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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拉的遺願清單答案

落在海洋裏的壹滴水,會在岸邊掀起壹條白浪。

明明是夏天卻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下著雨的同時,陽光又倔強地刺破烏雲,落下利劍般的光柱。我被城市上空的光影深深吸引,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聽見同為上學路上的小女生唧唧喳喳議論著——

“聽說了嗎?五班的蕾拉得了骨癌。”

“啊?怎麽可能?她還那麽年輕!”

“就是很可憐啊,而且聽說癌細胞已經向全身轉移了,根本沒救了。”

“難怪昨天看到蕾拉和她的父母壹起來學校,她大概不能再上學了吧......”

女孩子們的議論聲像風壹樣送進耳朵,我卻無動於衷。?

就像絢爛的櫻花在柔軟的風中依然會飄逝,最好的花土也養不活勿忘我這樣野草般的生命,任何有生命的個體都是脆弱而短暫的,我對蕾拉的悲慘命運深表遺憾。

與自然的美景依依惜別後,我邁著異常沈重的步伐走進教室。

我來到自己的座位上,拉開抽屜,卻不想壹個粉紅色的信封飄落手中。

原來壹切都是有預兆的。

感謝上帝在烏雲中賜予的陽光,我將從“少女情懷總是詩”中重拾對人生的期待,今天的考試,必將及格。

我滿懷期待地打開信封,認認真真地讀了壹遍,又看了壹遍,無辜地擡起頭來——

“我們學校,到底有幾個蕾拉?”

學校裏當然只有壹個蕾拉。

她是在昨天傍晚來辦手續時,把這封情書偷偷放進我的抽屜的。

這讓我分外憤慨。

也看過不少絕癥少男少女的故事,我記得有壹個叫安格的,長著小妖精般的美貌,為了不讓他愛的人傷心,死活不讓對方知道他的心意,哪怕那個小丫頭也愛他愛得死去活來。

整整壹天,我的情緒都像波濤洶湧的海面壹樣淡定不能,考試也考得壹塌糊塗,如同壹塊摔碎的豆腐撿起來沒壹塊完整的。當畢考鈴聲響起的時候,我怒氣沖沖直奔蕾拉家去,我必須對這種損人利己的行為發出嚴正抗議!

半小時後,我坐在二層樓小別墅裏,以羊入虎口的覺悟看似淡定地喝著壹杯英倫紅茶。

壹個打扮入時、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陪坐在對面,長得還是很符合大眾審美的。

我被她看得心猿意馬,差點忘了今天到訪的中心任務。

“妳姐姐蕾拉……”

少女忽然咯咯笑了起來,隨手拉掉了頭上的漁夫帽,我才看見她的頭鋥亮鋥亮的,頭發壹根都沒有。

我勃然大怒:“原來妳就是早戀少女蕾拉!妳為什麽要給我寫情書?”

蕾拉不慌不忙地戴上帽子,擺出壹副談判的無恥嘴臉。

“因為我快要死了啊。我這麽年輕,又沒有談過戀愛,所以很想感受壹下戀愛是什麽滋味。”

“那妳也不能隨便拉壹個陌生人當墊背啊。”

“當我的男朋友沒有什麽不好啊,吃喝玩樂都有份,而且過幾個月我就會死,妳還可以找新的女朋友。”

“妳這是對愛情的褻瀆,我堅決反對。”

“時薪。”

我義正言辭地說:“妳以為錢可以買到壹切嗎?要不是看在妳這麽可憐的份上,我才不會答應妳。”

蕾拉握著“勝利”的小拳頭,笑嘻嘻拿出壹份合約讓我簽字。我看了合約期限,擡起眼睛來看著她:“三個月?”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或許更短,誰知道呢。正好是暑假期間,妳就當打工吧。”

嗯。甚合朕意。

我特別研究了壹下男朋友的責任和義務——“想要壹個吻!”呵呵,果然死都不怕的人就是這麽簡單粗暴。

“我勸妳死了這條心吧。我才不會吻妳呢,我要把這個吻就給真正喜歡的人。這份合約我不會簽的,除非妳把這條刪去……”

正討價還價間,蕾拉的媽媽端了壹大盤子的水果來,居然還有冰激淩!我壹邊吃著冰激淩,壹邊聽著阿姨“英俊、心好、有擔當”的各種贊美……稀裏糊塗就把賣身契簽了。

簽就簽了吧!誰叫我英俊心好有擔當呢?

2.雛鳥在窩裏瑟瑟發抖,它期盼著春天能帶來更多的溫暖。

其實,對於蕾拉男朋友這個身份,我真的沒有什麽好抱怨的。?

雖然考試成績依然慘烈得不忍直視,但老媽聽說蕾拉情書事件後,就輕易放過了我,並每天以紅十字義工的名義踹我出門,給蕾拉家當上門女婿。?

我的行為令朋友們也深受教育。身為蕾拉的男朋友,我只要做好蹭吃蹭喝蹭玩就行了。

蕾拉是壹個挺特別的女孩。每次約會她都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門,臉上畫著精致的淡妝,腳上穿著漂亮的涼鞋。如果不是天氣熱偶爾會把帽子摘下來擦那顆光頭上的汗,我幾乎都忘了她是壹個生命不超過三個月的絕癥少女。

再說了,她哪點像絕癥少女啊!

壹起去看悲情電影,我在旁邊都忍不住抽泣了,她還在大嚼著爆米花肆意批評導演拍的太假。?

壹起去吃大餐的時候,她總是毫無節約意識地點壹大桌子的菜,吃的比誰都歡欣雀躍。?

壹起去遊樂園的時候,她本著寧可錯殺壹千不可放過壹個的精神,執拗地和每壹個好玩的項目合影,就差在柱子上刻下“蕾拉到此壹遊”。?

我聽說得了絕癥的人都是天天躺在床上悲風慘雨,哪有像她這樣像螃蟹壹樣滿大街橫著走的??

她竟然還買了壹個打洞器,讓我幫她穿耳洞——

我嚴詞拒絕了。

“我可不能幹這種助紂為虐的事情。萬壹妳感染了怎麽辦?”?

蕾拉卻拉著我的胳膊壹個勁地搖晃:“求求妳了。我這輩子就這麽壹個心願了,妳幫我完成好不好?”?

“這句話我聽爛了。最後壹部電影,最後壹個景點,最後壹頓晚餐......蕾拉,妳怎麽胡鬧我都無所謂,可是傷害自己的事不能做,更不能假手於人脅迫我當同案犯。”?

蕾拉咯咯地笑了起來。

“心疼我了?”

“我可是拿著時薪的。”

“討厭。妳明明知道我想聽的是什麽。”

蕾拉從旁邊的小桌子上拿了壹個小盒子給我:“打耳洞的步驟我很清楚。只要做好消毒,不會有事的。這比我之前接受的那些有創檢查輕省多了。”

看我還是壹副猶豫不決的樣子,她雙手握拳做出壹副小貓的樣子,楚楚可憐地望著我。不知道為什麽,蕾拉的眼睛比普通人要明亮許多,就好像兩撮生命的火焰在瞳孔中燃燒。或許她真的沒有那麽糟糕,我這樣告訴自己。

我再三確認不會感染後,終於擰開了酒精瓶,蕾拉歡快地“喵”了壹聲,立刻遞了張紙給我。她果然做了很詳細的攻略,連紮耳洞後的各種反應都有可愛的貓樣圖示。

我的目光頓住了。

“妳要抱著我?”

“我聽說耳垂超級敏感的,如果很疼的話,我希望可以抓住什麽東西借壹下力。”

“我這也是肉,妳抓的時候可留神輕壹點啊。”我哭喪著臉說。

蕾拉咯咯笑著,輕輕靠過來,抱著我的腰,把頭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不得不承認,這個姿勢很容易下手。

“別害怕,疼壹下就過去了。”她的敏感帶出奇怪的感覺,我總覺得她不是那個橫著走的螃蟹,而是寒風中瑟瑟發抖的雛鳥。

我拿起打洞器,比好了位置,二話不說摁了下去。只聽見“哢嚓”壹聲,壹枚釘子釘在她的耳垂上。

幾乎同時間,她的雙手緊緊摟住我的腰,在背上留下潮濕粘膩的感覺。她疼得手心都出汗了,我這樣想。

過了壹小會兒,她放開了我,低下頭不說話。

“很疼嗎?”我問她。

她搖搖頭,笑著說:“並不比我之前受得更痛些。”

“可是妳的耳垂很紅誒,讓我再看看。”

我想要拉住她,卻被她輕巧地避開了。

“別在意它。”

那天,她並沒有讓我再給她打另壹側的耳洞。那天,她的耳垂壹直殷紅殷紅的很可愛。我壹直擔心這個違規操作的耳洞會不會發炎,但是三天後當每個人都在誇獎她的新耳環很好看的時候,我就釋然了。

我也覺得挺好看的,她在她的耳垂上飄著壹片小小的白色羽毛。

、螢火蟲的光芒,也可以照亮夜空

蕾拉的親友們準備為她辦壹場舞會。

我實在太氣憤了。我這麽壹個英俊瀟灑的美少年,活這麽大了從來沒參加過壹場舞會。而蕾拉卻擁有壹場以她命名的舞會,命運對她何其寬容!對我何其不公!

導演們安排我在8點鐘的時候接她。為了表達心中的不滿,我決定不盛裝出行,白衫黑褲,爺照樣有型得令大地顫抖。

只是當蕾拉出現在轉角樓梯處的時候,我竟然發現自己的身子微微顫抖著,手心裏還捏了壹把汗。

今天她終於掩住了那標誌性的光頭,取而代之地是壹頭金棕色的卷曲長發。她的皮膚在燈光下泛起白瓷般細密緊致的光芒,她的嘴唇像果凍壹樣水靈靈充滿光澤感。她穿著壹襲只有在電視裏才能看到的白色紗裙,右耳上依然掛著壹條羽毛……今天的蕾拉像穿上了水晶鞋的灰姑娘,而我卻像傻楞楞的車夫,只等把她送上南瓜車就算。

爺終於自慚形穢了。

我搓著汗濕的雙手,尷尬說:“要不,妳把今天的薪水先預支給我,我去買壹身正裝吧。”

蕾拉嫣然壹笑,卻伸手挎住了我的胳膊:“妳穿什麽都好看,就這麽去吧。”

我們倆被安排在同壹輛車中駛往目的地。上車的時候就連鄰居都來道賀祝福,如果這時有人乘亂扔壹個婚戒過來,我也會慌亂地套在對方的無名指上。

“這也太誇張了吧。不過是壹個約會而已,不要搞得像遊街壹樣眾人皆知吧。”望著車外馬路兩旁越來越聚集的人群,我有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蕾拉無辜的聳聳肩:“我也不想這樣,但我的好姐妹們似乎想搞得大點。”

“有多大?”我驚恐地看著她。

“似乎整個街區的人都知道了。”

我瞪著眼睛,壹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想要壹巴掌拍死她的想法,這時候,耳邊忽然傳來壹陣喧囂。

“快看快看,就是他們的車!”

這時候,令人驚訝的壹幕出現了。無數星星點點的光芒次第明亮起來,像綴滿星光的天幕壹樣向著兩端無限延伸。我這才發現,每壹個人手中都有壹根點亮的蠟燭,燭光照亮了壹張張微笑著的臉。人們手中溫暖的燭光和天上璀璨的星光同時倒映在窗玻璃上,我們就像坐在壹葉小舟裏,沿著壹條寬闊無比的星河緩緩飄向……

“這些人……妳都認識嗎?”我被窗外的壯麗景觀所震撼,連話都說不利落了。

“基本上都不太認識。”蕾拉也趴在窗玻璃上看得如癡如醉。

“他們素不相識,卻不約而同來到這裏,還不約而同都帶了蠟燭嗎?”

蕾拉怔了怔,旋即笑了起來,她的笑容猶若光塵壹般飄渺明亮。

“是啊,有這麽多人記得我的生日,我好高興。”

在我的記憶中,這壹刻始終像個童話故事壹樣美妙得不真實。無論是陌生人微笑的臉,還是蕾拉微笑的臉,無論是別人手中的燭光,還是蕾拉眼中的兩點星光,都美好的不像真的。或許有壹天,我們會像電影《WALL-E》裏的瓦力和伊娃壹樣,在無重力的太空中幻成兩道美麗光影。如果真的有那麽壹天,我也絲毫不奇怪。

因為蕾拉這家夥太好運了。

糖紙裏不僅可以是糖果,還可以是讓所有人心安的藥

舞會的人並不比街道上的人少,讓我懷疑是不是整個街區的人都被派發了晚餐券。

因為眾人的焦點壹直緊緊貼著我相伴而行,我也只好打點起精神讓自己顯得不那麽像眾矢之的。

第壹支舞預定是我和蕾拉的。趁著舞會還沒正式開始,蕾拉小聲耳語道:“妳會跳舞嗎?”

就怕難不死妳!

“慢搖行嗎?”我不確定地回答道。

蕾拉又發出咯咯的笑聲,然後把我推出去,緊急惡補了壹段最簡單的華爾茲,又被催命般叫上場,與蕾拉***譜第壹支曲。

我記得看過壹個老電影《鬼馬小精靈》,在電影的最後也有這麽壹場舞會。壹直看不見摸不著的小精靈幻化成壹個英俊的少年,也是像我這般白衫黑褲,帶著美麗的女孩翩翩起舞。

此情此景,和今天壹模壹樣。

就連樂曲聲結束後,眾目睽睽下的邀吻也壹模壹樣。

“吻下去,吻下去,吻下去。”

圍觀群眾從來只幹隔岸觀火、落井下石、損人不利己的齷蹉事。

虛幻的場景,旋轉的頂燈,鼓蕩胸口的呼喊,壹切都讓我有種騎虎難下的窘迫感。又不是演電影,幹嗎搞得跟英國皇室婚禮似的興師動眾……

我正猶豫要不要提醒壹下蕾拉,卻發現她竟然像喝醉了酒似的,慢慢閉上了眼睛……

我腦子裏電光石火壹般閃過壹條合約:“想要壹個吻!”

原來早就算計好了,根本容不得我拒絕是嗎……

正胡思亂想間,忽然臂彎裏壹沈,蕾拉已經軟到在我的懷裏。

原來蕾拉不是索吻,而是暈倒了。

舞廳裏頓時亂成了壹團,蕾拉被帶走後,我大汗淋漓地坐在犄角旮旯裏,也不知道是該慶幸躲過壹劫,還是該沮喪洗具洗成了杯具。

過了好壹會兒,才有人找到我:“沈旭,蕾拉醒了,妳要不要過去見見她?”

我點點頭站起來,跟著他來到壹個小房間裏。雖然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但灰姑娘還沒有被打回原形,蕾拉小公主依然好好地坐在那裏,笑得見牙不見眼。

我走過去,註視著旁邊小茶幾上有壹張打開的糖果紙。

“妳假裝暈倒,是想躲起來壹個人偷吃糖果嗎?”

她格格地笑著,點點頭,然後攀著我的胳膊站起來。“這個美好的夜晚還不想它這麽快就溜走,走吧,陪我到樓頂坐坐好嗎?”

我扶著她壹起來到樓頂,四下壹片靜寂,只有從舞廳延展出去的道路兩旁還燃著星星點點的蠟燭。

“這些人不想離開,大概是還想把我們送回去吧,可是我卻不想回去。”蕾拉抓住我的臂彎又緊了緊。

她的皮膚很涼,手指比皮膚更涼。我低下頭,過了好壹會兒才說:“剛才妳暈倒的時候,我以為妳要吻我來著。”

“忘掉它吧。”蕾拉輕快地說,“我可不想妳記住我那麽出糗的壹刻。”

我覺得自己的嘴突然變得很笨,笨到手心都出汗了。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想在眾目睽睽下那麽做。”

蕾拉吃驚地看著我,我堅信天上有兩顆星星落在了她的眼睛裏。

“妳說得是真的嗎?妳願意吻我嗎?”

“那個……咦?有流星!”

蕾拉不自覺朝著我手指的方向擡起頭,我飛快地在她唇上啄了壹下,又飛快地退了回來,還故作輕松地吹起了不成調的口哨。

我想告訴她的是——爺只是助人為樂,爺根本不在乎kiss不kiss,爺現在臉紅只是因為天氣太熱了……

而蕾拉卻怔怔地摸著自己的唇,半天都回不過神來。我看她大有走火入魔的意思,連忙翻轉身,背靠著欄桿,豪情萬丈道:“好啦,我知道妳感激得不知說什麽好,我替妳說吧,謝謝,我說,做好事不留名,我的名字叫活雷鋒,就這麽得了。”

蕾拉終於噗嗤壹聲笑了出來。她從隨身的小皮包裏拿出壹個小本子來,壹頁壹頁翻得很仔細,我好奇地湊過去,只見上面壹行壹行寫著很多句子,有些句子劃掉了,有些句子還沒劃掉。

“這是什麽東西?”我好奇地問。

“我的願望清單啊,想要在這三個月裏面完成的事。完成壹件就劃掉壹件,這樣不留遺憾。”蕾拉終於找到她想找的條目,用筆劃了劃。

“切……都是愛做夢的小女生才會玩的玩意兒……”

我從牙縫裏發出不屑壹顧的聲音,卻又飛快搶過她的小本子。

“讓我看看妳都寫了什麽。”

在蕾拉的抗議和阻撓下,我壹目十行地溜過幾行字。

“我暈。連用鼻子和嘴夾住圓珠筆這麽容易的事情都算願望啊,爺隨便示範給妳看。”我把小本子拋給她,又搶過她的筆,夾在鼻子和嘴中間洋洋得意。

蕾拉把小本子捂在胸口處,看著我輕輕說:“我第壹次看到妳的時候,妳就是這樣夾著筆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我就像被擊中了壹樣,傻傻地整節課都在看。”

筆從嘴唇上滾落下來。

我緊張地都嗆住了:“原來妳……妳不是隨便找了壹個人當墊背啊……”

“怎麽可能。我的時間只夠談壹次戀愛了啊。”蕾拉咯咯的笑出了聲。

壹時間我們倆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這麽互相看著。我以為會發生壹點什麽,可是沒有,蕾拉把她的小本子重新放進了手包。

我轉而註視著她手中的皮包。

“妳寫了這麽多的願望,最後都能完成嗎?”

蕾拉怔了怔,微笑著回答:“大概,不可能都完成的吧。”

她的笑容依然美麗,但不知為何卻給我留下了傷感的印象。夏夜潮濕的風拂過我們的頭頂,帶來悶熱難當又呼吸不暢的拙劣感受。

帶著面具的時間太長,連自己都模糊了真假

蕾拉告訴我她將去海邊的親戚家,和奶奶、堂兄、堂姐各自單獨呆壹天。她的願望千奇百怪,我等正常人只有高山仰止的份兒。那天晚上我們愉快地分手後,再也沒見過面。

因此,我十分後悔居然吻了她。

她壹定很得意地把關於我的最後壹條願望劃成了渣渣,然後歡快地奔向自己的下壹個目標。

我對於暑假還沒過完就沒有時薪可拿這件事十分面目可憎。

老媽每天仍固定時間把我踹出門,然後趾高氣昂地上朋友那兒打牌。沒有了蹭吃蹭喝蹭玩卻有毒辣日頭的暑假分外難捱,我又壹次來到蕾拉家的門口,希望能打聽點什麽。正自盤算間,忽然看見蕾拉的媽媽急匆匆推開門走了出來。

“阿姨好。”我滿面春風地主動打起了招呼。

她怔怔地看著我:“妳是來找蕾拉的?”

“哦,不是的。我知道蕾拉已經去她奶奶家了。我只是路過,呵呵,剛好路過……”想要打聽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我的心在迎風流淚。

阿姨奇怪地看了我壹眼,低啞著聲音說:“蕾拉並沒有去奶奶家,她住院了。那天的舞會,透支了她最後的體力。”

在我看過的所有關於絕癥的小說裏,少男少女們都是躲起來獨自舔傷口的。

我沒想到蕾拉也會這麽俗氣。

由於消息來得太過暴風驟雨,以至於我連續跑錯了三棟病房樓,最後才找對了房間號。

她看上去枯瘦而又萎靡,只有眼睛裏的兩點星光依然明媚動人,凝聚著她最後的生命力。

我板著面孔走過去,故意說:“妳騙我,妳根本沒有去奶奶家。”

蕾拉蠟黃的臉上擠出壹絲笑容,她的聲音小到我要俯下身才能聽得清。

“小旭,我不想妳來,真的。

“每個女孩都希望把自己最美好的壹面留給喜歡的人,我也壹樣。”

是啊,妳看上去那麽快樂,那麽美麗,我都快忘了妳是骨癌晚期患者。

我保持著俯身的動作,附在她耳邊認真道:“知道嗎?其實我對妳是壹見鐘情。”

“真的嗎?”她咯咯地笑了兩聲,卻發出越發急促的喘氣聲。

“雖然知道這是white ile,但是妳能這麽說,我還是好高興。”

我傷感地笑了壹下。

帶著面具的時間太長,連自己都模糊了真假。

“蕾拉,妳的右手還能舉起來嗎?”

“可以。要幹嘛?”

“這樣,擡起手腕,五指並攏,左右擺動,就好像在飛翔壹樣,能做到嗎?”

“可以是可以,可是,有什麽意義嗎?”

雖然很吃力,但她還是聽話地照做了。

當她不明究竟搖晃著手腕的時候,另壹只手像翻卷的落葉壹樣覆蓋上來,親密卻又不緊貼,擺動卻又不重疊,手指偶爾相碰。我嘟著嘴向她示意:“妳看看妳的左側,像不像兩個小人在跳舞。”

她偏過頭看了壹眼,頓時“啊”的叫出聲來。

在對面的白墻上,有陽光刺穿指尖的縫隙落下的光與影。而這樣的光影又是流動的,變化的。像青鳥追逐纏綿,像鳳蝶雙雙飛舞,像電影《WALL-E》中那段曼妙的太空之舞。呈雙螺旋盤舞飛翔著的瓦力和伊娃在浩瀚如煙海的璀璨星空中自由飛翔著,飛翔著,就好像,那壹晚的燈舞星河,壹葉小舟,兩個人,緩緩飄向不可預知的未來。

瓦力用了七百年才等到他的女神,我只用了短短壹個夏天

我到訪的第二日。

蕾拉死了。

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只能看見白單子蓋住的臉。這壹刻,我才真實地感覺到,原來蕾拉真的是得了骨癌,她真的病得剩不了三個月的壽命。

醫生告訴我,蕾拉的癌細胞已經擴散至全身,發作起來那種疼是常人難以忍受的。可是蕾拉始終那麽美好那麽快樂地站在我面前,唯壹的壹次顫抖,卻是在我為她穿耳洞的時候。

無論是那輕輕的顫抖,還是殷紅如血的耳垂,都栩栩如生地存活在我的腦海裏,仿佛隨時都會綻開照亮整個夜空的火樹銀花。

蕾拉的媽媽走過來,紅著眼睛把壹個厚厚的信封遞給我。

“孩子,這段時間辛苦妳啦。蕾拉得了這種病,走的時候竟然還能面帶笑容。我想,她的心中大概真的沒有什麽遺憾了。”

我失神地盯著那個信封看了好久,搖搖頭推了回去。

蕾拉的媽媽困惑地看著我。她這樣的大人大概很難理解小屁孩們奇特而又多變的想法。

“阿姨,我什麽都不想要了。如果可以,我想看看蕾拉的願望清單。”

蕾拉的媽媽猶豫了好壹會兒,才終於從隨身的小包裏掏出壹個筆記本來,和那天我見過的壹模壹樣。

那裏面記錄著蕾拉所有的遺願。完成的,和未完成的。

大概,不可能都完成的吧。

蕾拉在風中輕輕的笑著,就算她隱藏得再好,也忍不住流露出壹絲落寞來。

而我始終有壹句話沒有說出口——

我陪著妳去實現啊。

我接過來,從第壹頁開始,壹頁壹頁往後翻。看得出這個本子上的願望是壹氣呵成的,字跡壹樣,墨水也壹樣。蕾拉並不是壹個貪心的女孩,她把自己最後的日子,都留給了滿足。

每壹條實現了的願望,她都用圓珠筆用力的劃去。句尾處偶爾出現的握著勝利小拳頭的胖丫頭,依然笑得見牙不見眼。

壹直翻到最後的最後,壹條沒有被劃掉的願望落入我的眼睛——

“我希望我愛的人也能夠愛我。”

沒有標誌性的小拳頭,沒有展現必勝決心的大嘆號,這壹句話輕輕趴在篇尾處,就好像壹陣風過,所有的字跡就會像蒲公英壹樣撐著小傘,消失不見。

我掏出筆,在這漂浮的願望上狠狠地劃了兩道。默默地又還給了蕾拉的媽媽。

壹串串的淚珠不停從她的眼中落下,她弓著身子,不住聲地說著謝謝,謝謝,謝謝……

我向她也鞠了壹躬,飛快地離開了病房。

蕾拉至死都沒有流下壹滴眼淚,我也不能讓她看見我的笑話。

我將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夏天。

有著知了鳴唱的幽閑午後。

有著星空倒垂的美麗夏夜。

有著壹個美麗的女孩。

她把壹個火種。

存進了我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