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清義士夏完淳,十七歲血灑刑場。他在獄中書贈難友詩中的名句“英雄生死路,卻似壯遊時”,毫無疑問是對氣節的升華。氣節的升華極為嚴峻,壹般要通過生死考驗來進行最後提純。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的生死觀,在歷史上進步與反動、正義與邪惡、忠誠與奸佞的矛盾沖突中,永遠是鑒別光榮與恥辱、勇士與懦夫、英雄與叛逆的試金石和分水嶺。勿庸諱言,由於時代和階級的局限,中國古代社會精英的氣節難免醇疵粘連(譬如他們身上同時留有“愛國”與“忠君”、慷慨就義與民族仇恨的印記等),但只要我們以科學的態度認真剝離,去蕪存菁,就應該承認他們表現出的氣節還是瑕不掩瑜的。下面再舉幾例,權作註解。
蘇武牧羊是中國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生動故事之壹。西漢前期,與漢交惡多年的匈奴族且?侯單於,主動送回被扣在漠北的漢朝使臣,以示和好。漢武帝遂派中郎將蘇武率團出使匈奴。當蘇武完成使命即將返回時,匈奴禍起蕭墻:緱王乘單於出獵之機,密謀殺害重臣衛律,劫持單於之母附漢,結果事敗。蘇武因其副手參與此事而受牽連。單於命衛律刑訊蘇武壹行。蘇武擔心屬下貪生怕死,愧對家國,便慷慨陳詞,激勵眾人:“屈節辱命,雖生,何面目歸漢!”然後拔出佩刀自刎,以明心誌。衛律見狀大驚,速召巫醫救治,後又以高官厚祿誘降。蘇武對衛律變節求榮的行徑痛加斥責:“汝為人臣子,不顧恩義,叛主背親,為降虜於蠻夷,何以汝為見?”衛律無奈,將蘇武的表現如實上報。單於下令押送蘇武去北海牧羊,佯稱待公羊產下羔羊就放他南歸,妄圖迫其俯首就範。蘇武身在異鄉,但心向漢室,日復壹日,年復壹年,“杖漢節牧羊,臥起操持,節旄盡落”。直到漢昭帝初年,蘇武才得以歸漢。不辱使命的蘇武,“始以強壯出,及還,須發盡白。”(《漢書·蘇建傳附蘇武傳》)
南宋末年的文天祥自幼即仰慕死後謚“忠”的鄉賢歐陽修、胡銓等,立誌要忠於國家,忠於民族,做壹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而在南宋抗元的群英譜中,文天祥無疑是其中橈楚。他在被俘後寫的《過零丁洋》更是傳頌千古的愛國詩篇,而詩中名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恰是他本人和歷代愛國誌士人生觀的寫照,也是其高尚氣節的展現。不管是以前同朝為臣者前來勸降,還是元世祖忽必烈親自勸降,許以高官厚祿,文天祥都堅決表示“受宋恩為宰相,安肯事二姓”,表現出壹副寧死不屈的錚錚鐵骨。以至忽必烈都為有如此誌節高尚之士而不能為己所用深感遺憾,而作史者也不得不盛贊文天祥舍生取義的犧牲精神,“是其所欲有甚於生者,可不謂之‘仁’哉。”
南明兵部尚書史可法也是在支大廈於將頹、挽狂瀾於既倒的危險時刻,讓生命發出光輝的。其時,南明王朝茍且偷安、醉生夢死;清兵南下越過淮河、直奔揚州。面對蜂湧而來的清兵,史可法抱定“城亡與亡”的決心,與將士堅守孤城。圍城的清兵統帥多鐸數次致書史可法,勸其投降。史可法不加拆閱,就將來書投入火中。多鐸惱羞成怒,瘋狂攻城。城破之時,史可法拔刀自刎,被副將史德威等救下,但不巧與破城的清兵相遇。史可法臨危不懼,大呼:“我史督師也!可引見汝兵主。”清兵將史可法帶往統帥營帳,多鐸再次勸說:“累以書招,而先生不從。今既竭臣忠,不為負國,能為我收拾江南,當不惜重任。”史可法回答:“吾為朝廷大臣,豈肯偷生為萬世罪人!吾頭可斷,身不可辱,願速死,從先帝於地下。”多鐸又說:“君不見洪承疇乎?降則富貴。”史可法答:“承疇受先帝厚恩而不死,不忠甚矣。我詎肯效之?”“城亡與亡,我意已決,即碎屍萬段,甘之如飴;但揚州萬民,不可殺戮。”(《明史·史可法傳》)多鐸勸說無效,就殺害了史可法。錚錚鐵骨的史可法,以其“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的高風亮節,成為南明抗清以身殉職第壹人。
在中國傳統社會和中國傳統文化中,小至個人生死,大至國家興亡,時時處處都凸現出中華民族的氣節觀。而當氣節需要以生命來換取時,歷代有誌有為之士無不表現出壹種慷慨赴死、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和高尚氣節,正如文天祥臨死前在其衣帶中所寫:“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而以上所舉的蘇武、文天祥、史可法等就是他們的典型,也是萬世流芳的楷模。他們的誌節永遠激勵著中華民族不斷開拓進取,戰勝前進道路上的壹切艱難險阻,不斷創造新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