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出生時,人格是由“本我”和模糊的“自我”所構成。本我包括生的本能和各種欲望,如食欲、性欲、攻擊欲、依賴欲等。本我遵循快樂原則,它沒有耐性,也不會延期,只求欲望得到即時滿足,而且回避不願意從事的事情和義務,只想做能得到滿足的事。這種快樂原則是在幼稚和未成熟狀態下所采取的行動原則。遵從快樂原則的由“本我”支配的人,自私、任性、缺乏耐性、淺薄。
“超我”是從4~5歲開始發展的,具有評判“自我”,限制“本我”的作用,有了“超我”的存在,人才不會做出違反社會公德的事情。超我是社會理性所形成的“道德化自我”,包括良心和自我理想。我們國家宣揚的道德英雄模範,會內化到民眾的心中,塑造理想化的自我,這也屬於“超我”的功能。同樣,人犯了錯以後認識到錯誤並產生負罪感,也在於超我的作用。
超我是如何形成的呢?在孩子成長過程中,會學習和遵從父母的訓誡和教育,將父母內化到心中的過程中形成超我,所以,超我也稱“內在父母”。若父母的教育方式過分嚴格或殘暴,孩子的人格結構中的“超我”會變得殘暴且具施虐性。如果具有這種超我,孩子會因受到苛刻的超我的嚴厲非難而陷入負罪感、憂郁和自卑的泥沼。這就等於,這個人將壹生在心裏侍奉著嚴厲的批判者——父母過日子。他們會因經常聽到非難自己的聲音而變得膽怯,會陷入完美主義,壹生過著刻板的強迫性生活。
“超我”有幫助“自我”的技能,有評價和調節本我欲望的技能,如果超我敵視自我,就會形成抑郁的人格。比如,有的人各方面表現優異,卻在內心覺得自己不配,配不上別人的羨慕和誇贊,享受不了勝利的榮耀,反而時刻擔心自己會“原形畢露”,多是因為具有嚴厲的超我。他的超我會說“這沒什麽可炫耀的,沒什麽可高興的,那不是妳的實際情況。”
殘酷的超我使人成為受虐者。具有嚴厲超我的人,是個道德受虐者或者具有道德受虐性格。讀完《尋找弗洛伊德》壹書中關於超我的描述,讓我感慨頗多。在我小的時候,我的父親就是壹個很嚴厲的人,他很容易憤怒,又少有和顏悅色的時候,導致我非常怕他。長大後的我,犯些小錯誤時會非常不安,對自己苛責,容易焦慮。而且,常常會自己主動“制造”壹些小錯誤,如遺忘重要的事情,遲到、拖延等,繼而陷入嚴重的自責中。我還意識到自己對“權威”有敵意,這種敵意源自於對父母的敵意,成長過程中泛化到了對學校的老師的敵意、對領導的敵意、甚至對有社會地位的人等等。面對“權威”,我總感到自己處於弱勢地位,不被喜歡,而懷有敵意,也就容易激起對方的敵意,阻礙了自己的人際關系和發展機遇。而這些,都與心中嚴厲的超我有關。
書中“道德受虐者”壹詞觸動了我,人的內心如此復雜,若壹直受潛意識支配,才是那個可怕的“輪回”。“道德受虐者”壹詞是指過分苛求良知,反而無法承受成功的人。這是由於,無意識裏否定了幼年期的無所不能,從而陷入了無能為力的狀態。受虐者們沒有自尊心和自信心,常常自愧不如人而自責。他們願意遭遇不幸,理由是,不幸時可以避免受到像閹割似的懲罰、負罪感、自責、慚愧、自尊心的損傷。受虐者們有受懲罰的欲望,因為,受懲罰也比受“超我”的拷問好受。就像小孩做了壞事後,願意受到懲罰才得安心壹樣。
分析我自己,小時候讀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這樣的詩句會特別安慰,甚至會羨慕條件比自己更差,生活比自己更慘的人,覺得他們將來會得到某種“回報”。這種可以追求苦難的心理也是壹種受虐者心態吧,是小孩子對於自己命運的壹種“合理化”的解讀,是壹種防禦性的自我保護信念。
關於健康的自我
人格的發展過程中,要經歷口欲期、肛欲期、性蕾期、潛伏期、青少年期,繼而生長為成年人,在每個時期,如果父母等養育者的教養方式不當,會導致壹些問題,即便父母的養育方式很好,每個人也必然要經歷性蕾期的閹割焦慮、分離焦慮等,需處理對異性父母的競爭欲,所以沖突是必然的,世上不存在人格完美無缺的人。即使正常人的內心裏也會有程度不等的本我和超我之間的鬥爭,人的內心經常經歷焦慮不安。然而,自我的功能不同,處理這種沖突的能力也就不同。
“未成熟的自我”竭力想控制住焦慮,但這並不容易,因此它只得借助神經癥來安撫焦慮,或者索性逃避到精神病癥狀的後面。“健康的自我”則能夠仲裁這壹鬥爭,並在遵從現實環境的情況下,找出壹條合理地滿足欲望的途徑,從而既適應現實,又取得心理的平衡。因此,自我越健康,人的心理自由的空間越廣闊。
以小說《荊棘鳥》中的主人公拉爾夫為例,他從小接受神學教育,立誌成為壹名神父,做上帝的使者,信奉天主教的禁欲主義,這也是他的超我。但遇到美麗的梅吉後,被壓抑的本我的力量漸漸蘇醒,靈與肉的沖突下,拉爾夫欲愛不能、欲罷也不能,壹邊是上帝,壹邊是梅吉,宗教道德和本能欲望始終格格不入,使自我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所以,自我的處境最難,它既要承受本我的欲望沖擊,滿足本我的欲望沖動,又要使這種沖動符合超我所要求的行為準則。弗洛伊德這樣論述自我難辦的角色:“有壹句格言告誡我們,壹仆不能同時服侍兩個主人,然而可憐的自我卻處境更壞,它服侍著三個嚴厲的主人,而且要它們的要求和需要相互協調。這些要求總是背道而馳並似乎常常互不相容,難怪自我經常不能完成任務。它的三位專制的主人是外部世界、超我和本我。”
拉爾夫在靈與肉的沖突中度過了40余年,自我控制不住放蕩不羈的本我,又不能跟強悍的超我講和,最終他用死亡的方式獲得解脫。
精神分析采用結構論後,更多的關心自我在成長過程中如何解決沖突,關心自我如何處理環境問題。
弗洛伊德認為本我和超我是必然存在沖突的,而本我是心理能量的源泉和儲藏庫,本我的欲望和沖動得到滿足的過程,也是釋放心理能量的過程。本我受到過分壓制,人就會變得沒有歡樂、缺乏生氣。進行必要的攻擊或者自作主張等行為,沒有本我的幫助是做不到的。
溫尼科特認為,作為孩子最初超我的源頭,父母應該支持孩子的本我,讓孩子獲得這種感覺——我的本能可以“洶湧澎湃”地湧出。如果這壹點能實現,孩子的自我力量也可以得到極大的鼓勵。
在溫尼科特看來,本我的原始野性是非常寶貴的,如果原生家庭能提供抱持性環境,讓壹個人獲得這種感覺——“我”的本能可以”噴湧而出“,那麽這個人既可以最終成為有道德的人,同時又不會失去他的原始野性。溫尼科特曾說:“如果我們只能夠神經正常,那真的太可憐了。”
比起弗洛伊德的本我和超我相沖突的理論,我更喜歡溫尼科特的。他認為父母、老師和其他權威,特別是父母,可以鼓勵孩子活出本我、活出野性,因為本我和野性才是生命,而超我永遠不會是生命。大多數人都應該有很直觀的感受吧,那些身上散發著野性的男人和女人會有壹種致命的吸引力。
我認為,在成長過程中形成嚴厲超我的人,往往過分壓抑本我的需求,可以仔細覺察內心的沖突,反思超我的正確性,在現實允許的情況下,刻意去滿足本我的需求,漸漸獲得精神能量,提高自己靈活處理本我和超我之間的沖突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