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乎有點象壹棵樹,堅壯,沈默,而又有生氣。他有自己的打算,有些心眼,但不好向別人講論。在洋車夫裏,個人的委屈與困難是公眾的話料,“車口兒”上,小茶館中,大雜院裏,每人報告著形容著或吵嚷著自己的事,而後這些事成為大家的財產,象民歌似的由壹處傳到壹處。祥子是鄉下人,口齒沒有城裏人那麽靈便;設若口齒靈利是出於天才,他天生來的不願多說話,所以也不願學著城裏人的貧嘴惡舌。他的事他知道,不喜歡和別人討論。因為嘴常閑著,所以他有工夫去思想,他的眼仿佛是老看著自己的心。只要他的主意打定,他便隨著心中所開開的那條路兒走;假若走不通的話,他能壹兩天不出壹聲,咬著牙,好似咬著自己的心!
不知不覺的,他來到了中海。到橋上,左右空曠,壹眼望去,全是雪花。他這才似乎知道了雪還沒住,摸壹摸頭上,毛線織的帽子上已經很濕。橋上沒人,連崗警也不知躲在哪裏去了,有幾盞電燈被雪花打的仿佛不住的眨眼。祥子看看四外的雪,心中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