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的朝陽,這話看似矛盾,但恰能形容日本這壹極端矛盾的社會,朝氣如旭日,陰柔起來卻又像最後壹抹斜陽。這壹矛盾貫穿了日本各個方面,縱觀日本文壇,也莫不如此。
說道朝氣,勵誌小說的概念正是引進於日本的,故事往往通過壹個平凡人鍥而不舍的奮鬥直到獲得成功這樣的陽光故事來感染讀者,激發讀者的鬥誌與信心,比如《聖鬥士星矢》之類。而另壹方面,日本小說又透露出極端的頹廢與虛無,村上春樹的孤獨,川端康成的哀傷,渡邊淳壹的失落,《斜陽》作者太宰治,更被奉為毀滅美學的壹代宗師。他當之無愧,因為他最終連自己都毀滅了。
我個人壹直認為,世間可分為四種人。積極的樂觀主義者,積極的悲觀主義者,消極的樂觀主義者,消極的悲觀主義者。顯然日本是前兩者占大多數。而積極主動的作風恰恰最不容易妥協和調和,才導致日本如此極端,在各個方面都幾乎看不到中庸的立場。
非此即彼,非朝陽即斜陽。這對他們很平常,但對中庸之國度的我們來說,不免被看做病態了吧。
太宰治屬於斜陽壹夥無疑,而且還是斜陽的最後壹縷微光,他和黑暗太接近了,不消失反而不正常。
在他短短的39年生命裏,居然自殺5次,最終成功死掉。很多人把他的5次自殺定性為殉情自殺。我到認為他選擇死亡的原因僅僅是死亡本身,無關乎感情,正如他在自傳體小說《人間失格》裏寫的那樣,跟酒吧女壹起自殺並不是因為愛,只是因為生之無趣——活的沒勁!因此在現實中,我們也就不能因為他同壹個女人壹起自殺就認定他是殉情了。
他是那種先天就敏感脆弱的人,即使得到愛情和幸福也會憂傷落淚的人,如果他從事的不是文學創作的話,大概還會好壹些。不幸又幹上了這最易於激發敏感和擴大脆弱的行當。他是悲觀主義者無疑,有人因他的自殺,會以為他是消極的悲觀主義者吧,我覺得不是,他是積極的,只有積極的人才會選擇自殺,才會如此斷然又主動的改變自己的命運。消極的人是隨波逐流的,不主動做任何努力的,更別說主動去死了。
太宰治是典型的積極的悲觀主義者,只是他的選擇錯了,積極的方向也錯了,如果選擇其他職業朝反方向努力的話,他現在會是壹個整天憂心忡忡的小科長或小老板吧,他會活的小心翼翼,怕花錢,怕失業,怕得病,怕死,但這個世界會因此少了壹個文壇宗師。
其實只要看了他的小說,妳也會發現他隱匿的態度。比如《斜陽》裏的和子,壹個沒有任何技能的破產貴族女子,在日本戰後的大蕭條中變賣光家產、母親病故、弟弟自殺,孤身壹人又懷上了潦倒的有婦之夫的孩子,但故事的結局竟不是作者擅長的自殺,而是和子要生下孩子,要和舊道德鬥爭到底,更要好好的活下去。在另壹短篇《維庸之妻》中,家貧如洗的詩人大谷,四處喝酒欠債,甚至偷盜,妻子阿幸為了給丈夫還債而背著孩子去做女招待,但她辛苦賺來的錢卻被丈夫重新用來買酒。正是這個生活完全黑暗,沒有任何希望的女人,在故事結尾處卻平靜的對依然在喝酒的丈夫說:“管他是不是人面獸心,我們只要活著就可以了。”
要好好活著,要活下去。妳以為太宰治在贊美她們嗎?我看不是,太宰治是在挖苦那些茍活的人們才對。看似積極堅強的和子和阿幸才是最消極的。她們無條件的接收任何生存條件,慣性的要活下去,活下去。她們沒勇氣結束這無意義的壹切。
《斜陽》裏,和子的弟弟直治也自殺了,他在給姐姐的信中最後說:“再見吧!昨晚的酒完全醒了,我不是喝醉酒尋死的。再壹次向妳告別了,再見!姐姐。我是貴族。”
這句話也許能讓我們得出太宰治自殺的真正原因:與其卑賤的活著,不如高貴的去死。如果用太極理論來看,也許太宰治才是真正的朝陽,只是,還未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