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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的師承

法國現實主義作家巴爾紮克經常通宵達旦地寫作,濃烈的黑咖啡是他的支柱,1850年8月18日夜11時30分,勞累過度的巴爾紮克在腦炎、支氣管炎和慢性心臟病的折磨下離開了人世。半個世紀後卡夫卡才剛剛開始他的文學生涯,在長期的工作和寫作中,肺部的病變被忽視了,正當他在創作三部長篇小說(《失蹤者》《審判》《城堡》)的過程中,被查出患有肺結核這種不治之癥,由於結核病對身體機能的破壞不可逆,所以在今天依舊很難痊愈。1924年6月3日,卡夫卡病逝於維也納的基爾靈療養院,被運回布拉格斯特拉斯尼茨的猶太人公墓安葬。

很多大師對卡夫卡寫作施於影響,主要有三個領域:哲學、生物學、文學,且我們將文學壹分為二:西方文學和東方文學。

深受丹麥存在主義哲學家克爾凱郭爾的影響,卡夫卡本來想在大學攻讀哲學專業,但遭到父親強烈反對,因為哲學專業幾乎找不到工作,甚至只能去當傳教士。後來又受壹位朋友的影響學了十四天化學,最終還是在父親的督促下選擇了並不怎麽喜歡的法學。如果妳同時讀過克爾凱郭爾的《戰栗與恐懼》和卡夫卡的《審判》《城堡》,就不難發現二者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我在這裏引用《戰栗與恐懼》中的壹段話:

“即便是壹個出身卑微的人,我也會要求他不要對自己如此殘忍,以致他只敢遠遠地想象國王的城堡,模糊地憧憬著它的宏偉,想要擡高它的同時又想要通過卑鄙的方式擡高它而毀了它。”(索倫?克爾凱郭爾《恐懼與戰栗》問題壹P65可以從目的論角度上暫時停用倫理嗎?)

克爾凱郭爾的哲學和卡夫卡的小說都試圖闡明人與社會體制、國家機器的對應關系。克爾凱郭爾被譽為存在主義哲學之父,而卡夫卡被譽為現代文學之父或表現主義文學先驅。在兩位“父親”的努力下,存在主義哲學和表現主義文學構成了壹座堅不可摧的堡壘,用以對抗冰冷的國家機器和扭曲的現代社會。二者關系如此牢固,以至於後來的加繆、薩特、貝克特等人將其連同荒誕、黑色幽默體現在各自的作品中,如《局外人》《禁閉》《等待戈多》等。

弗洛伊德《夢的解析》對卡夫卡的創作產生了深刻影響,卡夫卡文學也被稱作記夢文學,幾乎是對夢境的復述,如《變形記》《夢》。帕斯卡爾關於時間的闡述、叔本華的悲觀主義哲學和尼采的超人哲學也使卡夫卡所傾倒,此外卡夫卡和朋友布洛徳經常朗讀柏拉圖創作的有關蘇格拉底的對話錄。卡夫卡閱讀過壹些中國先秦哲學書籍,如《論語》《老子》《莊子》等,對《莊子》(《南華經》)推崇備至,卡夫卡在給朋友的書信中自信滿滿地說自己其實是壹個中國人,中國古典文學和旅居中國的舅舅的講述使卡夫卡對古老神秘的東方文明無限憧憬,這在他的作品《壹場戰鬥紀實》《萬裏長城建造時》可見壹斑。

卡夫卡出生的年代,即19世紀中後期,正是達爾文的進化論風靡全球的時期。進化論從生物科學的理性分析和實地論證,推翻了上帝造人的宗教精神,給現代藝術家以新的創作靈感。卡夫卡基於這壹思想,將“進化”運用到文學創作領域,使文學角色短時間“進化”甚至“退化”已達到類似某種戲劇效果,比如《變形記》中,壹個旅行推銷員因為壹夜之間退化成為蟲子,而被社會和家人拋棄直至淡忘;再如《致科學院的報告》中,壹只猩猩因為會模仿很多人類行為,而被認為“進化”成為人,其實意在諷刺人類自詡高等動物,也不過是穿了衣服的猴子。

“按達爾文主義的觀點,人類的形成似乎是猴子的原罪,而壹個生物是不可能完全擺脫構成他的生存基礎的東西的。”(卡夫卡評達爾文)

於此同時,卡夫卡讀到了柏格森,這位法國哲學家是192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此前他的著作《創造進化論》獲得社會廣泛關註,也深為卡夫卡所青睞。柏格森進壹步發展了達爾文的“進化論”,他認為不光是生命在進化,非生命物質甚至抽象思維也在進化,為全球現代化發展提供了理論依據。這也解釋了卡夫卡小說中人物的行為和故事的展開總是不按套路出牌,而且樹木、雲朵、橋梁等物質竟擁有生物的形態。下面,由我引用幾段原文加以證明:

“因為我們就像躺在雪地裏的樹。從表面來看,它們躺在光滑的雪地上,妳只要輕輕壹碰就能將之推開。”(選自《樹》卡夫卡 著 彤雅立 譯)

“長形的雲拉著他,小朵的卷雲推著他,重大的騷動因而產生,這從拍打我的膝蓋與河岸石頭的河水中可以察覺出來。”(選自《壹場戰鬥紀實》卡夫卡 著 彤雅立 譯)

“我又僵又冷,我是壹座橋,橫跨在壹條深澗上,兩腳紮在這壹頭,兩手插進那壹邊,我牢牢固定在碎土裏。”(選自《橋》卡夫卡 著 葉廷芳 譯)

三、閱讀:歐美文學

卡夫卡雖生活在捷克布拉格,但當時該地區屬奧匈帝國的統轄範疇,其官方語言為德語,所以卡夫卡也慣用德語寫作。近現代歐洲各國經歷了反復分裂重組,使許多人缺乏歸屬感。因為用德語寫作,捷克並不太認可卡夫卡是捷克作家這壹身份,正如用法語寫作的捷克作家昆德拉。以德語作為母語的卡夫卡首先接觸到德國文學,同大部分德語作家壹樣,卡夫卡對德國文學大師歌德崇拜有加,尤其迷戀他的日記和談話錄。

此外卡夫卡還欣賞與他生活在同時代的托馬斯?曼、黑塞等德語作家,另外黑塞也很欣賞卡夫卡的作品,雖然黑塞較卡夫卡年長,但由於卡夫卡早逝,黑塞更像是卡夫卡的學生;兩人雖處於同壹時代,但之間沒有交際;神奇的是兩人的許多思想不謀而合,黑塞的長篇小說《玻璃球遊戲》(1943)出版時卡夫卡已經離世九年,而卡夫卡關於《老子》與“玻璃球遊戲”的闡述於1951年才面世,這種巧合無法解釋,只能暫時歸咎為天意。他們的文風如同德國工藝壹樣嚴謹,註重細節的刻畫。

“我自從卡夫卡的早期作品開始就壹直是他的讀者......他給與我們的是他那痛苦孤獨生活的夢想與幻覺,他那些經驗,空虛和滿足的再現,這些夢想與幻覺是我們能從他那裏得到的壹切,而不是通過自做聰明的闡釋得到的什麽意義。”(黑塞評卡夫卡 1956發表)

“老子的格言是堅硬核桃,我被他們陶醉了,但是它們的核心依然對我緊鎖著。我反復讀了好多遍。然後我卻發現,就像小孩玩彩色玻璃球那樣,我讓這些格言從壹個思想角落滑到另壹個思想角落,而絲毫沒有前進。通過這些格言玻璃球,我其實只發現我的思想槽很淺,無法包容老子的玻璃球。這是令人沮喪的發現,於是我就停止了玻璃球遊戲。”(《卡夫卡談話錄》1951出版)

德意誌文化在歐洲擁有廣泛的影響,瑞士的官方語言也是德語,卡夫卡最初創作散文風格比較多的模仿了瑞士作家瓦爾澤的散文集《散步》(又名《錯過時間的散步者》),瓦爾澤還有壹本詩集和自傳體小說三部曲(現在圖書市場幾乎找不到了,就不介紹具體書名了)。

作為啟蒙運動的主力,法國文學對歐洲和世界都產生了巨大影響。19世紀,現實主義成為歐洲文壇的主旋律,法國作家成為主力軍,巴爾紮克開始只為糊口而寫作,後來寫小說上癮了,勵誌要寫壹部大書《人間喜劇》,預計120余冊,截止作家本人逝世前已完成70余冊,因此巴爾紮克被譽為“法國現代小說之父”。卡夫卡並不喜歡巴爾紮克的作品,只是對他孜孜不倦的創作精神和驚人的產量敬畏有加。

另壹位法國作家福樓拜更加註重作品的現實意義,同樣偉大的現實主義作家左拉稱贊他為“自然主義文學之父”,同時福樓拜也培養出了有“世界短篇小說之王”美譽的莫泊桑。福樓拜的名作《情感教育》被卡夫卡當做枕邊書,是卡夫卡青年時代的啟蒙讀物。

“福樓拜的日記非常重要,非常有趣。我早已有這幾本日記了。”(卡夫卡評福樓拜)

“巴爾紮克多年來壹直按照壹種特殊的時間安排來生活,我覺得很合理。他每晚6點上床,半夜12點起床,然後工作十八小時。他做得不對的僅是咖啡喝得太多,毀了他的心臟。在這樣的旅途中沒有什麽有趣的地點。巴爾紮克的中篇小說我不喜歡。”(卡夫卡評巴爾紮克)

1912年,29歲的卡夫卡開始偷偷創作醞釀已久的第壹部長篇小說《失蹤者》(後被布洛徳更名為《美國》)的第壹章《司爐》,而這部小說源於對自己喜愛的英國作家狄更斯作品的模仿。狄更斯的小說多以工業革命時期煙霧籠罩下的英國倫敦為背景,塑造出以貧與富、善與惡、美與醜相對立的小人物,場面恢弘,情節動人。他的多部作品壹度風靡英國,經久不衰,甚至有人為他作品中的虛構人物送來聖誕禮物。這種對現代化工業城市狀態的描寫前無古人,這也給了作為壹個現代人面對工業巨獸時束手無策的卡夫卡些許慰藉。

“狄更斯是我最喜歡的作家之壹。可以說,有壹段時間他甚至是我企圖效法的榜樣……他對事物的掌握,他在外界和內心之間保持的平衡,他對世界和自我之間的相互關系的出色而又簡單的描寫,他的非常自然的勻稱。當今大部分畫家和作家缺少這些東西。”(卡夫卡評狄更斯)

卡夫卡第壹部長篇小說《失蹤者》,故事的發生地在美國,當時的美國做為壹個建國歷史不足200年,且沒有經歷過封建社會的新興國家,它的文學卻已經開始蓬勃發展。因為卡夫卡的壹位舅舅在美國創業,所以美國的社會實況對卡夫卡創作的影響超過它的文學影響。但有壹個人例外,那就是鼎鼎大名的“懸疑推理、科幻冒險、幽默諷刺小說先驅”愛倫?坡,卡夫卡經常和朋友談論他的小說,那驚險刺激的情節,充滿想象力的故事,多少啟發了卡夫卡的創作靈感。朋友也經常拿卡夫卡的作品與之比較,的確兩位大師的作品有很多相似之處,比如黑色幽默。黑色幽默的特點是荒誕的故事情節、悲喜交加的人物和非理性的思考方式;這種文學形式在二戰後期成為美國文學的主流。

“坡有病,他是個窮人,面對世界無力自衛,因此他借酒逃遁。對他來說,想象只是壹根拐杖。他寫了許多陰森可怕的故事,目的在於熟悉世界,適應世界,這是完全自然的事情。在想象中不像在現實中有那麽多狼窩。”(卡夫卡評愛倫?坡)

卡夫卡對愛倫?坡很感興趣,又似乎不太欣賞其作品。卡夫卡的朋友布洛徳則認為卡夫卡與愛倫?坡還是有本質區別的,愛倫?坡善於利用故事的環境和人物的行為制造戲劇化的情節,最終來揭示壹個偉大的真理或發現,如《黑貓》《莫斯肯漩渦》《厄舍府的倒塌》等。

而卡夫卡則反其道而行之,用壹個偉大的真理或發現,制造出壹個吊詭的荒誕世界,使人物由壹開始的清醒到最後徹底迷失,以證明某種不可名狀的恐懼或不可戰勝的力量的存在,如《法的門前》《審判》《城堡》等。

法律的大門為妳而開,妳卻永遠無法進入;某人壹覺醒來啥也沒做就“被犯罪”,莫名其妙就被判處死刑;壹個叫K的男人被邀請來城堡任職,卻到死連城堡的門從哪邊開都不知道。

以上三個故事是不是像極了妳日常生活中遭遇的窘境?沒錯,卡夫卡文學的主旋律就是“人在囧途之布拉格囧”。

當實施農奴制的沙俄向蘇維埃聯合政府的過度的過程中,壹部分文藝工作者也開始了自我覺醒,苦難文學紮根在俄羅斯大地。陀思妥耶夫斯基、列夫?托爾斯泰、高爾基等文學大師基於東正教般的熱忱與博愛,慈父般的描繪他們的故鄉和人。尤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哲學式小說對人性的深度探索,深深地吸引著內心敏感而細膩的卡夫卡,使他的作品不約而同地向下,向地底深處探索,同時又向上,向至高天堂朝聖。

四、本質上是壹個中國人

網紅伏拉夫說:“我想成為壹個真正的中國人!”

而卡夫卡說:“從根本上我就是中國人!”

“我想,我若是壹個中國人,而且馬上要回家的話……”卡夫卡在給女友菲莉斯的明信片上如是說。前文提到卡夫卡鐘情於東方哲學,尤其迷戀道家《莊子》,而在中國古典文學方面也不含糊。他經常在給朋友的書信中引經據典的摘錄壹些中國古詩詞,幾乎閱讀過當時所有德語中國古典文學譯本,有壹本《中國鬼怪和愛情故事》,其中有十六個故事源於《聊齋誌異》,卡夫卡研究學界普遍認為卡夫卡的中篇小說《變形記》從某種意義上脫胎於蒲松齡的《促織》,兩個故事有壹個***同點——人變蟲,且都諷刺和痛斥了當時社會對物質的變態追求和對人性的極度扭曲。也許,就連蒲松齡自己也想不到,幾百年後壹位說德語的猶太裔捷克作家會成為自己的死忠粉。

現代西方作家幾乎無壹例外受到卡夫卡的影響,作為講德語的奧地利人,卻生長在捷克布拉格(波西米亞公國),同時兼具猶太人的身份和道家與佛教的思想傾向,又使他的文字蒙上壹層神秘的東方色彩。這種誘人的文學魅力牢牢吸引著全世界的文藝工作者,正如物理學界的愛因斯坦奠定了現代物理學基礎,文學界的卡夫卡奠定了現代文學的基礎。這當然是壹種誇張的說法,沒有哪位作家能僅憑壹己之力支撐文學蒼穹,壹代又壹代的筆者的孜孜不倦才建造起今天絢麗多彩的文學藝術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