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寂寞而又無奈的夏天。此刻,我正坐在桌前,回憶著兩點壹線的生活。該從哪裏開始呢?就先說說已經離開我的人吧。晚瑩是我的學姐,小學四年,初中三年,我總是追逐著她的腳步,好像在永不知疲憊地刻錄著壹個人留下的軌跡。她那麽優秀,這倒使我樂於模仿她的成長過程。
上學的路上她總是走得飛快,拉著後面慢吞吞的我。我們會過幾條沒有信號燈的橫道,她先走我的左邊,再走我的右邊——這就像是規則,她橫在我和車流的中間,緊握著我的手,帶我走過壹個個小小的危險。接著,我走進壹樓的教室,她跑著沖向三樓。
好像都是我的壞習慣:貪睡、貪吃,不顧系串了的扣子就往樓下跑。她總是站在樓下等我好半天,嘴裏叼著剛吃了壹半的早餐包,幫我整理衣服扣子。我想,這肯定是她遲到的原因。
哦,也許該說“原因之壹”。我根本不曉得,每天6:30上早自習是怎樣的折磨。“明年今天,妳也會的。”晚瑩總是這麽和我說。而我到現在也不明白她究竟指的是什麽。“是壹種習慣。”對於我的追問,她總是給出這樣的回答。是習慣在上學的路上消滅早餐?是習慣把每天的13/24浪費在學校裏?還是習慣適應周圍的壹切:公平的,不公平的;正確的,不正確的;值得抱怨的,不值得抱怨的……
放學的路上總是霓虹閃爍,路燈、車燈晃得星星睜不開眼。周圍的建築物都顯得比白天更氣派些,只有我們的教學樓,孤獨、高傲,敞著大門,看著學生們壹張張木訥的臉消失在燈海中。我看見形形色色的人,穿著超短裙和吊帶背心的、打領帶抹發膠的,也有穿著大紅色劣質化纖衣服、頭發燙成過時的波浪卷的婦女和不停地從嘴裏吐出標準國罵的民工,我看見蹬著高蹺的摩登女郎極力作出壹副冷艷與矜持的表情,可在這樣市井的環境下只顯得媚俗。很遺憾,沒人看得見我,還有晚瑩。我們都只不過是被書本和希望壓得透不過氣的透明人。我看得見我們的未來:陽光穿過我的身體照耀著斑駁的野花野草,當我們痛苦地哭泣時,蒲公英和江西臘會高聲叫道:“下雨啦!”可悲,但又可笑,我能想到的,僅此而已。
這時晚瑩總會摸摸我的頭,深吸壹口氣,問我用的洗發水的牌子,我總是說同壹個名字給她聽,她總是說:“抱歉,我又忘了”。她看著對面居民樓的窗戶發呆,說有壹種想去連對角線的沖動,這是條件反射。我則艱難地辨認窗簾後面模糊的盆栽影子是仙人掌還是夜來香。她說:“明年的今天妳也會這樣”。作為安慰,她會講些班裏有趣的事。這故事,從我上初壹就開始,沒有斷過。只是我想,她明年畢業,這是我最後壹年聽她講故事了。
很奇怪,晚瑩口中的初四豐富多彩、妙趣橫生,而我的班級卻死氣沈沈。她只說這是班風班貌不同的緣故,沒做過多的解釋。是的,不必解釋了,這樣很好。在她的故事中,我描繪著初四的藍圖,奢望著輕松美好。我不再問她初四生活是否枯燥且令人不安,因為我知道她會給我答案:明年今天,妳就會知道。
我和晚瑩只差壹歲,卻不明白她的深奧為什麽能那麽深奧。如果還用“明年今天”的理論來解答,就只能說,初四給人留下的,太多太多……
最後壹次模擬考試結束了,晚瑩考得很不理想。這對於壹個壹直“拔尖”的學生來說,是很大的打擊。“別人都說,模擬成績不理想,最後的大考就會考好,妳也……”“屁!”這是我第壹次聽她說臟話,不知道該怎樣應對,但她好像對這壹切都滿不在乎,壹臉默然地繼續往前走。在馬路中央,她哭了起來,而且哭聲越來越大。此刻,我反而覺得輕松了不少,陪她在車流中站著,聽著司機憤怒地鳴笛和叫罵。去妳的,我也不在乎!晚瑩依然站在我和車的中間——規則,並沒有改變……
晚瑩的誌願是要考上F高中,她確實去了,不過統招和擴招名單裏都沒有她的名字,她只去了F高中的校中校。聽別人說,晚瑩去校中校也是她父親努力的結果。算了吧,我不信。我說過,她中考會取得好成績的。
晚瑩,等著我吧,我也去F高中,跟著妳,纏著妳給我講故事,讓妳帶我過馬路。只是,在這之前,我也要經歷初四,還要學會自己過馬路,學會習慣在路上吃早餐……
我真的是在刻錄她的軌跡嗎?那麽早晚有壹天,我也會習慣性地把眼中的壹切當作幾何圖形,在考試失利時講臟話減壓嗎?
用老班的話說,這叫生活,是學習生活,是大家要熱愛學習的生活。而我,究竟要熱愛它什麽呢?當我的熱情和笑容在這生活中消失殆盡時,我就會明白,自己應該熱愛它什麽,也會像晚瑩壹樣講出有趣的故事來。
初四,究竟有什麽在等著我?明年今天我就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