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人討論的目的是什麽?我理想中的討論大概是通過言辭的碰撞激發出壹絲新認知,而現實中更多的情況是幾個人自說自話,A提出了壹個問題,未等回答,B就把大家的註意力轉移到了另外壹件事上,然後C突然插上壹句……有時候,場面上看起來針鋒相對,爭論激烈,內容卻是“隨機遊走”,缺乏連貫,除了激動和無奈,便沒有多少其它東西了。
以下對“傾聽”,“討論”和“辯論”,結合以前的經歷和在“討論會”上的想法,做壹些總結。
剛認識前女友的時候,她是壹個“問題孩子”,總有壹堆不大不小的問題找我吐槽,說個沒完沒了。作為學長,為了展示自己的“聰明”和“理智”,我總是試圖在自己的世界裏給她提供壹個現成的答案。她壹說完,我就對問題展開詳盡的分析,平鋪直敘,層次分明,氣勢恢宏……最後發出理性的呼喊,“妳不要怎麽怎麽樣,妳應該……”
甚至有壹次,在電話裏,壹邊的我在訴諸於理性,女友在電話那邊怒從中來,氣得直摔杯子。我卻沒有發現她情緒失控,還在壹個勁兒的自說自話,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男生的這種表現通常被稱為“直男癌”,好在我在“癌中期”逐漸認識到了這個問題。
有時候,女朋友或者其他人,找妳抱怨或者傾訴,並不都是想尋找解決辦法。他們想找個人說說話兒,說開心了,自個人就把事情解決了。話句話說,他們只是想傾瀉壹些情緒。即使傾訴者向傾聽者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也應該在安撫了情緒之後,再去分析問題,解決問題。我明白這個道理,是後來的事了。
“壹個合格的心理咨詢師,心裏會有很多問題;壹個不合格的咨詢師,心裏會有很多答案。”這個道理對於壹個普通傾聽者也是壹樣的。如果我們不能耐心的聽完,加上引導性的發問,讓傾訴者把想說的都說出來,心裏的結打開,那我們提供的解決辦法是狹隘而不切實際的。
做壹個耐心的聽眾,聽清楚對方在說什麽,搞明白他為什麽要說這些,這是壹個傾聽者的自我修養。
隨著年齡和見聞的增長,我們朝某個方向的慣性越來越大。換句話說,作出改變的惰性越來越大。很多場合中,我們壹邊試圖展現自己的影響力,壹邊謹慎地拒絕被別人影響。最近悟出了壹個小法子,在討論中不要試圖去影響或者說服別人,這會讓溝通更加有效深入,最終反而可以更好的影響別人。
礙於臉面,我很難做到當場承認自己邏輯的漏洞或者觀點站不住腳。壹旦討論往“誰對誰錯”的方向上走,就像壹個角鬥士,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即使已經脆弱的不堪壹擊,我也還要裝出壹副真理在手的樣子,強撐著吶喊“妳說的不對,事實上……”激戰之後,冷靜下來,我發現從討論中沒有多少收獲,既沒有影響到別人,也沒有獲得新的認知。 我們都站在自己的世界裏告訴對方,“我是對的,妳是錯的”,卻沒有人願意放棄自己的陣地。
不像做科學,生活中的問題或者壹旦涉及到三觀,沒有適用於任何人、任何場景和任何時間的真理。我們都依賴於過往走到今天的經歷,形成了壹定程度上的路徑依賴,經歷和見聞的局限性讓很多在我們身上好使的法子,換個人就沒有用了。因此,我更喜歡“ 我提供壹個新的視角,以支撐某觀點 ”這種表述。而不是,“我不贊同妳的觀點,因為有這麽壹件事說明了截然相反的問題”。即使這兩種表達的內容是壹樣的,但是第二種更具有攻擊性,對方接下來很可能為了維護自己的立場而失去理性,這不是討論的初衷。
事情不是非黑即白。我們想支持壹個觀點,無論是引經據典還是尋找現實案例,總能找到支撐它的論據。就像魔鬼想作惡,也能引用聖經。試圖通過個別案攻下對方整個陣地,不是壹種聰明的做法。? 如果討論的目的是說服對方,則容易陷於立場狹隘和“感情糾紛”的境地。如果討論的目的是交換思考問題的視角,彼此更容易站在對方的立場上想問題。既能夠相互理解,也能站在新的角度思考問題。
很多情況下,我可能當時沒想明白對方的觀點,或者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的漏洞。只要我聽進去了,壹個人的時候,我還會慢慢回想說過的話。壹旦想通了,就可以達到了更新自己思維方式和拓寬知識邊界的目的,這便是我討論的初衷。反之,如果聊天的過程充滿火藥味,即使冷靜下來,我想的也無非是,“他說的就是不對嘛,自己錯了還不承認,真是個愚蠢至極的人”,這樣脆弱的驕傲顯然毫無意義。
我理解的優雅的討論,不以說服對方為目的,旨在互換思考問題的視角。 我曾和壹個朋友討論“什麽時候買房”這個問題。我們倆都從自身的角度出發,交換了觀點。這樣問題當然完全沒有說服別人的必要。很多其它的討論也應該壹樣,“寵物狗應不應該栓鏈子”,“動物安樂死合理麽”,“施舍是壹種善良麽”……我們從自己的角度,社會的的角度,或者其他角度,互換觀點,說說自己是怎麽想這個問題。只要妳的邏輯站得住腳,基本假設合理,即使我不贊同妳的觀點,也會尊重妳的想法。
我喜歡大大方方承認自己漏洞的人,也理解那些捍衛自己立場的人,我希望我們之間的討論能為彼此提供壹個看待問題的新的角度。我希望自己既能坦誠自己的錯誤,又能及時接受更好的觀點。
如果“傾聽”(傾訴)和“討論”中的雙方是兩條平行線,保持著適當的距離,那麽辯論中的雙方就是兩條相互纏繞的線。若非熟練的以求知為目的的人,辯論往往容易演變成為道義的討伐,或者詭辯。我試圖成長為壹個優雅的辯手,仍在苦苦掙紮。下面對我的辯論信條做簡單總結:
首先,以學習為目的的辯論要理解對方的觀點。怎樣才算理解了對方的觀點,理想的情況是,把自己放在對方的立場上想問題。清晰的表達出對方的觀點,獲得對方對妳所陳述的他的觀點的認可,這才算真正理解了對方的立場。
理解對方的立場之後,開始闡述自己的觀點,厘清雙發分歧的根本不同點,基本前提、假設是否不同。先“攻擊”在基本假設下的邏輯,再分析“基本假設”占不占得住腳。我們曾辯論過“飼養寵物”這個話題,壹方的觀點以“人類中心主義”為基本前提,另壹方則以“眾生平等”為基本前提。基本前提,有點類似三觀,涉及到個人信仰,壹般不做攻擊。辯論開始,終點應該關註對方的邏輯是否經得起推敲。其次,雖然每個人有提出不同“基本假設”的自由,但壹旦落實到可操作性上,比如“如何對待校園裏過多的流浪狗”,觀點就得經得住現實的檢驗。這時可以從可行性上展開辯論。
尊重基本假設,重視邏輯,與現實結合,這是我理解的優雅的辯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