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壹段好時光啊!
合身的小洋裝系著腰帶,得體的西裝服帖筆挺,就是舊時富家小姐和公子哥登對的模樣。安欣和歐陽懿互相叫著“darling”,好壹對神仙眷侶。
看著姐姐和留洋歸來的姐夫琴瑟和鳴,安傑打心眼裏瞧不上沒文化的“鄉巴佬”江德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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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小妹對姐姐是羨慕和崇拜!
因為:聽聞安傑參加“軍官”舞會,大嫂只會兩眼放光~這可是擺脫“資本家”身份的好機會;
因為:當安傑在電話裏對江德福不冷不熱時,大哥只會呵斥安傑沒禮貌,贊賞江團長前途無量。
只有安欣關心安傑從舞會回來腳崴了;只有安欣幫忙分析:是在意江德福這個人,還是享受團長帶來的面子;只有安欣,在小妹生氣江德福離過婚時,客觀地評價個人品行,並主動摸清江德福有沒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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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懿從外地調回青島,下了火車就問安欣:為什麽沒人來接自己。聽聞大家的註意力都集中在了“江團長”身上,他特別不服氣地設了個鴻門宴,請江德福吃西餐。不料,江德福反客為主,將了他壹軍。歐陽懿落了個“老歐”的稱號。
書生意氣、口無遮攔的丈夫;趨炎附勢、看人下菜的哥嫂;任性妄為、嬌氣矯情的小妹……現在又多了壹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粗人妹夫”。
歲月靜好的背後,是安欣潤物細無聲的周旋和成全。更可貴的是,她給足了所有人面子,卻沒在自己身上留下壹絲戾氣和委屈。她似乎能容納下所有,然後轉化成壹縷縷春風,吹向身邊每壹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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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欣壹直住在娘家。歐陽懿被打成右派,發落到小黑山島,安欣毅然陪著他舉家搬離。
從此,歐陽懿出海勞作,安欣壓著面條。原本光鮮亮麗的兩個人,每天粗麻布衣、蓬頭垢面、埋頭苦幹。
生活裏再沒有詩和紅酒,意氣風發的歐陽懿變得卑躬屈膝、唯唯諾諾。安欣像個母親壹樣,安撫著受傷、失落的丈夫。
她主動遠離了哥哥和妹妹。桌子上的照片寄托了她壓在心底、對家人的思念。或許,為了維護丈夫僅剩的清高和自尊;或許,怕給妹妹帶去不好的影響……近在咫尺,安欣卻從未主動去尋求江司令的庇護。
而她日日掛念的家人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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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傑早就知道姐姐落難,且在丈夫的轄區,卻沒透露出壹點風聲。照樣喝著咖啡,臉上沒有壹絲為姐姐擔憂的愁容。
江德福視察工作時,偶然發現了安欣的現狀。在丈夫的訓斥勸說之下,安傑才去探望了姐姐壹家,並偷偷留下壹筆錢。
歐陽懿的頭發被海風吹得淩亂,身上的衣服都是汙漬。安欣興奮地跑來喊他回家,他頭也不回地大聲說:“我不想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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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泰為了女兒的前途,唯壹壹次登上海島,來到江德福家恭恭敬敬地探親。對在不遠處黑山島受苦受難的大妹妹壹家,只字未提。
安泰不提,安傑也不提,她只是背後埋怨哥嫂壹家太勢利。她完全可以拉著哥哥私底下談論壹下安欣的近況。落魄的安欣是多麽需要親人的安慰啊!
顯然,安傑不夠心疼姐姐。壹開始她自己都怕被牽連,她氣憤哥哥對姐姐不聞不問。可真要她帶著哥哥,再次親自看望姐姐壹次,她也是不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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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年幼的孩子托付在鄰居家,暫別仍在勞動改造的丈夫。安欣來到海島,照顧懷了雙胞胎的安傑。
安傑的小姑子德華說:“她大姨,妳怎麽變成這樣了。”
安欣淡然壹笑:“我怎樣了。”
在小妹家裏,安欣熱情地招呼來做客的葛老師,給她倒茶,還用“您”稱呼。
葛老師在安傑面前贊美安欣:優雅大方,舉手投足有大家風範。
“大戶人家的傭人才這麽說這麽做。”安傑無所顧忌,滿臉的不屑。
安欣不小心聽到了,偷偷躲在廚房掉眼淚。
經歷了生活巨變,嘗遍了人情冷暖,小妹紮心的話,依然沒有壓垮堅韌的安欣。她只是回想往日姐妹情深、相伴成長的種種,黯然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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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懿終於平反了,他帶著妻兒到江德福家辭行,同時也是感謝“江司令”多年的接濟和照拂。
海上捕魚那麽多年,工友們只會叫他“老歐”。他已習慣了謹小慎微的狀態。
酒過三巡,說到動情處,歐陽懿不禁大聲慟哭:“我是歐陽懿呀!我是歐陽懿呀!”
安欣難得大聲地說了壹句話:“我叫妳老歐,行了吧。”
——安欣知道,丈夫骨子裏的孤傲從未改變,這過於失態的樣子他日後必定懊悔。與其別人去戳丈夫的痛點,不如自己結束丈夫的難堪。
果然,歐陽懿的情緒壹下子爆發到極點:妳也瞧不起我了嗎……
安欣掩面落淚,無聲哽咽。生活的苦難終於翻過這壹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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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暮年的歐陽懿,放下心裏的芥蒂,跟很多事情和解了。他隨意地稱呼江德福“老江”,沒有最初的藐視,也沒有後來的卑微。
壹群人重回海島,曾經的“臭老九”歐陽懿反而最有存在感。島上的漁民敲鑼打鼓、拉著橫幅,歡迎“歐陽老師”回來。曾經的江司令、王政委陣陣失落、連連嗤鼻。
這是自己經受磨練的地方,安欣看著熟悉的大海,不由地感慨道:“這裏太美了,遠看碧海藍天,近看裊裊炊煙!”安傑錯愕片刻,哈哈大笑。無形中,兩姐妹已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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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開放的浪潮,壹浪接壹浪。滿腹詩書的歐陽懿緊跟時代步伐,炒股、上網沖浪……又找到用武之地。
他穿著polo衫,還把領子豎起來,像個精神抖擻的老紳士。江德福也學著他戴小禮帽。安傑還把自己的私房錢偷偷拿出來,拜托他去股市翻壹翻。階級劃分已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淡化。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沖風雨***舟的妻子大聲嚷嚷——堅持把紅顏網友稱為“知己”,拒不承認“網戀”。雖然“網戀”最後不了了之……
亞寧問:跟我姨父這樣的人壹起生活,是不是很有意思。
安欣輕輕壹笑,點頭:“有意思,特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