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男孩和女孩，是朝著兩極分化的，女孩的皮膚細嫩光滑，吹彈可破。男孩的皮膚變得油膩，粗糙，嗓子也變了，不再奶聲奶氣，而是成了公鴨嗓。
王浩森嘴裏嘀咕了句什麽，翻過身去，李霞嚇得趕緊放下兒子的書包，躺回床上。
早上起來，王浩森照例洗頭，李霞是高興的，說明兒子的情緒恢復了正常。洗頭的時候，把臉也好好洗洗，沒看臉都臟成啥了。李霞提醒兒子。王浩森不以為然，依舊潦草地在臉上胡亂抹了壹把，臉都沒打濕，就算洗過了。
媽，給我買個手機，有事方便跟妳聯系。王浩森吃著飯，嘎著公鴨嗓子說。
咱家跟學校離得這麽近，用不上手機。李霞壹口拒絕了。
王浩森不依不饒，我就要手機，同學都有，就我沒有，丟份。
李霞挖苦兒子，學習不跟同學比，要手機跟同學比，考試成績那麽差，還有臉跟我要手機！
王浩森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壹摜，站起來，跟李霞吼道，壹天到晚就知道說學習學習，妳自己當年學習好嗎？有什麽資格說我！
李霞楞了，半天沒說出話來。王浩森撈起書包，往背上壹掄，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霞眼淚掉了下來，墻上的掛鐘告訴她，時間不早了，該上班去了。李霞沒時間流眼淚，站起來，把碗筷收拾到壹起，放在廚房，抹壹把臉，趕緊出門上班去了。
李霞剛到幼兒園，園長就派人來叫她，說是有事。李霞不知道園長找她什麽事？她自認為工作壹向兢兢業業，而且也很少請假。
園長看見她，就笑得眼睛瞇成了壹條縫，過來拉著她的手，親熱地說，李大夫，跟妳商量壹件事，我話說在前頭，妳可壹定要答應哦。
李霞松了壹口氣，說，看園長說的，有事就直接通知，用不著這麽客氣。
我開了壹家分園，想讓妳負責。園長看著李霞的眼睛說。
李霞心下暗喜，嘴上謙虛道，不行不行！我沒當過領導，會誤了妳的事情。我還是當我的保健醫生吧。
園長說，我看妳行，咱們幼兒園有今天，也有妳的壹份功勞。分園交給妳我放心。就當妳幫我忙，好嗎？
李霞當初到這家幼兒園上班，是不得已而為之，沒想到，做著做著，就做成了終身職業。園長對她這樣器重，她只好半推半就了。
星期六王君回來，李霞按捺不住喜悅，跟王君說她們幼兒園開了家分園，園長讓她當新園的園長。王君心有不爽，嘴上沒說，心裏是不支持李霞當分園園長的。他覺得，李霞的能力還達不到管理壹家幼兒園，再說了，兒子都初三了，到了關鍵時刻，有些家長都請假在家專職陪伴孩子，妳倒好，還要在工作上加碼，留給孩子的時間肯定就少了。
李霞不指望王君支持她，她是想找壹個人分享而已，王君的態度在她預料之中。
王浩森在旁邊聽見了，嘎著公鴨嗓子說，看不出來，我媽挺厲害嘛！爸，咱們晚上到外頭吃壹頓，給我媽慶祝壹下。王君訓斥兒子，有妳什麽事？馬上月考了，復習好了嗎？
王浩森受了打擊，撅著嘴不說話了。李霞過意不去，跟兒子說，妳不是要手機嗎？給！這部給妳，園長說給我配新手機呢。
王浩森本來沒看上李霞的手機，嫌舊，嫌是女式的。看起來父親今天心情不好，還是別往槍口上撞了。母親這部手機自己還是先湊合著用吧，等有機會再換新的。王浩森安慰著自己。
李霞故意不看王君，眼睛余光卻是看見了，王君鐵青著臉，坐在那裏生氣。
王浩森從母親手裏接過手機，低著頭擺弄著。李霞說，先別刪我的通信錄，等明天我把新手機拿回來，妳幫我把通信錄倒過去。
好嘞！王浩森好脾氣地答應著。
王君站起來，狠狠地瞪了壹眼李霞，嘴裏嘟囔道，慣子如殺子，有妳哭的那壹天。
李霞聽見了，咬著嘴唇掩飾住笑，故意跟兒子親密地挨在壹起，拿過手機，跟兒子說，諾，這個鍵是發信息的，這個……還沒等李霞說出完，王浩森就不樂意了，覺得母親小瞧了他的智商。他壹把奪過手機，不耐煩地說，不用妳教我，我會用！
國慶節，王君學校連放七天假，他先在家呆了壹天，幫父母洗衣服，打掃衛生。第二天來到省城，跟妻子兒子團圓。王浩森因為是初三，學校只放三天假。兒子上學走了，剩下了他兩口子，他覺得，難得有三天時間在家休息，對他來說很奢侈，他跟李霞說，好久沒去遠房表姐家了，聽說表姐的兒子考上了重點大學，還是本碩連讀。咱們到她家取經去。好呀！王浩森小時候在省城治病，就住在表姐家，應該去看看表姐。李霞附和著。
他倆來到表姐家，表姐正蹲在地上擦地，表姐對著衛生間喊，王君來了！表姐夫在衛生間洗衣服，趕緊地停下手中的活，出來招呼他倆。
王君看著表姐家窗明幾凈，壹塵不染，很是羨慕。他發現表姐喜歡把家具家電用罩子罩上，電視機，空調，洗衣機，冰箱，電腦，鍵盤，甚至連電話機都用壹方小手帕蓋著。沙發上有沙發罩，椅子上也有椅子罩。李霞在這方面就差很多，家裏的灰塵都很厚了，眼睛裏也看不見。王君實在是看不過去，只好親自打掃。李霞不以為然，王君愛打掃就讓他打掃，反正這個家不是她壹個人的家。
李霞壹坐下來，就迫不及待地向表姐取經，請教怎樣把兒子培養得這麽好，考到重點大學。
表姐朝丈夫怒壹下嘴，笑著說，是妳姐夫的功勞，跟我關系不大。
表姐夫倒不謙虛，擼起袖子，說，問我就對了，我都被請去做了好幾場報告了，妳倆仔細，認真地聽好了，我要開始講了。
表姐撇著嘴說，看把妳能得，說妳胖妳就喘了，他倆是自己人，妳來點幹貨，別摻水份！
王君跟李霞都笑了，王君說，姐夫的話倒提醒我了，我在這裏正式邀請姐夫到我們學校作報告。姐夫說，沒問題，支持表弟就是支持鄉村教育，我插過隊，對農村有感情。
姐夫是幽默風趣的人，他哢哢清理幹凈嗓子，擺出壹副壹本正經的表情，用癢癢撓敲壹下茶幾，說，閑話少說，言歸正傳。話說有個孩子叫劉鑫，他的爸爸叫劉建國，這劉建國沒進過大學門，不知道大學門朝那邊開，他遺憾呀。就壹心想讓兒子替他實現夢想。說到這裏，表姐夫停下來，看看王君，再看看李霞，說，王君是搞教育的，這裏我就不班門弄斧了，我重點說說，我是怎樣做好後勤工作的。
王君看著李霞，用眼睛說，妳好好跟表姐夫學著點。李霞不服，用眼睛回答王君，難道妳不應該學習嗎？
表姐夫又用癢癢撓敲擊壹下茶幾，提醒王君兩口子註意聽他講話。王君和李霞齊齊地朝表姐夫看去。
每天早上，我五點起床，開始需要上鬧鈴，後來就不用了，五點鐘自動醒來。
我仔細的洗幹凈手，來到廚房，開始做早點，蒸饅頭，蒸花卷，蒸包子，保證每天不重樣。這邊鍋裏蒸著，那邊鍋裏開始煮雞蛋，雞蛋所有的吃法裏，煮雞蛋的營養流失最小，每天保證壹只煮雞蛋。吃壹只煮雞蛋營養就夠了，吃多了是浪費。煮雞蛋有個竅門，要涼水鍋裏下雞蛋，好剝皮。雞蛋下到鍋裏，開始用豆漿機打豆漿，壹天豆漿，壹天八寶粥，壹天黑芝麻糊。
早點做好，時間就六點了。我到衛生間替劉鑫擠好牙膏，接好刷牙水，把牙刷架在刷牙缸子上。到劉鑫臥室叫劉鑫起床，這邊劉鑫起床，刷牙洗臉，解手，那邊我替他倒好壹杯溫開水，放在餐桌上。
劉鑫喝水的功夫，我把早餐擺到桌上。他吃早餐，我出門到車棚，幫他把自行車推出來，推到樓門口，車頭朝外，回家拿了他的書包，放在車筐裏，等著劉鑫吃完飯出來，把自行車交到他手裏，看著劉鑫跨上自行車，消失在我眼前，早上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中午，我在廚房做飯，估摸著劉鑫快回來了，我會從廚房窗戶不時地朝外看，看見劉鑫騎車的身影出現在小區，我給他倒壹杯溫開水，放在餐桌上，他進門換鞋，我盛菜，盛飯，他喝完水，我把飯菜端到桌上。他吃飯，我到他臥室替他把被子鋪好，他吃完飯進臥室午休，我怕吵到他，不收拾桌子，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眼睛不離開墻上的掛鐘。時間差不多了，我給他涼壹杯溫開水，去臥室叫他，他起床，喝水，上廁所，我出門到車棚，推出他的自行車，車頭朝外，放在樓門口，回屋拿了他的書包，放在車筐裏，等著他出來，他出來了，我把自行車交給他，看著他騎車遠去，回家收拾洗涮鍋碗。
王君跟李霞大張著嘴，聽入迷了。
表姐夫停下來，臉露得意。李霞在表姐家住的那個時候，表姐的兒子上小學，表姐夫對兒子並沒有這麽周到，表姐夫是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做的呢？姐夫，妳是從劉鑫上幾年級開始這麽做的？
表姐夫說，是從他上初中壹年級開始的。剛好我們單位那個時候不忙，條件允許。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妳天天如此嗎？王君問。
偶爾單位忙，脫不開身，妳姐代替我，可是，她做飯不行，也做不到我那麽周到，我也不放心她做。
王君給表姐夫豎大拇指。
回家路上，王君有了個想法，這學期結束，就讓李霞辭職，專門在家照顧兒子。王君這樣想著，就扭頭看了壹眼李霞。李霞說，怪不得劉鑫學習那麽好，原來是姐夫照顧得好。
王君說，是呀，付出才有回報嘛。
李霞黯然神傷，幽幽地說，按說我付出的不比姐夫的少，我每天晚上雷打不動地坐在兒子旁邊監督他學習，給他買保健品吃，給他變著花樣做飯，怎麽就沒有壹點成績呢？
李霞為兒子做的這些，王君都看到了。王君知道李霞是壹門心思地照顧著兒子，也許是方式方法不對，也許兒子本來就不是學習的料，事實證明，確實是沒有壹點的成績。
王君趁機說，要不然妳下學期請假，在家專門照顧兒子，讓兒子順利升入高中。
李霞想起王浩森上初中交了六萬塊錢高價學費，就心疼。她在幼兒園幹得再好，畢竟是別人的事情，自己孩子有出息，才是家裏的頭等大事。
李霞低著頭，有點動心了。
王君說，這是我初步想法，兒子學習這麽差，該花的錢我也花了，該想的辦法我也想了，我是實在沒轍了，妳也幫著想想。
王君知道李霞對兒子的期望值也很高，就欲擒故縱。他有把握讓李霞回歸家庭。
李霞說，我剛當上園長，就提出來不幹了，不好吧？園長對我這麽器重，我開不了這個口。
妳在心裏掂量壹下，兒子和工作，哪個輕，哪個重？工作可以重來，兒子的時間，可是會壹去不復返的。王君耐心地說。
好吧，為了兒子，工作就不幹了，等兒子考上高中，我再去工作也不遲，縱使這家幼兒園不要我了，我有保健醫生資格證，還愁找不到工作。李霞自我安慰。
學期快結束的時候，王君跟兒子談了壹次話，告訴兒子他們的決定。沒想到王浩森壹聽讓母親專職陪他學習，就強烈反對，揚言說，如果母親專職在家照顧他，他就不上學了，母親如果失去了這份工作，今後再找，就不壹定能找到這麽好的工作了。
李霞聽了兒子這番話，並不感動。她知道，兒子不讓她辭職，是不想受約束，如果她在家，兒子壹天三頓飯就要在家裏吃。現在多好，中午在小飯桌吃，午休時間，可以躺在被窩裏玩手機。自由著呢。
王君和李霞沒有理會王浩森，按部就班地照著自己的決定，在第二學期開學那天，通知王浩森，中午必須回來吃飯。
這壹手，給了王浩森壹個措手不及，他以為用不上學要挾父母，父母肯定就投降了，沒想到父母這回不吃他這壹套，他垂頭喪氣去了學校，中午放學，乖乖地回家了。
回到家，飯菜已經擺在桌上，李霞說，趕緊吃飯，吃過飯學習壹會再睡覺。以後要每天中午學習十五分鐘，壹個月下來，會學不少東西呢。
王浩森聽了，癱坐在椅子上，在心裏大喊，完了！我要崩潰了！
李霞見兒子坐在椅子上壹動不動，就催兒子趕緊去洗手，洗了手抓緊吃飯，吃了飯抓緊學習，中午時間緊張得很呢。
王浩森故意不去洗手，以示抗議，嘴裏嘟囔著，我又不用手抓飯，用不著洗手。說著，拿起筷子，吃起飯來。李霞沒轍，只好由著兒子去了。
王浩森慢條斯理的吃著飯，李霞都吃完了，他還沒吃完，本著催命不催吃的原則，李霞忍耐著，王浩森壹頓飯整整吃了半個多小時。
吃過飯，王浩森拿著手紙，出門解大手去了，臨走，趁李霞不註意，偷偷把手機揣在懷裏，名義上是去解手，實際上是去跟同學聊天去了。
李霞收拾好鍋碗，王浩森還沒回來。她壹看，王浩森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不在了，就知道兒子肯定是在廁所玩手機。她快速來到廁所門口，敲著廁所門，大聲喊，掉到廁所裏了嗎？這麽長時間。
王浩森跟同學聊得正起勁，被李霞打斷，很是不爽，他猛地拉開廁所門，沖李霞喊，吃飯也催，上廁所也催，也不知道妳壹天到晚著急個啥？
李霞卻笑了，說，都初三下學期了，時間緊迫，不催能行嗎？
這個星期天，王君回來，沒收了王浩森的手機，理由是，手機是用來跟母親聯系的，母親現在在家，就用不上了。
沒有了手機，不能跟女同學聊天了，王浩森真想從樓上跳下去。
李霞在家只呆了壹個月，園長三番四次地來電話，說服她回歸幼兒園。說得李霞都心動了，她跟王君說，等這次月考結束，看看王浩森的成績，如果有進步，就繼續留在家裏，如果原地踏步，她就不在家呆了。王君不置可否，心裏祈禱，但願王浩森成績有進步。
結果，王浩森的成績沒有上升，反倒下降了，李霞又回幼兒園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