者;德國人是壹群饕餮爛醉之徒;西班牙人是壹群傲慢專橫之流。然而,說到勇敢,慷慨,寬厚,或其它美德,英國人在世界上是可圈可點的。
在場所有人對這句“博學睿智”的言辭報之壹笑,並大為贊賞。然而,尊敬的英國,這裏指的所有人是除了您卑微的仆人在下之外的。我極力保持莊重之態,雙手托住頭,壹直假裝擺出壹副冥思的姿勢,仿佛在思考別的事而未註意談話的主題,希望借此可以避免發表看法,以免讓自己蒙羞,也好讓他們繼續沈浸在自己想象的快樂之中。
可惜我們這位偽愛國者卻絕不輕易放過我。他想滿意地看到自己的說法毫無爭議,便決定以投票的方式讓在場每壹個人都表示贊同。為此,他竟帶著壹份無可言傳的自信詢問我是否認同他的看法。由於我從不直言個人看法,特別是在有理由相信它會引人不快之時,所以在不得不道出時,通常,我的格言便是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於是我告訴他說,在我看來,如果我沒有遊歷歐洲,沒有認真仔細地研究過那些國家民眾的行為舉止,我就不應武斷地做出如此絕對的結論。這樣的話,也許得出的結論會更加公正,或許會毫不留情地證明荷蘭人比英國人更勤儉節約,法國人比英國人更溫文儒雅,德國人比英國人更加堅忍,更加能吃苦耐勞,西班牙人比英國人更加沈著冷靜。然而,雖然英國人無疑是勇敢,慷慨的,他們有時候也會變得魯莽,固執,沖動,在順境中易於狂喜,在逆境中易於沮喪。
在所有蜚聲中外的古言中,這句使作者顯得最睿智,也讓讀者感到最快樂,至少是那些寬厚仁慈的讀者,即:壹位哲人,在問到他是哪國人時所說的“我是世界的公民”。當今有多少人能說出這句話,又有多少人的所作所為與這句表白壹致?如今我們常以英國人,法國人,荷蘭人,西班牙人,德國人自詡,我們已不再是世界的公民。我們深信自己是小地區的居民,是小社會群體中的成員,卻忘記了自己是地球上的棲息者,生活在由人類組成的大社會中。
這些偏見是否僅在最無知的下層階級中盛行呢?也許這群人是可以被原諒的,因為他們很少有機會去閱讀書籍,去旅行,或者與外國人交流,以糾正自己的偏見。但不幸的是,這些偏見竟影響了壹些智者,讓我們的紳士的行為也受到影響。我認為那些在方方面面都滿足紳士這壹頭銜,卻無法擺脫國家偏見的人,恰恰是紳士的典型代表。即使壹個人出生再高貴,地位再尊貴,財產再龐大,如果他無法擺脫國家偏見或對其它事物的偏見,我覺得自己就有義務鬥膽讓他知道他只是壹個頭腦簡單粗鄙的俗物,稱不上是壹位紳士。事實上,妳經常會發現那些最善於吹噓國家功績,而自己卻鮮有甚至是沒有功績的人,成長是畸形的,正如那盤旋於堅實橡樹上的松軟葡萄藤,它們不為別的,只是因為自己的力量連自己都支撐不起來。undefined
我們是否應該理直氣壯地認為國家偏見是必要的,它代表著我們真情流露,不斷上漲的愛國情懷,所以如果批判國家偏見也就否定了愛國情懷?我覺得這純粹是壹種謬論和錯覺。如果說它代表了國家的發展以及國民的愛國情懷,我是贊同的;但如果說它是隨著國家發展的壹種必要的自然流露,我是堅決反對的。迷信和激情是宗教發展的產物,但誰會暗自斷言它們是這崇高宗教的必然產物呢?如果妳堅持這麽認為,那麽它們只得是仙木的畸形嫩枝,而非自然生長的枝條,砍去它們,植物也能存活,不會對母幹造成丁點損害。不,也許只有將它們砍掉,仙木才能健健康康,茁壯成長。
我深愛著自己的國家,卻不憎惡他國人;我稟著勇敢的英雄氣魄,蓋世無雙的決心,以維護本國的法律和自由,卻不輕視他國,認為世界上其它的國人皆為懦夫,這不大可能麽?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就算答案是肯定的,可為什麽我要設想壹個不可能的答案呢?不過如果答案真的就是肯定的,我必須承認,我寧願作為古代的那位哲人,即,壹個世界公民,而非壹個英國人,壹個法國人,壹個歐洲人或其它任何壹國的人。undefin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