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的生日恰好是當時的普魯士國王弗裏德裏希?威廉四世的生辰。由於尼采的父親曾執教過四位公主,於是他獲得恩準以國王的名字為兒子命名。尼采回憶:“無論如何,我選在這壹天出生,有壹個很大的好處,在整個童年時期,我的生日就是舉國歡慶的日子。”尼采學話很慢,他老是用嚴肅的目光註視著壹切,老牧師非常喜歡他,經常帶著他壹起散步。尼采5歲時,父親不幸墜車震傷,患腦軟化癥,不久就去世了。
不久他隨全家搬到了南堡(Naumburg),但是尼采並沒有忘記父親,父親的身影早已刻入他的記憶當中,他希望以父親為榜樣成為壹名牧師,因此他時常給夥伴們朗誦聖經裏的某些章節,為此,他獲得了小牧師的稱號。由於父親過早去世,他被家中信教的女人們(他的母親、妹妹、祖母和兩個姑姑)團團圍住,她們把他嬌慣得脆弱而敏感。在尼采的成長過程中,虔誠的清教徒母親的影響是不容忽視的,他後來終生保持著清教徒的本色,猶如石雕壹般純樸。
10歲時他就讀於南堡文科中學,對文學與音樂極感興趣。14歲時,進入普夫達中學,這個學校課程都是古典的,訓練很嚴格,出了很多偉人,如詩人和劇作家Novalis,語言學家和研究莎士比亞的學者Schlegel,以及哲學家和愛國者費希特。可是尼采卻難以接受這種新生活,他很少玩耍,也不願意接近陌生人。這時的他除了理智的發展有著驚人的進步外,音樂和詩歌已經成為他感情生活的寄托。
1864年,尼采和他的朋友杜森(Paul Deussen)進入波恩大學攻讀神學和古典語言學,但第壹學期結束,便不再學習神學了。他常聽同學們交談,有些人毫無信念和激情地重復黑格爾、費希物、謝林的各種公式,那些偉大的體系已經喪失了激發人的力量;還有壹批人喜歡實證科學,閱讀福格特和比希納的唯物主義論文。這些都沒能吸引尼采,他是壹名詩人,需要激情、超常和具有神秘性的東西,他不再滿足於科學世界的清晰與冷靜。尼采在修養和氣質上更是壹名貴族,所以他對平民政治不感興趣,而且他從沒想過要過壹種安寧舒適的生活,所以他不會對有節制的歡樂和痛苦這樣壹種可憐的生活理想感興趣。尼采有自己的喜好,他熱愛希臘詩人,喜歡巴赫、貝多芬和拜倫。
1865年,他敬愛的古典語言學老師李謝爾思(F. W. Ritschls)到萊比錫大學任教,尼采也隨之到了那裏。當時的尼采雖然年紀不大,但已經開始哲學沈思了。那時,叔本華是這個青年心中的偶像,此外他還從朗格、施皮爾、泰希米勒、杜林、哈特曼那裏汲取了傳統的抽象概念。
1867年,23歲的尼采應征入伍。他是近視眼,又是寡婦的獨子,本來可以幸免,但在薩多瓦和色當的神聖日子裏即便是哲學家也要去當兵。後來他在行軍中從馬上摔下來扭傷了胸肌並因此而退役。
1868年,他的導師李謝爾思向巴塞爾大學推薦他:“39年來,我親眼目睹了這麽多的年輕人成長起來,但我還從未見到有壹個年輕人像這位尼采壹樣如此早熟,而且這樣年輕就已經如此成熟……如果上帝保佑他長壽,我可預言他將來會成為第壹流的德國語言學家。他今年24歲,體格健壯,精力充沛,身體健康,身心都很頑強……他是萊比錫這裏整個青年語言學家圈子裏的寵兒……您會說,我這是在描述某種奇跡,是的,他也就是個奇跡,同時既可愛又謙虛。”李謝爾思第壹個向世間預言尼采是位天才。
1869年2月,尼采被聘為巴塞爾大學古典語言學系副教授。此後的十年是尼采壹生中相對愉快的時期。在巴塞爾,他結識了許多年長和年輕的朋友,例如瑞士著名文化藝術史學家雅可布?波克哈特(Jakob Burckharat)。1869年5月17日,尼采初次到瑞士盧塞恩城郊的特利普拜訪了華格納。同月28日,他在巴塞爾大學發表就職演說,題為《荷馬和古典語言學》。當時,巴塞爾城裏所有貴族家的大門都對他敞開,他成為巴塞爾學術界的精英和當地上流社會的新寵。1870年,尼采被聘為正教授。不久傳來了德法開戰的消息,尼采主動要求上前線。在途經法蘭克福時,他看到壹隊軍容整齊的騎兵雄赳赳氣昂昂地穿城而過。突然間尼采的靈感如潮水般湧出:“我第壹次感到,至強至高的‘生命意誌’決不表現在悲慘的生存鬥爭中,而是表現於壹種‘戰鬥意誌’,壹種‘強力意誌’,壹種‘超強力意誌’!
1870年10月,尼采重返巴塞爾大學講壇。他結識了神學家弗蘭茨?奧弗爾貝克(Franz Overbeck),兩人很快成為摯友並***居壹所住宅。1872年,他發表了第壹部專著《悲劇的誕生》(Die Geburt der Tragodie)。這是壹部傑出的藝術著作,充滿浪漫色彩和美妙的想象力;這也是壹部幼稚的哲學作品,充滿了反潮流的氣息。尼采並不就此止步,他毅然攻擊最受尊敬的典範—大衛?斯特勞斯,以此抨擊德國人的粗俗的傲慢和愚笨的自得:“司湯達曾發出忠告:我壹來到世上,就是戰鬥。”《悲劇的誕生》和《不合時宜的思考》(Unzeitgemabe Betrachtungen)的第壹部發表之後,引來了壹片狂熱的喝彩聲,同時也遭到了維拉莫維茨領導的語言學家圈子的排斥。
1873年,尼采寫了《希臘悲劇哲學》的片斷(後以未完成的手稿出版)。1874年,尼采又完成了《不合時宜的思考》的第二部分《論歷史對生命的損益》、第三部分《教育家叔本華》。在這部作品中,他猛烈抨擊各沙文主義大學:“經驗告訴我們:國立大學慣於支持低劣哲學家,這是偉大哲學家發展的最大障礙……永遠也不會有壹個國家會庇護柏拉圖和叔本華這樣的人……國家總是懼怕他們。”1875年10月,尼采結識了音樂家彼德?加斯特(P. Gast)。1876年,尼采完成了《不合時宜的思考》的第四部分《理查?華格納在拜羅伊特》。在這部作品中,他稱華格納為齊格弗裏德,“他從不知道害怕為何物”,甚至把華格納稱為惟壹真正藝術的奠基人。到了1876年8月,情況急轉直下。尼采出席了華格納主持的首屆拜羅依特音樂節。當時華格納創作的歌劇壹夜壹部地全部被搬上
1883年,他完成了《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第壹、第二部分,1884年完成了第三部分,1885年完成了最後壹部分。尼采在這部著作中闡述了著名的“同壹性的永恒輪回”的思想。這是他的兩個主要思想體系中的壹個。而另壹個“趨向權力的意誌”的構思,由於他的身心崩潰而半途夭折。著名的“超人”理想和“末人”形象就是在這部著作中首次提出的。尼采評價自己這部著作:“在我的著作中,《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占有特殊的地位。它是我給予人類的前所未有的最偉大的饋贈。這部著作發出的聲音將響徹千年,因此它不僅是書中的至尊,真正散發高山氣息的書—人的全部事實都處在它之下,離它無限遙遠—而且也是最深刻的書,它來自真理核心財富的深處,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泉水,放下去的每個吊桶無不滿載金銀珠寶而歸。這裏,沒有任何‘先知’的預言,沒有任何被稱之為可怕的疾病與強力意誌混合物的所謂教主在布道,從不要無故傷害自身智慧的角度著眼,人們壹定會首先聆聽出自查拉圖斯特拉之口的這種平靜的聲音的。‘最平靜的話語乃是狂飆的先聲;悄然而至的思想會左右世界。’”
1886到1887年,尼采把他浪跡天涯時寫下的箴言、警句、辭條匯集起來,組成了兩個集子:《善惡的彼岸》( 1886年)和《道德的系譜》(1887年)。在這兩個集子中,尼采希望摧毀陳舊的道德,為超人鋪平道路,但是他陳述的壹些理由卻難以成立。此外,這兩個集子中所闡述的倫理學的體系還給人留下壹種印象—充滿刺激性的誇張。以下五部著作—《華格納事件》、《偶像的黃昏》、《反基督徒》、《看那這人》、《尼采反駁華格納》都是以極快的速度壹氣呵成的。它們寫得標新立異,很有深度。但同時這些書也具有聞所未聞的攻擊性和令人瞠目的自我吹噓。
1889年,圖林的災難降臨了。尼采進入了他的生命的最後十年。他先是住在耶拿大學精神病院。1890年5月,母親把他接到南堡的家中照料。1897年4月,因母親去世,尼采遷居到位於魏瑪的妹妹伊麗莎白?福爾斯特-尼采的家中居住。在尼采的壹生中,他的家庭始終是他的溫暖的避風港,作為這個家庭中惟壹的男性,家中的五位女性成員始終圍著他轉,無微不至地關懷他,精心呵護他,盡量滿足他的壹切願望。但尼采為了心中的崇高理想,毅然舍棄了這壹切,像個苦行僧壹樣在這個風雨飄搖的世界中飄泊遊蕩,忍饑挨餓,沈思冥想。1900年8月25日,這位生不逢時的思想大師與世長辭了。“銀白的,輕捷地,像壹條魚,我的小舟駛向遠方。”
如果我們從世俗的角度來看,尼采的壹生是不幸的,他的結局是悲慘的。他是壹個典型的失敗者:他的思想的發展未能達到預期的目標;在他生活的年代能夠理解他的人寥寥無幾,可怕的孤寂始終包圍著他;最後,病魔緩緩地悄然而至,甚至成了他的生命的壹部分。反過來,人們也可以這樣說,如果沒有他的患病與疾病的折磨,他的生平與著作都是無法想象的。
但是,任何壹個沒有偏見的人拿起尼采的著作,都會發覺它們才氣橫溢、光彩奪目、豪氣沖天。當然,這裏面也夾雜了誇張和神經質式的自我陶醉。在這些著作中,尼采以非凡的勇氣和驚人的洞察力輕而易舉地顛倒了各種公認的觀念,奚落了壹切美德,贊揚了所有的邪惡。尼采並沒有建立壹個封閉而龐大的哲學體系,他只寫散文、格言和警句;在他的字裏行間並不證明什麽,只是預告和啟示;但恰恰不是憑借邏輯推理而是憑借神奇的想象力,他征服了全世界;他獻給人類的不只是壹種新的哲學,也不僅僅是壹首詩或壹段警句,而且還是壹種新的信仰、新的希望、新的宗教。很可惜,尼采的生命歷程太短暫,閱歷太簡單,還沒有來得及把自己的片面真理發展成智慧。如果他能活得更長壹些,如果他能再多得到壹些鼓勵,也許他會把自己那粗糙混亂的觀念梳理成和諧優美的哲學。
無論如何,尼采思想是現代思想的壹座巍然聳立的裏程碑。在尼采去世後的壹個世紀中,他的思想深深地影響了如雅斯貝爾斯、海德格爾、裏爾克、赫塞、托瑪斯?曼、斯蒂芬?喬治、蕭伯納、紀德、薩特和馬爾盧這樣壹些著名的思想家;他的著作不僅在德、法語區域聞名遐邇,而且還流傳於遙遠的北美、南美、亞洲、大洋洲、非洲。
尼采大無畏地反對哲學形而上學及其在認識論方面的絕對優勢;反對千百年來哲學以純理性觀察宇宙、運用邏輯推理程序建立的以理性為中心的龐大思辯體系;他熱愛生命,提倡昂然的生命力和奮發的意誌力,肯定人世間的價值,並且視自然界為惟壹的真實世界,給歐洲古典哲學註入新鮮血液並開辟了古典語言學的嶄新時代。從這個意義上說,他開創了人類思想史的新紀元,哲學史可以以尼采前和尼采後來劃分。在尼采之後,傳統的哲學體系解體了,哲學由非存在轉變為存在,從天上回到了地上,由神奇莫測、玄而又玄轉變為引起億萬人心靈的無限***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