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新建境內亦多許旌陽古跡,久駐即其壹也。久駐舊名鹿溪,相傳許真君訪道過溪上,愛其風氣,盤郁徘徊不能去,為駐馬者久之,這就是“久駐”的得名由來。久駐位於今天的新建石崗東北,毗鄰流湖鎮,其東地勢平坦,近端大球山逆水而上,宛若獅蹲石上,為久駐水口屏障;西北多山崗與丘陵,七星嶺、馬尾山等眾山巒拱衛其間。
今久駐附近還有幾個地名與真君有關。久駐北二裏許有地名“權頓”,相傳許旌陽在此小憩,稍作停頓後輒命駕去,故曰“權頓”。權頓原有壹寺庵,香火繁旺,可惜抗戰時期焚毀於日寇之手,再後來被夷為農田,老百姓通常稱這裏為“田地庵”或“權頓寺”。直到今天久駐的農人在此耕作時經常會挖到壹些精美的殘磚斷瓦,令人不勝唏噓。久駐南三裏許,有村莊叫“暮投”,昔真君由久駐而南,停車延晀,至則暮矣,投宿村中,故稱此地為“仙居暮投”,當地人習慣稱之為“暮投”。暮投為邱姓村莊,現址歸流湖鎮北城村管轄。
登上久駐村前對門山,可以看見不遠處的細瓏子水庫,這個水庫就是真君當年飲馬的鹿水井遺址。《萬壽宮通誌》記載:“鹿水井,在宮南久駐溪中。天旱溪涸,井乃出,紫石盤旋,膚色光瑩。石罅中清泉湧出,潔白非常,以烹茗,輒成紫色。曾有群鹿聚飲其中,故名。世傳真君飲馬於此”。
久駐村裏老人講,當年許真君途經久駐,見此地山嶺環伺,為九龍聚會之所,本打算在此建壹道觀,卻因為村前對門山而作罷。對門山村人習慣稱為“豬頭山”,其形狀奇特,酷似壹正在啃食的豬頭。道家講究避葷腥,所以真君只能另擇觀址,後來他在距久駐五裏外的劉家坳裏建了壹座紫陽觀。《久駐喻氏宗譜記載》:“紫陽觀,真君故址也,占地百余畝,民國丁亥重建,高樓林立,雕梁畫棟,暨未成,待解放後被毀,留空地壹塊,吾久駐村民每年正月舉龍燈紀念壹趟”。
明代萬歷年間,新建久駐人喻均作了三首地名詩來紀念這段真君軼聞,其辭沖淡高古,透出壹股不食人間煙火的飄逸之氣。
喻均是新建久駐喻氏十壹世孫。大約在南宋末年,喻氏最先來到久駐繁衍生息,久駐喻氏始此名播。
《久駐喻氏宗譜記載》:喻氏始祖德善公,字天慶,南宋理宗紹定癸已(公元1233年)由濠溪分遷久駐,濠溪故址在今石崗鎮西北方向東安村大林熊家附近。相傳始祖德善公偶過久駐溪,見此地山明水秀,有龍光之氣;又聞許真君燒丹玉隆往來於此,稱其為九龍聚會之地。故德善公因名駐其地,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於是久駐這方真君靈地肇有喻氏,迄今已逾八百春秋。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群眾以“保衛祖國”之意將久駐片區命名為保衛大隊,“保衛”之名沿用至今。保衛村委會久駐喻家村田多地廣、物阜民安,族人崇文尚武、蔚然成風,洵為當地之巨族。
族譜記載久駐喻家村的宅基地是塊“伏虎地”。老輩人說久駐喻村最早並不建在這裏,而是在今址對面半裏多地的高坡上,中間曾有壹圳相隔,圳叫“流古圳”。喻氏在流古圳邊居住了近兩百年,這段時間裏喻氏不僅人丁單薄,而且考取功名者也幾乎沒有。
直到明朝初期,喻氏因機緣巧合得高人指點旺地建宅,逐漸發展成為十裏八鄉有名的大村莊。話說某年夏天,壹風塵仆仆的老者途經久駐村,日高人渴便在村裏歇腳討口水喝。老者是壹名精通風水的高人,他瞅了瞅伏虎基址,看了看腳下的流古圳,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咳!好笑,有基不居,日日看基!”。村裏有機靈者看出老人是“地仙”,就問老人此話怎講?老人越過流古圳,指著對面說:“此地西高東低,映帶清流,地勢幽峻,形如臥虎酣眠,是極難得的伏虎地,可容萬戶之居!眼前這麽好的宅基地閑置不用,豈不可笑?”村人又問在何處開基?老人來到伏虎地,隨手壘了三塊石頭,繼續說“當聚族於斯。虎尾出武將,虎頭出文官”,然後拔腿就走。村人追問何謂虎頭,何謂虎尾?老人說:“我從不給人看回頭地。壹切都有定數,不必強求,記住勿傷虎眼,住宅朝南背北,合族興旺。”說罷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久駐喻氏聚族於伏虎地後,生齒漸繁,日益壯大。嘉靖四十年辛酉,久駐村人喻南偉中武舉,三年後的嘉靖四十三年甲子,喻均鄉試中舉。武將文官、虎尾虎頭,當年老人的預言壹壹靈驗。
喻均字邦相,號楓谷,久駐喻氏乃至豫章喻氏歷史上最傑出的人物之壹。隆慶二年(公元1568),二十九歲的喻均登進士第,從此踏上仕途,歷任工部主事、蘭溪知縣、杭州府同知、處州知府、松江知府、山東按察副使、天津兵備副使。
喻均每任壹處都頗有政績。廈河塔是浙江麗水標誌性的古建築,歷經四百三十多年滄桑,至今屹立在城東佛頭巖之上。此塔是萬歷十三年處州知府喻均首先倡導建造的,清道光《麗水縣誌》記載了當年喻均造塔的事跡:均“從郡大夫士之欲作塔,以發山川之奇”。喻均順應民意,主動作為,在他精心籌備下,廈河塔終於在峭壁森立的佛頭巖頂破土動工。
廈河塔喻均只造了壹半,“既以遷擢未竟”,壹紙調令,喻均匆匆收拾行囊赴任松江(今上海地區)知府。
喻均最為後人稱道的是在松江知府任上開庫活民的事跡。萬歷十六年,松江發生特大水災。有洪災怎麽辦,當然是開倉賑災,古代信息不發達,像開倉放糧這種大事必須逐級上報審批,等批示下來,地方官員才能開倉放糧。面對災情,喻均沒有墨守朝廷的舊規,而是冒著被殺頭的風險擅自開官倉放糧,並帶頭捐奉銀開始賑災工作,救活災民數十萬。這堪稱明代地方官最成功的賑災事例,使喻均的政績聲譽傳布四方、流播後世。以至於賑災結束後,喻均主動上書請罪,不降反升,擢山東按察副使。此事在崇禎《松江府誌》有詳細的記載。
喻均不僅官聲卓著,而且詩文俱佳,卓然大家,躋身明朝“文學復古運動四十子”之列,與文壇盟主王世貞、文學家屠隆、著名學者胡應麟等頂級文人交往密切,詩文酬唱,至今所存各家詩文集內,多有涉及喻均的贈答之作。
王世貞評價喻均詩文:“文氣雄而調古,馳驟開闔,不法而法。乃其持論,往往出人意表,歌辭亦稱是”,更結合其人格贊揚說:“邦相無壹毫俗吏態,遊覽倡和,令人慨想,臨川之美,足可紙貴。”喻均宦遊各地縱情於山水,寫有大量詩作,各結為詩集,如《蘭陰詩稿》、《括蒼詩稿》、《武林詩稿》、《浪遊詩稿》、《仙都詩稿》、《雲間詩稿》、《山居詩稿》等文集。這幾種文集今分別保存於北京大學、華東師範大學、吉林大學等高校圖書館,而孤本《山居詩稿》十五卷僅存於日本尊經閣文庫。
萬歷十八年,喻均調任天津兵備副使。因遭政敵譏議彈射,喻均上書乞求辭官,回鄉隱居。致仕後喻均與文友汪應婁、張洪陽、朱謀暉結為“佳山社”、“龍美社”,優遊於林下,徜徉山水間。後期喻均與新建籍同榜進士張位交好,頻繁走動於張位的藏書樓閑雲館(遺址在今南昌市八壹公園南湖杏花樓),常與名士湯顯祖、劉應秋等人在此以文會友。
喻均是典型的學者型官員,經史雖非其所長,但每歷官之地,好收集地方史料纂修誌書。萬歷十二年,時任杭州府同知的喻均修撰 《勛賢祠誌》,配以圖版。此書國內久佚,惟日本尚存壹孤本。晚年的喻均更是著手纂修《新建縣誌》,在張位等人通力相助下越年而成。從嚴格意義上講,萬歷版《新建縣誌》是新建歷史上第壹部縣誌,可惜叠遭兵燹,其刻本在清時散佚,後世難窺全貌。現存世最早的康熙版新建縣誌就是在其基礎上編撰的。
喻均生前即以詩名享譽當世,直到清初,家鄉文士在贊譽喻均時仍稱其:“所著詩文,揮斥八極,渾涵萬象,樹典型於雅頌,采風藻於二南”。而在喻均的家鄉久駐村,即便是四百年後的今天,楓谷老爺喻均還是村民閑暇時津津樂道的話題。
楓谷先生顯貴後為家鄉做了不少實事,久駐村裏至今還遺留了壹些與之有關的古跡。先說久駐牌樓,牌樓矗立在村中心路口,四層七樓,馬頭墻高聳,造型古樸大方,大門兩邊對聯是喻均親撰:“久立重門伏虎地,駐成牌樓鳳凰池”,橫批是大理石石匾:“聚族於斯”。村裏老人講這石匾上四字是明代大書法家松江府董其昌的手跡。喻均曾在松江知府任上拔董其昌於童子試,董在楓谷先生面前執弟子禮。
牌樓無言,石獅不語,默默地守護了久駐村四百余年的風雨滄桑。2016年久駐村決定對老牌樓加固改造,修葺壹新的牌樓上部基本保存原貌,石匾和石獅還是原來的物件。惟墻身采用青磚本色,典型的贛派建築風格。大門的對聯換成:“久安長治好聚族,駐守世居在於斯”。
相傳喻均為改變久駐村的風水格局,請人建了壹座風水塔和三口八角井(現如今村裏三口井還能找到其二,風水寶塔的塔基尚存)。可找來風水師被喻均仇家重金收買,居然暗中使壞,把三口井分別打在伏虎地的左眼、右眼和心臟,風水塔選址在水口的蓮花地上。幸虧發現得早,打在心臟的第三口井被及時制止,但打好的兩口井定住了虎眼,傷了文脈,以至於後來的四百年裏,久駐村再也沒有出過像喻楓谷這樣的大官。村裏世代口傳董其昌後來與喻均父子交惡,指使風水師幹的,但此說無法考證。
楓谷先生對於功名利祿看得很淡,將自己的居所命名為“容膝軒”,以表心誌。萬歷三十三年(公元1605)盛夏,喻均在家鄉久駐村逝世,享年67歲。容膝軒墻壁上顯眼位懸掛著老友王世貞手書《為喻邦相作容膝軒歌》,或可是喻均壹生的寫照。
喻均育有四子,皆是飽學之士,傳壹時佳話。三子喻應益最有其父之風,學識淵博,工詩善文,早年屢試不舉,中年隱居不仕,與湯顯祖、談遷等名流為知交,曾為史書《國榷》著序文,有《滌蕩漫集》、《登烏石山詩集》、《登越王山詩集》、《澄瀾閣宴集》、《萬壽宮詩集》等詩詞文集傳世。二子喻應夔亦有文名,書法、詩詞、楹聯均頗有造詣。祟禎戊辰年任於都縣訓導,後升荊州興山知縣,敕封文林郎,也算是宦門延祚,光耀鄉梓。
久駐喻氏源自濠溪,與淡臺門豫章喻氏壹脈相承。《久駐喻氏宗譜》記載:南宋末德善公由濠溪徙久駐,久駐七世祖汝春公分遷合上喻家(今流湖羅橋喻家),羅橋球峰公續遷蓮溪喻家(今流湖地上喻家);久駐重寶公分遷松湖鎮港北喻家,港北文德公續遷程坊(今流湖義渡程坊堎喻家)。隆慶四年,喻均主持久駐、羅橋、蓮溪、港北喻氏族譜***修,並親擬久駐喻氏字輩:“應仕全學,公卿繼芳。願傳世德,慶祚永光”。清初,羅橋喻氏後裔,貴州平越軍知府喻全昱續添十六字:“文章炳蔚,勛業載揚。桂蘭晉紹,麟鳳徵祥。”
陽春三月,天藍水碧,草木如織。立足久駐村口,放眼但見祥雲紛郁、遍籠桑梓,滿原綠植積蓄壹個漫長冬季的能量,繼而壹個冗長的雨季滋養,終於迎來了她們生命中最妖嬈的時刻。
“仙駕已隨雲煙渺,楓谷秋來依舊紅”。八百年的風雲過往,又豈是區區數言能盡哉!惟願每位喻氏子民能牢記歷史,不忘初心,逐夢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