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就是我二十八歲單身生活的真實寫照。
我身邊不乏單身女性,我的同學、室友、朋友以及同學的室友,都是單身女性,並且大齡。年末時,我們聚在壹起討論最多的是過年回家必須相親的苦惱,窗外是天寒地凍的風雪交加,我們心底的憂愁早已郁結成霜,因為我們都知道,相親是場戰役,我們誰也逃不過。
年前,我的這場戰役就已拉開序幕。
C先生是我壹個從未見過面的遠方舅媽介紹的,作為媒人,她通過我媽將我和C先生從相距甚遠的兩個城市搭上了線,交換了手機號碼,加了微信,我和他沒見面,也算是認識了。
我對相親不感冒,尤其對這種不在同壹個城市,只能通過手機維系壹切交流的相親不抱希望。年底工作忙碌,加班加點,他的信息時不時竄出來,我閑時回復壹兩句,忙時便忘得無影無蹤。
我的態度,從回復信息的速度與字數表達得壹清二楚。
我和C先生工作的城市雖然相距甚遠,但我們倆老家卻僅僅幾公裏的路程,因此,由媒人從中調和,我們達成了過年回家見面的***識。
放假前壹天,我發燒下不來床,請了壹天假,在床上躺了壹天不見好轉,最後不得不拖著沈重的身子去藥店買了退燒藥,回來吃完繼續睡。
也就是這個時候才會覺得,壹個人的單身生活,孤苦無依,若此時有人在身邊端茶倒水,無疑是最好的陪伴。
C先生說可以過來接我回家,從我工作的城市到我家,車程不超過兩個小時,我原本並未答應,覺得第壹次見面兩個人在車內這種相對封閉的空間裏不免尷尬,可當天我身體不適,便答應了。
好在,有表弟當了電燈泡。
壹路上表弟與他侃侃而談,問及許多他的情況,他也答得坦白,我壹直沈默著,好在並不顯得十分突兀。他偶爾從後視鏡看我,眉眼間帶著淺淺的笑意,問及我的病以及是否暈車,我禮貌地應答,側臉看窗外風景時,看到旁邊座位上有幾盒藥,當時沒有細看,後來他說是幫我買的感冒藥。
第壹次見面,他倒也算是有心了。
他壹直將我送到家門口,理所當然地,全家人都見了他,也知道他的身份,上前打招呼,留他吃飯,他委婉拒絕,說應了親戚家的飯局不好推,還得趕過去,如此便不好再留,送他開車離去。
接下來便是壹家子人對我的全面盤問。
最後我小撒了個嬌,說自己感冒還沒好呢,腦子糊塗,最終蒙混過關。
然而,這並不影響他們對C先生是否適合和我相處,甚至是結婚的評判。
從什麽時候開始,大齡單身的我們,就像壹顆顆待賣的白菜,被擺在菜市場顯眼的位置,等著買主上門,挑肥揀瘦。
每次我們想以各種借口回絕對象時,父母的說辭總是出奇地壹致。
妳都這麽大年紀了。
同學說,父母在她相親這件事情上,態度真是壹年不如壹年,前兩年態度還算柔和,好言相勸,軟硬兼施。今年卻是硬生生地開始施壓,言辭犀利,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同學委屈地說,長這麽大,她爸爸從來沒對她發過這麽大的脾氣。
在婚姻這件事情上,我們和父母突然站在了對立面,雙方壹旦交火,無論輸贏,都是兩敗俱傷。
C先生留給我家裏人的第壹印象還是不錯的,媒人消息靈通,盡職盡責,給我媽打電話,溝通雙方的想法,說男方是極滿意的,想知道女方的意見與態度。
我媽滿眼慈愛,語氣溫柔地對我說,我看那男孩子還是不錯的,也大方,妳覺得呢?雖然個不高,長得不那麽漂亮,但是男的也不能看長相的...要不,先處處?
這便是傳說中的溫柔陷阱,我媽也算是個中高手,我敗下陣來,松了口,同意先處處。
既然是同意相處,便沒有不見面的道理。這事,全家人都替我記著,為我操心。
我知道,這年終究是過不安穩了。
大年初三,在全家人的督促下,我與C先生約見了第二次面。行程是他安排的,他開車接我出去玩。
那天的出行甚是烏龍。
因為事先沒有查清楚,目的地比我們預計的遠很多,僅開車就開了四個多鐘頭,又是過年時期,路上車多人多,景點處更是人山人海。
他去排隊買票,我站在人潮擁擠的大門口並不安穩,來來往往的人流,甚至連個安靜站立的地方都沒有,就像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場相親中到底扮演了壹個怎樣的角色,僅僅為了應和家人的心意,被動去接受、了解壹個人,而這些了解都停留在表面。
C先生終於買好了票,我們壹齊往進園的通道走,他邊走邊回過頭朝我伸出手,我牢牢地把自己的手插在大衣口袋裏,佯裝沒看見。
他悻悻地收回了手,檢票進園。
朋友說這是壹個快餐式的社會,壹切都講究速度,感情是這樣,相親更是明碼標價的壹場交易,合則處,不合則分,無需談感情。
山底纜車乘坐等候處黑壓壓地坐滿了人,我們被告知,如果乘纜車上山,需要等兩個小時,如果走路上山,需要壹個小時才能爬上山頂。
他問我意見,我看著那條窄窄的山路上密密麻麻緩慢前進的人龍,朝他擡了擡我腳上的高跟鞋說,我恐怕爬不了山,還是算了吧。
他沒說什麽,也許心中略有不悅,壓抑著沒表現。
然後返回。壹天什麽也沒幹,他開了壹天的車,回去的路上也是疲累,我陪他聊了壹路,直至夜色濃黑,到達我家。
我不記得上壹次被全家所有人這樣圍簇著盤問壹件事是什麽時候了,大概很久遠了吧,久遠到我甚至覺得那從來就沒存在過。
窗外是漆黑的夜,窗內燈火通明,我扒拉著飯碗裏的白菜,壹壹回答他們的問話。
我夾壹筷子紅薯粉皮到嘴裏,還沒嘗到味,我媽說,今天妳舅媽打電話來說,雙方要是覺得合適,不如五壹就把事情定下來...
壹口飯菜卡在喉嚨眼,便這麽嗆住了,辣勁足,我劇烈地咳嗽起來,差點咳出眼淚。
這紅薯粉皮太TM辣了。
然後這年就這樣沒滋沒味地過完了,我公司上班比較早,初六就開市。初五下午我與表弟壹起返回市裏,在此之前,他們都問我為什麽不讓C先生送,我說他感冒了。
他的確感冒了。
走的時候奶奶、媽媽壹遍又壹遍地叮囑,好好跟他聊,兩個人好好相處,不要再挑挑揀揀了,妳年紀不小了,要早點定下來。
我點頭如搗蒜,心頭卻是愁雲慘霧。
回到市裏,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把行李箱的東西壹件壹件收拾出來,回歸到原處,壹切看起來還是壹個星期以前的模樣,可為什麽,總覺得心裏壓著什麽,怎麽也卸不下來。
我壹直以為自己會在最好的年紀嫁給自己最喜歡的人,與他遊歷大好河山,走過七年之癢,生兒育女,孝敬長輩,從容地走過自己平淡不乏趣味的壹生。
而現實時,當我離三十歲只剩兩年光景的時候,我迫於家庭的壓力與壹個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相親,忍受不同的評頭論足,吃下壹頓頓尷尬無趣味的飯菜,然後揮手告別,再也不見。
每次我拒絕壹個在父母眼裏看起來登對的相親對象,媽媽總是嘆氣說,為什麽別人相親、結婚那麽簡單,那麽順理成章,到妳這裏,就成了比登天還難的事情。
初五的夜晚,城市沒有明月當空,只有大雨侵襲過後的沈寂與黑暗,我洗完了所有臟衣服,站在陽臺上木然地看著別人家窗口的燈壹盞壹盞亮起來,直至手機鈴聲響起。
C先生發來信息說,我後天過來陪妳過情人節可好。
我說好。
比登天還難的事情其實是我無法漠視自己內心的聲音,與壹個沒有感覺的人對坐,談笑,暢想未來。可是為了順應父母的心意,這件比登天還難的事情,我給自己找了把梯子,再難也得爬壹爬。
2月14日,西方情人節。
下午兩點,C先生發信息來,已從家裏出發,估計五點到達妳那。
我說好,註意安全,外面在下雪子。
冷嗖嗖的情人節,我與同事坐在辦公室圍著壹個火爐子聊天,剛剛過完年,很多公司都還沒上班,並沒有什麽工作可做。
同事是個剛滿20歲的小女孩,她跟我訴說自己男友如何撇下她跟別人過情人節時,臉上的雲淡風輕讓我懷疑她是否是這個故事裏的第壹主角,又或者她並不看重自己在這場愛情裏扮演了壹個什麽樣的角色,她在乎的只是最終的結果。
她是個不相信愛情的90後,我是個等候愛情的80後,我們的世界觀截然不同。
C先生買了玫瑰百合和巧克力,情人節的標準配置,我把它們放在了辦公室的角落,下班後和他***進晚餐,因他對這裏不熟,地方是我挑的,吃的是粵菜。
餐館環境不錯,清雅幽靜,菜點也做得精致可口。這算是我和他正式吃的第壹頓飯,但不是第壹次見面,氣氛也還輕松,相談愉悅。
吃完飯原本打算去看電影,但因沒有提前訂票,已經買不到想看的電影,只好放棄最後選了去看燈會。
情人節天公作美,淅瀝的小雨、冷洌的寒風、稀少的人群,整個燈會現場就像是個喧囂退盡的晚會謝幕清場,我縮著脖子,忍著冷風吹過來牙齒打顫的寒勁,慢悠悠地在園區裏走著,他拉過我的手,將我的手握緊壹起塞進他的口袋裏。
這並不能解寒意,只成為了他牽我手的壹個順理成章的理由。
我沒拒絕,任由他握著,也許正因如此,滋長了他下壹步動作的勇氣。
園區裏的人少得壹只手就能數得過來,真真是人煙稀少,夜黑風高,在壹個偏僻的角落,他吻了我。
這是我和他的第三次見面,才第三次而已。
我記起年前姑姑與媽媽閑聊時談起的那個相親的故事,應該說是壹個事件,在那個女孩心中。
故事裏的女孩與我差不多大,同樣被家裏逼著相親,見了好幾個,與其中壹個男生有了第二次見面,兩人吃了飯,男生牽了女孩的手,女孩沒有拒絕,然後男生親了女孩,女孩生了氣,下車摔門而去,便沒了下文。
站在女孩的角度我說是男生太性急,長輩倒不以為然,說是即已同意相處,這便算不得什麽。我從來不知道,長輩著急兒女婚事已經開放到了這種程度。
就這個事件,我媽給我打了預防針,我只是沒料到,這種病真能傳染到我身上。
我不完全記得自己當時的心理活動,但我記得自己的感覺,在那麽近的距離裏,能夠聽到彼此心跳的距離裏,我的心卻是平靜如水的,未起壹絲波瀾。
沒有感覺,沒有任何感覺。
冷風依舊嗖嗖地吹,但我已經不覺得冷了。回去的路上我壹句話也沒說,他說我安靜得讓他害怕,他問我是否生氣了,我說沒有。
我沒有生氣,因為我發現自己沒有生氣的理由。
晚9點,他將車子停在我住的小區附近。我說妳明天壹早走嗎?他說是的,我說妳註意安全,我先回去了,他說好。
我開門下車,關門,徑直往小區裏走去。
這是我和他最後壹次見面,便也是結束。
像媽媽說的,我們這壹代人,想得太清楚,看得太明白,太知道自己要什麽,反而什麽也得不到。
與C先生最後壹次對話,他說妳太驕傲,我在心裏笑了,也釋然了。
我與他,只是相了壹場親而已,他不曾付出真心,我也未能掏心掏肺,我們以婚姻為前提談了壹場交易,妳來我往,明碼標價,當沒有人願意為這場交易加註法碼,也沒有人願意為此有所退讓時,我們唯有握手說再見,並不期待再有下壹次的談判。
而不該用心卻真正用了心的,其實是雙方父母。
朋友有句話說得很對,他說不必為了任何人勉強自己,有些苦妳承受不了。
我問他,什麽苦?
他說,與壹個妳自己不喜歡的人***度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