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羅》是2012年上映的日本動畫電影,講的是歷經天災人禍的京都裏,壹群飽受摧殘的人為了活下去故事。
平安時代末期(15世紀中葉),京都因洪水、幹旱、饑饉和內亂—--應仁之亂,而化為壹片廢土。餓殍遍野,赤地千裏,人煙斷絕,宛如地獄。
主角阿修羅,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生了。阿修羅的出生,沒有喜悅,只有殘酷。整個影片籠罩著絕望的氣息。
影片開頭阿修羅的母親拖著羸弱的身體,全身餓得只剩排骨,圓潤凸起的肚子格外刺眼。在壹間破廟裏,阿修羅來到人世。
母親把身上唯壹的衣服給了阿修羅,揮起斧頭趕走了沖進廟裏的餓狼,看著吸著母乳的阿修羅,第壹次露出了為人母的慈愛。然後流下熱淚。
母親餓極了,看著地上的腐屍眼冒紅光;壹日躺在破廟裏,捏著阿修羅的臉蛋,嘴裏直喊著“肉”,失去理智的母親,將阿修羅高高舉起,投入火中。
阿修羅的哭聲喚醒了母親,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母親落荒而逃。壹場大雨澆滅了燃燒人性的大夥,阿修羅得以生還,從此過上了弱肉強食,茹毛飲血,獵殺壹切活物包括同類為生的日子。
阿修羅只有本能,長出了尖牙和利爪,手裏始終握著當初母親趕走餓狼的斧子。
二、阿修羅從獸轉變人
壹場大雨救了阿修羅,也將他留在了無邊地獄裏掙紮。
八年後,阿修羅在死人堆裏長大了,與野獸強食,拖著長長的斧頭,為了生存,捕殺人類。
他不會說話,沒有人的感情。更加沒有道德,與其說他是人類,不如說是長成人形的野獸。直接啃食動物生肉,吃東西直接用嘴,就像其他正常小孩說的壹樣:他看起來,好像壹只狗。
與大和尚的相遇,是阿修羅轉變為人的起點。
大和尚飽含悲憫說,為自保而殺戮,否則就會不下去,但是,相依為命的才叫人
大和尚雙手合十說,憤怒、哀嘆、傷害、殺戮,妳背負著痛苦的火焰。阿修羅,從今天開始,這就是妳的名字。
大和尚煮東西給阿修羅吃,教他念:南無阿彌陀佛。對阿修羅說,現在不明白意思也無所謂,壹直念誦就行,化身成人吧。
阿修羅之後逐漸醒悟,丟掉了鋒利的、殺人的斧頭,踽踽獨行。影片的氛圍逐漸明亮起來。
阿修羅進入村子,咬殺了地保唯壹的兒子,遭到地保的追殺,高大的地保騎著高大的馬,阿修羅赤手空拳被逼到懸崖邊,墜入萬人坑。
他捕食壁虎,趕走欲吃他的烏鴉,拖著折斷變形的手和骨折的腿,爬向太陽,爬出累累白骨,在溪邊被若俠救下。他被若俠抱在懷裏,仿佛還是那個在母親懷裏的新生嬰兒。
大和尚是阿修羅成人路上的引路人,美麗且善良的若俠則是另壹位導師。因為若俠,阿修羅體驗了作為人的愛恨嗔癡,經歷了掛念和放下,走向全面的覺醒。
阿修羅得救後,告訴若俠自己的名字,對著若俠給的飯團念“拿無阿彌陀佛”;若俠把阿修羅安置在閑置的水車屋,定期送飯,教他說話念字,教他識別眼睛和耳朵,教會他用筷子吃蘑菇。
在這間水房,我第壹次聽到阿修羅的笑聲,像人壹樣的笑聲。
阿修羅對若俠產生了很深的依戀,若俠幹活做事,阿修羅總是躲在村民都看不到的樹上、角落裏,默默地看著若俠。
阿修羅帶若俠爬到山頂,拉著若俠的手熟睡,這是阿修羅最安全的地方,就像野獸最安全的藏身之處壹樣,阿修羅將這個地方柔軟的夕陽,分享給了若俠。
阿修羅餓獸性沈睡,人性覺醒。學會了撲蝴蝶,會落寞的想念若俠。整個人不再像緊繃的琴弦,散發出舒緩悲傷的氣息來。
愛,讓人放下武器和防備,讓人變得遲鈍。阿修羅被若俠馴化了,他好像壹條狗,日日守望若俠。他只是若俠生活的壹部分,而若俠,是他的全部,是他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若俠與七郎(散戶奴隸)情投意合,逐漸疏遠了阿修羅。阿修羅在下雨的夜晚坐在樹上等若俠,欣喜若狂,看到若俠冒雨而來,狂奔回水車屋,才發現不過是泡影,屋裏只有若俠之前留下的壹口鍋,壹只空碗。
阿修羅第壹次流淚。多少次生死存亡,這只野獸都沒有流淚,哪怕是流露出悲傷的情緒。愛,讓人痛苦。
事實上若俠真的冒雨來了,夜會情郎。阿修羅揮動斧子,砍傷了七郎,被若俠怒喝“畜生”,“滾出去!”。
那壹夜大雨引發洪水,淹沒了村子,原本逐漸好轉的生活,壹下子又回到地獄,對於村子的所有人,也對於阿修羅。
阿修羅掐著愛撫猴崽子的母猴的脖子,大喊:不出生還好!不出生還好!將妳生在如此苦難深重之地,我要殺了它。我恨啊!這種地方,生在如此苦難深重之地!
大和尚將手砍下來,作為阿修羅成人的賀禮。阿修羅承受不住落荒而逃,大和尚落下淚來。
大和尚說:吃吧,吃掉我的手。我也是壹樣的,誰都不想吃人肉,但是誰都有著魔的時候,暴露自己的獸性,所以必須與心中的野獸抗爭,不恨人,但恨己。恨心中的野獸。這是妳成為人的賀禮。
三、阿修羅從人轉變為佛
洪澇毀了農作物,村裏沒有了食物,開始上演賣女兒、人吃人的慘劇。七郎壹直接濟若俠,然而七郎也自顧不暇,若俠最終餓得奄奄壹息。
阿修羅殺了地保的馬,割了壹塊整整齊齊的馬肉,用碗裝著拿給若俠。若俠戰勝了吃肉的欲望,認為那是人肉,堅決不吃,最後活活餓死。
若俠:父親,妳不是壹直教育我,吃人之人,連狗都不如。
阿修羅:沒有辦法啊,為了生存,是理所當然的,現在已經很痛苦了,不吃的話,會更痛苦的!
若俠父親吃了阿修羅的肉,帶來地保的人,低保說只要取了阿修羅的頭,賞壹年的大米。那壹晚,火光遍野,將山染成了紅色。
阿修羅被逼到絕路,壹架破橋兩端的村民防火燒了破橋,阿修羅奮力奔跑,毅然決然迎向火龍。
後來大雪掩蓋了壹切。七郎拉著若俠的屍體,與阿修羅迎面碰上。阿修羅垂淚默默走向前走去。這壹刻,阿修羅成佛。
阿修羅長大之後,入了佛門,剃了光頭,壹臉平和的雕刻菩薩木像。
四、到底何以為人
文學中有很多講饑荒,講戰爭和自然災害的作品。
比如宮崎駿的《螢火蟲之墓》,相依為命的兄妹二人,躲過了戰爭,卻躲不過死亡。
比如馮小剛的《1942》,因為賣出了女兒而欣喜,轉眼抽自己嘴巴子的老東家,家人都沒了,最後放棄逃荒,決定死在離家近壹點的地方。
比如莫言的《豐乳肥臀》,母親嘔出的綠豆,和為了食物而利用身體的姐姐。
人在極端環境下,會激發出人的本性,做出正常環境下所無法容忍的事情,會顯露出所謂人性的醜惡。這壹切,是本能,生存的本能。然而這種本能,是否能成為人類自我放逐的借口?
易子而食,人吃人,史書上不過短短幾字。現實中,卻能讓妳只是看到這四字便全身顫栗。
到底何以為人?
大和尚說:確實,人皆有獸性,但卻和其他野獸有著明顯的區別。那就是心。人有心,人做的畜生之事越多,內心越是痛苦,妳剛才說苦,正是人的證明。
人,就是與心中獸性做鬥爭的壹面,
五、覺醒中的人最痛苦
影片中的人,分為三類。壹類是尚未覺醒的村民,包括地保和七郎;壹類是已經覺醒的大和尚和若俠;剩下的就是逐步覺醒的阿修羅。
村民看似是正常人,那不過是因為他們身上的獸性未被激發。壹個沒有跟獸性戰鬥過的人不能稱之為覺醒的人。
因為自然災害,食物嫉妒匱乏,村民開始賣女兒,人吃人,為壹點水源大打出手;為了壹年的糧食,全村人追殺八歲的阿修羅,壹個個殺紅了眼,就像是無數地獄阿修羅的化身。完全拋棄了作為人的時候的矜持,這正是他們尚未開化的表現。
地保在村子裏基本是統治者,他的獸性因為他的地位和權勢表現為草菅人命,奴役他人。他對底層勞動人民沒有悲憫,他是壹只心安理得的領頭獅。
七郎的筆觸太少,不知道是否他也參與追殺阿修羅,在這裏不過多討論,他是壹個善良的人,但不能保證,他是可以戰勝獸性的人。
大和尚和若俠,是完全覺醒的人,他們有能堅持並壹以貫之的原則,有想要壹直守護的東西,為此不惜失去性命。他們思想自恰,願以身殉道。
大和尚在如此極端的情況下,堅持救贖他人,感化他人,甚至不惜砍下壹只手“獻給佛祖”,他是佛在人間的代表,壹直悲憫的看著這人間慘狀,行走其間完成救贖。
大和尚說:時值亂世,戰火紛飛,餓殍遍野,在這片焦土上,該賴何生存?我答不上來,只是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壹路走下去。
若俠最後能戰勝獸欲,選擇死亡,也是個可敬的人。是她,讓阿修羅相信這人世並不徹底讓人絕望,她是作者留給人世的最後的希望。
若俠說:阿修羅,我若吃了,會內疚壹生,我不想痛苦壹生。
我不知道如果若俠最後也同其他村民壹樣,阿修羅會不會走向另外壹個極端:對人世完全失望,變成徹底的野獸。
阿修羅,是逐步覺醒的人。他從出生,變成野獸,轉變成人,最終成佛,壹路苦難深重。小小年紀,為了活下去變成野獸;小小年紀,恨生而為人;小小年紀,雖悔恨生於世間,卻依然努力戰鬥,堅韌地活下去。
他完成了內心人獸的鬥爭,接受了真實的自己,包括之前的罪孽,達到了長久內心平靜喜悅的狀態,我謂之為:成佛。
不管得道也好,成佛也罷,都是最終思想自恰,達到內心長久的平和喜悅,達到不為外物所禁錮的內心的平靜。阿修羅,最後望著手裏的菩薩,像佛望著人間。
阿修羅成佛經歷了無盡的痛苦,掙紮,迷茫,奮力奔跑,就好像同在俗世裏掙紮的妳我,要經歷洪水,經歷大火,走到圍追堵截的絕境,才能從絕處逢生。
阿修羅是妳,也是我。
六、生命之美
大和尚說:阿修羅,從妳身上我受益良多。那就是不殺生就活不下去的人之本性。吃海鮮,吃野生生物,故人得以生存。即使背負起罪業,也不辜負這條上天賜予的生命,努力活下去。世界,因此而美。
大地無論經歷過什麽,總會恢復生機,欣欣向榮。片頭經歷戰亂滿目蒼夷的都市,片尾已經煥然壹新。我們人也壹樣,盡管苦難深重,哪怕背負罪業,也壹定要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