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直都好好的,下班的時候,天只是暗了壹會兒,壹場大雨就莫名其妙地來了,然後像受了委屈而撒嬌大哭的孩子,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這個小城市,壹到夏天,天氣就開始燥熱起來,時不時發個火什麽的,就像某些素質不高,又自私的人,喜歡動不動就擺著壹副臭臉給別人看。
從小,父親就喜歡沒事有事念叨?晴帶雨傘,飽帶饑糧?八個字,當同事們還在念叨?破天氣?的時候,玉蓮就從包裏打著傘,從容地走出超市的倉庫了。換作平時,她是會等雨小點兒再出門的,今天,她沒時間等。她要去給女兒葉子買跳繩,中考體育測試用的那種。今天清早,葉子背著書包,換鞋子時,跟她再三交代,今天要把繩子買回去。出了門,又補充壹句:?媽,記住,必須是中考跳繩啊!?她壹邊應著壹邊點頭,葉子才肯放心離去。
之前,葉子也有過壹根跳繩,也是中考跳繩。不過,是樓上的初三畢業生梅梅用過的。讀初中後,葉子越來越懂事了,知道體諒父母給別人打工賺點錢不容易,能省則省。校服除了進學校時買的兩套,也是揀的梅梅穿過的。不過,那根舊跳繩,葉子跳了半年後就有些不好用了。跳著跳著,有點打結。打結就算了,關鍵是還有點打腳,那繩子打在腳上還不是壹般的痛。有壹次,葉子在練習時,不小心打在右腳踝上,被打的地方立馬出現了壹條紅印子,痛得葉子齜牙咧嘴直喊?哎喲?。玉蓮心疼死了,說第二天去買根新的。葉子不肯:?中考體育測試還要等下個學期,現在買,用久了,到時還是不能用。?玉蓮知道,葉子是舍不得那買繩的50塊錢。
過了年開學,葉子就讀九年級下冊。才開學,葉子的班主任就召集班上的家長們開了個家長會。除了提醒家長們要配合學校督促孩子認真學習,爭取中考考出理想成績外,還再三強調了體育測試的事。?家長們,體育測試的滿分是100分,學生的測試成績直接納入中考總分。上壹屆,我帶的壹個學生,各科成績都非常好,語數外小三科,每次考試總分都沒少過330分。可惜的是,她不重視體育成績,中考體育測試只考了八十幾分,最終,只能去了差壹點的重點高中。?家長會後來的環節,是其他任課老師發言。但玉蓮壹個字都沒聽進去。班主任的話,尤其是舉的那個例子,不停地在玉蓮的耳邊循環播放。葉子也是其它各科成績不錯,體育成績不好喲!
開完家長會,沒了公交車坐。玉蓮舍不得坐的士,走路回去的。那晚的月亮很大,天空難得的空曠,可她的心情,卻像那月亮旁邊時不時飄過的片片烏雲,壓抑得很。丈夫都年近六十了,為了這個家,還在南方的玩具廠做搬運,壹年到頭就過年時回來住幾天。玉蓮自己在壹家超市的倉庫點貨,事情不多,但時間長。當初,為了葉子將來有出息,不過他們這麽辛苦又沒尊嚴的生活,特地從鄉下來了城裏,租了房子,求了熟人進了這所重點中學。葉子倒是爭氣,成績壹直不錯,從未下過班上的第三名,年級的前三十名。可到了九年級,壹算上體育成績,葉子的成績就直接下滑到班上的二十名,年級的三百多名了。
玉蓮心裏急呀!記得那天上班,中午吃飯休息的時候,玉蓮忍不住把葉子體育成績不好的事跟同事劉大姐說了。劉大姐連忙提醒她,像葉子這種情況,得趕緊去搞補習。她壹聽就暈了,從讀書起,也因為家裏條件不好的原因,葉子就從未參加過任何形式和內容的補課。但補課的事還是有聽說過的。不過,聽說補體育,她覺得又驚訝又搞笑,滿滿壹口的茶都噗出來了,多虧站在對面的劉大姐反應快,要不然,要噗她壹身。?哈寶妹子,妳家姑娘成績好,妳可以翹著個二郎腿不操心。想當年,我屋裏那個活寶崽,連思想品德都找老師補過呢!?劉大姐跟她推心置腹。?我的個天,連思想品德都要補課?她嘴巴張成了?O?型。?妳曉得的,我的那個活寶崽,又懂事,又聽話,雖說學習壹般,其它科目考個及格倒是沒問題。可就是思想品德總考不及格,雖說是開卷考試,但不按老師規定的條條框框來答,根本就拿不到分數。不補課,未必等中考完了,再去補考拿畢業證?劉大姐說得條條在理。
那晚,玉蓮拖著沈重的雙腿回到家裏,已是深夜十點半了。葉子還沒睡覺,坐在床上輕聲背著英語單詞。?葉子,妳老師說,妳的體育成績不好,考重點高中可能有困難。?媽媽,妳別操心,我是農村長大的,從小在地裏跑,山上滾,基本功還是有的。我仰臥起坐壹次性都能做兩百多個,只要我肯下功夫,還怕考不好體育?葉子信心滿滿。?我們班有同學在補體育,每天放學後補壹個小時,壹個月要500塊錢呢!嘻嘻,我老媽壹個月的三分之壹的工資就這樣被我糟蹋,我可舍不得!?葉子撒嬌地把頭靠向她。看著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女兒,玉蓮的那顆像被什麽東西壓著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從那次家長會以後,葉子每天都抽出時間來搞體育鍛煉。跑步,跳遠,跳繩壹項不落。下雨天,葉子就脫了鞋子在家裏來回地跑。到了期末測試,葉子居然由不及格上升到了90分。葉子拿了成績通知單回到家裏,抱著玉蓮又是蹦又是跳的。
壹眨眼,時間就跑到了初夏。學校的模擬考試,葉子的體育成績穩步上升,從90分到93分,再到95分。葉子說,如果不是繩子?搗蛋?,有點打結,害她停了兩次,應該打個98分是沒問題的。母女倆壹致商議:那根繩子無論如何要換掉了!
?葉子媽媽,妳也是來買跳繩呀?壹走進文具店,玉蓮就看到了葉子班上的陳姍姍媽媽,她也是來買跳繩的。?還是妳家孩子乖喲,我們家姍姍,就是壹個敗家子,體育考試從未上過70分,跳繩倒是丟了5根。真是氣死我了!要不是看到她體育考試成績有進步,我才不給她買呢!?玉蓮認識姍姍,這孩子家裏條件好,口袋裏多的是十塊二十的,壹天到晚零食不離嘴,不見長高,倒是越長越胖。葉子說,若不是姍姍媽媽舍得花錢讓她補習,體育測試,她及格都是個大問題。不說別的,800米跑步她根本就跑不完。
玉蓮在放中考跳繩的貨架拿了壹根跳繩去收銀臺,從錢包裏數了50塊錢遞過去。?不好意思,是68塊。?收銀臺的小妹子以關書般的速度收起了笑臉。?以前不是50塊嗎?玉蓮有點急了。?葉子媽媽,50塊是以前的。今年,教育局又推薦了新的跳繩,拿在手裏輕巧些,不過,要貴18塊錢。我這裏有零錢,我給妳付好了!?姍姍媽媽準備拿錢包。?不!不!我有!?玉蓮連忙從口袋裏找出準備買排骨的20塊錢。今晚,原本給葉子燉排骨湯的只能改為煮鹹鴨蛋了。不過,書上說,鹹鴨蛋也很補鈣呢。葉子有了這根輕巧的新跳繩,應該會很開心的。玉蓮甚至想象到,葉子拿著跳繩壹氣跳了個滿分!
?葉子媽媽,妳家葉子的生理期準時嗎?玉蓮壹驚,她不知道姍姍媽媽怎麽突然間問這個。?妳別嚇住了,我沒別的意思。這也是我表姐告訴我的,我表姐的女兒去年中考畢業。班上有別的女孩子遇到生理期,考試成績打了折扣。?姍姍媽媽神神秘秘的。?那怎麽辦?玉蓮感覺壹陣心慌。?我表姐問了熟人醫生。說怕撞上了,可以考慮去藥店買點避孕藥,把生理期的日子推後。?姍姍媽媽音量降低了八度。玉蓮真的很擔心這個問題。葉子遺傳了她的,生理期倒是沒有什麽痛經之類的。只是,來的第二天,流量特別大,下面像放水似的。別人用衛生巾,她們要用紙尿片,還得勤換,才有可能不弄臟褲子。?珊珊媽媽,小妹子吃這個東西,不好吧?玉蓮心裏堵得很。?那又不要緊,就壹次嘛!不過,也要看孩子的運氣。萬壹吃了,考試時天氣不好,往後推了日子,那就有些麻煩。我對門家的孩子就是,考試前幾天吃了那個,結果考試那天下雨,推遲壹個星期,恰好撞上了。唉,現在的學生,比我們那個時候,要苦哦!?姍姍媽媽長嘆了壹口氣。
街道上,雨已經停了,清風縷縷,行道上的樟樹葉子,在清風中舞蹈。壹陣陣若有若無的,淡淡的香樟味兒,隨風入鼻,感覺空氣頓時舒暢了不少。玉蓮卻覺得心裏憋得很,手裏的那根輕巧的跳繩,壹點點變沈,變沈?
本文作者:孫霞(微信公眾號:草根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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