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佛教宗派。以菩提達摩為中國始祖,故又稱達摩宗;也因自稱得佛心印,又稱為佛心宗。達摩於北魏末活動於洛陽,倡二入四行之修禪原則,以《楞伽經》授徒。弟子有慧可,僧璨為再傳。璨弟子為道信。信弟子弘忍立東山法門 ,為禪宗五祖。門下分赴兩京弘法,名重壹時。其中有神秀 、惠能二人分立為北宗漸門與南宗頓門。神秀住荊州玉泉寺 ,晚年入京,為三帝國師,弟子有嵩山普寂、終南山義福;惠能居韶州曹溪寶林寺,門下甚眾,以惠能為六祖。後為禪宗正宗。相傳南北二宗之爭,始自五祖弘忍選嗣法弟子。神秀作偈為:“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忍以為未見本性。惠能也作壹偈:“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臺;本來無壹物,何處惹塵埃。”忍以為得其禪之心要,故密授法衣,認可其嗣法地位。以後北宗主拂塵看凈之漸修;南宗主張頓悟而即身成佛。認為舍離文字,直探心源,聞言當下大悟,頓見真如本性才是修禪正途。其禪法可概言為無所住而生其心,即由定發慧。惠能的《六祖壇經》為本宗代表著作,其他如《楞伽經》、《金剛經》、《大乘起信論》皆有重大影響。
惠能弟子中最負盛名的是南嶽懷讓(677~744)與青原行思( ?~740 )。另有神會居洛陽荷澤寺,創荷澤宗,被尊為七祖。門下有磁州智如、益州南印等。懷讓住南嶽衡山,創南嶽系。青原住江西吉安,創青原系。懷讓弟子道壹(709~788)尊稱馬祖。其門下懷海影響最大,稱洪州禪。懷海弟子有黃檗希運,溈山靈佑。希運門人義玄( ?~867 )在河北鎮州創臨濟宗。靈佑與其弟子仰山慧寂(814~890)創溈仰宗。行思門下石頭希遷(700~790)壹系數傳至洞山良價 ,再傳至曹山本寂,師徒***創曹洞宗。希遷另壹弟子天皇道悟數傳至義存(822~908),其門下師備之再傳文益(885~958)創法眼宗,住金陵清涼寺;師備同門文偃(?~949)住韶州雲門山,創雲門宗。晚唐至五代,禪宗發展極盛。兩宋之後,儒道釋三教合流,禪宗風格略變。大量“公案” 、“誦古”文字著述問世。宋代 ,臨濟宗中又分出方會( 992~1049 )所創之楊政宗和慧南( 1002~1069 )所創之黃龍宗。元明之後,禪凈合流形勢大成,禪宗衰微。禪宗流入朝鮮始於神秀門下之新羅僧信行(704~779),所傳為北宗禪。馬祖門下之道義則將南宗禪帶到朝鮮( 820 )。越南禪宗最早為天喜禪派,為從僧璨受禪法之毗尼多流支( ?~594 )所創。南宋時,日僧榮西在天臺山受法,禪宗臨濟黃龍派隨傳入日本;南宋末中國僧人東渡日本又傳去楊岐禪法。13世紀初日僧道元又將曹洞禪法帶至日本。稍晚從百丈懷海受禪法之無言通創無言通禪派;後更有黃龍系(壹說雲門系)的草堂禪派(11世紀)和臨濟系的竹林禪派(13世紀末)等。
禪學,像所有活潑的傳統壹樣,它們的起源,都是充滿了許多神話和傳奇,因此禪的開展,也自然和釋迦牟尼佛發生了關系。
據說有壹次,釋迦牟尼在靈山會上說法,他拿著壹朵花,面對大家,不發壹語,這時聽眾們面面相睹,不知所以。只有迦葉會心的壹笑。於是釋迦牟尼便高興的說:
“吾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實相無實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因此禪便在壹朵花和壹個微笑之間誕生了。妳也許以為這故事太美了,可能不是真的;而我卻認為正因為它太美了,不可能是假的。禪的生命並不依靠歷史的事實。無論是誰創造了這個故事,顯然他已把握住禪的精神——因花微笑,由笑花開。
迦葉,據說是印度禪的初祖,在他以後傳了二十七代,至達摩是第二十八祖,也是印度禪的最後壹祖。自達摩來到中國後,便成了中國禪的初祖。所以達摩在禪宗史上,可說是溝通中印思想的壹座橋梁。
印度禪的這二十八祖的法統據考證是後人捏造的(譯才按,胡適博士在荷澤大師神會傳中曾有考證),在梵文中也沒有印度禪宗法統的記載。禪宗的這個“禪”字本來是從梵文“禪那”的音譯變來的,但其間意義上有很大的差別。“禪?”是指壹種精神的集中,是指壹種有層次的冥想,而“禪”以中國祖師所了解的,那是指對本體的壹種領悟,或是指對自性的壹種參證。他們壹再的提醒學生,冥想和思索,都會失去了禪的精神。
胡適博士曾發揮說:
“中國禪並不來自於印度的瑜珈或禪那,相反的,卻是對瑜珈或禪?的壹種革命。”
也許這不是壹種有目的的革命,而是自然的轉變,但無論是革命或是轉變,“禪”不則於“禪那”卻是事實。鈴木大拙博士曾說:“像今天我們所謂的禪,在印度是沒有的。”
他認為中國人把禪解作頓悟,是壹種創見,也足證中國人不願囫圇吞棗似的吸收印度佛學,他說:“中國人的那種富有實踐精神的想像力,創造了禪,使他們在宗救的情感上得到了最大的滿足。”
以筆者的看法,禪宗的形成最早是受到大乘佛學的推動,否則單靠老莊等道家思想的復興,實不足以構成禪宗那種生龍活虎般的精神。不過說起來好像是矛盾的,由於大乘佛學的推動使老莊的透徹見解,在禪的方式上獲得了復興和發展。湯姆士默燈(Thomas Merton)先生曾極有見地的說:“唐代的禪師才是真正繼承了莊子思想影響的人。”
我們也可以說,禪師們最根本的悟力是和老莊的見地壹致的,道德經的第壹、二兩章便說出了禪的形而上基礎。至於禪和莊子的關系,鈴木大拙博士分析得非常清楚,他說:“禪師的最明顯的特質是在於強調內心的自證。這種自證,和莊子的坐忘,心齋和朝徹是如出壹轍的。”
如果這種說法不錯,那麽莊子的根本精神是禪的核心。唯壹的不同,是莊子仍然停留在純粹的悟力中,而禪則發展為壹種導致開悟的訓練;這種訓練也是今天日本禪的特殊貢獻。
因此懂得莊子心齋,坐忘,朝徹的境界後,將有助於我們了解禪的本質,下面筆才將分別予以說明。
①心齋:
“心齋”見於莊子人間世中孔子和顏回的壹段對話,據說顏回有壹次要到衛國去遊說,孔子澆了他壹盆冷水,認為他壹身的功夫還沒有做到純壹不亂的境界,如果冒然去諫,非但無益,反而有害,於是顏回便向孔子請教方法,孔子告訴他要“心齋”說:“壹若誌,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心。”
②坐忘:
“坐忘”兩字的原意,萊濟(Legge)翻為“我坐著而忘了壹切”,伽爾斯(Ciles)和林語堂翻為“我坐著而忘了自己”,馮友蘭翻為“忘了壹切”,鈴木大拙翻為“心忘”,我認為這個“坐”字不應從字面上去體味,它的意思,可以說是坐於忘,或沈入於忘的境界。這個忘的範圍很廣,包括了忘己和忘物,不僅要坐著才能忘,而是在任何情形中都能忘。下面是莊子描寫有關坐忘的故事:
有壹次,顏回告訴孔子說他的功夫大有進步,已忘了仁義,孔子認為他還不夠深刻。過了幾天,他告訴孔子說他已忘了禮樂,孔子仍然沒有加以贊許。再過了壹段時間,他又告訴孔子說他已“坐忘”了。這境界連孔子也有所不知,反問顏回,顏回解釋說:“墮肢體,黜聰明,離開去知,同於大通,此謂坐忘”。
③朝徹
“朝徹”是道家修練的壹種境界,莊子曾描寫過壹段有關朝徹的故事。
落千丈 有壹次,有人問女偊,為什麽他年紀那麽大了,但容貌還是嫩得像小孩壹樣,女偊告訴他這是得了道的功效。那人又問女偊:他是否可以學道呢?女偊坦白的說他不是學道的材料;接著便把自己教學生蔔梁倚的經過告訴他說:
“以聖人之道,告聖人之才,亦易矣。吾猶守而告之,參日,而後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後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後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後能朝徹;朝徹而後能見獨,見獨而後能無古今,無古今而後能入於不死不生。”
上面,筆者之所以冗長的引證了莊子的這三段文字,乃是因為其中包含了很多的禪的種子。當然我們不能否認禪師們都是佛家,但他們對於老莊思想的偏愛,卻影響了他們在佛學中選取了那些和老莊相似的旨趣,而作特殊的發展。
此外,莊子“真人”的思想也深深影響了後代的禪師,最顯著的是臨濟義玄,和他開展出來的臨濟宗都以真人為最高境界。莊子最重要的壹個觀念是“夫有真人而後有真知”,這是強調存在先於知,這也是禪的壹大特色——先存在而後能知。禪的思想正好和笛卡兒的“我思故我在”相反,而是“我在故我思。”
最近美國佛吉尼亞州(Virginia)有壹位墨芬蒂(William.C.Mcfadden)教授,曾召集了壹個為期三日的各大學學生會議,討論目前大學青年緊張心理的因素,他在“是什麽使他們煩惱”壹文中簡述會議的經過說:
“當壹切可能的緊張因素都列舉出來後,壹位學生說:“這些原因統統是,又統統都不是。我總覺得還有壹個加的原因”。另壹位附和說:“我也覺得有那麽壹個說不出的東西使我煩惱”?又有壹位說:“這個令人煩惱的東西,好像是虛空無物的,但是如何才能描寫這個虛空呢”?還有些認為是缺少嗔,或美所致。但這些看法都立刻被否定了,大家都覺得這個東西恍恍惚惚,不可名狀,最後有壹位口若懸河的學生作了如下的結論,他說:“在我們的心靈中,總覺得欠缺空間,使我們透不過氣來””。
墨教授接著發揮說:
“人類心靈的不安由來已,他們尋求絕對,尋求不朽,尋求永恒,尋求無限。但事實上這個絕對既然是無限的,那麽壹定是不可捉摸的,不可界限的,是壹種類似虛空無物的東西。這個無限如果可以界限的話,那就不再是無限了。
這位作者並沒有想到禪和道家。但他卻揭出了壹個極為生動的看法,使我們了解為什麽禪和道家是如此的吸引了西方青年,他們希望從禪和道家中去尋求那個使他們煩惱的東西。他們已厭倦那些既定的觀念以及傳統的宗教信條。傳統的禪學對他們來說,好像幾何學壹樣,只強調那些可以傳達的,而完全忽略了那些不能傳達的。這個不能傳達的東西就是禪和道家探討的天地。禪和道家並不是真能傳達那個不能傳達的東西,而是他們有方法把它引托出來,使我們的心境開闊,有更多呼吸的空間。
中國精神的最大特色,不是喜作有系統的觀念說明,我們最動人的詩,就是那些“言有窮而意無盡”的絕句,能夠用字,聲色所表現的,都不是最真實的。中國精神是超越了字,聲、色之上,它是借字以寫無限,借聲以說無響,借色以明無形,也就是借物質以烘托精神。
斯曲蘭催(Lytton Strachey)讀了伽爾斯所翻的中國詩後,曾比較希臘和中國詩的差別說:“希臘的藝術,在文字方面的造詣,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它永遠的尋求最好的表現,在希臘詩集中最精彩的抒情詩,實質上都是格言式的,這和中國的抒情詩大不相同。中國詩不是格言式的,它要留下壹個印象,這個印象不是終結的,而是無窮境界的開端。它完全是呈現在壹種不可思議,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氣氛中。”
譬如李白的那首五言絕句:
“美人卷珠簾,深坐顰峨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斯曲蘭催會評贊這首詩說:
“突然的,簾子卷起來了,壹剎那間,呈現出壹幅動人的圖畫。使我們的心靈化作壹只遊艇,在不可思議的,愈流愈廣的想像之河上飄蕩。這壹類的詩,富於寫意,但並不是壹個攝影式的記錄,而是對於切身體會到的經驗,用微妙的筆觸表達了出來。”
這就是中國的詩畫和生活藝術的風格,這也就是禪的風格,在這方面,禪可以說是中國精神的象徵。
西方文明,可說是希臘精神的產物,在目前已發達到飽和狀態,所以西方的好學深思之士,反而感覺不足,也就在這時,認識到東方的偉大。由於東方人都反註意力集中於西方的科學文明,因此禪的那種兩難的論法對西方人的吸引力遠勝過東方人,事實上,今天禪的精神已滲入到西方思想的前鋒,將來又會反轉來影響東方。人性本是壹致的,是超越了東西方的;而且唯有超越東西,才能綜合東西,假如我要作個預言的話,我將說這種綜合必先成熟於西方,然後再散布到全世界。
東方人最好記得愛倫維物(Alan Watts)所說:作為禪學源頭的莊子哲學是和現代人的境遇息息相關的。維特認為莊子和恰定(Teilhardde Chardin)在把宇宙看成壹個有機整體的這壹點上是相同的。這種看法比起牛頓把宇宙看成像彈子球撞擊那樣的機械化,顯然是更近於二十世紀的科學了。
另壹方面,西方人也應認為清禪並不是完全沒有理性和節奏的,它的瘋狂中自有法則,默燈說得好:
“在某些西方人圈子裏所流行的禪只是適合於精神上的混亂而已。它表現了他們對習俗,倫理,和宗教的壹種不可理解的不滿。它象徵了他們在機械所窒息的世界中要恢復自性的迫切需要。但是由於只恢復意識經驗,使西方的禪學帶有道德放任的色彩,而忽略了中國和日本禪宗那種嚴格的訓練和嚴肅的傳統。莊子的思想也是如此。他易被今天壹般人誤作放誕不羈,其實莊子早就強調不要勸別人去做他們自己所不知的事情。我們要了解莊子對儒家的批評是懷疑的,也是很實際的。莊子的哲學在本質上,是宗教的,玄秘的,是追求壹種絕對圓滿的境界”。筆者撰寫本書的目的,就是希望描繪出禪的真面目。本書之所以只寫唐代的大禪師,乃是因為由於他們的真知徹悟,和特出的個性才創造了禪宗。
在六祖慧能手中,才形成了中國的禪宗,自他以後的大禪師像南嶽懷讓,青原行思,馬祖道壹,石頭布遷,百丈懷海,南泉普願,趙州從稔,藥山惟儼,和黃檗希運等都把禪宗發展到成熟的階段,而演化為禪宗的五家。其實這五家都是源流***沐的。雖然有他們各自的宗風,但都來自於慧能,而植根於老莊。
溈爺宗強調機和用,信位和人位,及文字和精神之間的差別。溈山在得意忘言這壹點上是和莊子完全相同的。
曹洞宗以自忘來完成自我的實現。
臨濟宗認為無位真人就是真實的自我。
雲門宗壹面逍遙於無極,壹面又回返人間。
法眼宗完全奠基於莊子的“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壹”。
禪宗可以說是道家結合了佛家的悟力和救世的熱情所得的結晶。假如佛學是父親,道家是母親,那麽禪宗這個寧馨兒不可否認的,是比較像他的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