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父親千裏迢迢從我那個頂著魚米之鄉的富裕名號的家鄉跑過來,由於很長時間沒有聯系,不放心我。我那時剛考完試,分數揭曉,但“生死未蔔”。父親經不住村裏人和母親的慫恿,楞是把尚且年幼的豬賣了,七拼八湊了3000元,第壹次出遠門看兒子。當時,這個方向只有從寧波發往包頭的綠皮火車,浩浩蕩蕩經過7個省3個直轄市,火車無座且賊多,硬座下邊都有躺著的人,過道裏也橫七豎八堆滿行李,車廂裏到處塞滿南來北往的人,隨處可見占到座的在下車之前以40塊左右的價錢,輕松轉讓給下家。不過父親從來都是信奉“有嘴就是路”,世上還是好人多,既沒被盜,也沒有太多費勁,就摸到我所在的那個地方。那天上午,我們早飯後,集合報告,整裝待發,準備要到後山訓練步兵班戰術,他的出現壹下子驚到了我。值班員叫我的名字,出列。我看到他雖然穿著白襯衣,但頭發蓬亂、胡子很長,佝僂著腰,乘坐無座的火車從南到北折騰了30多個小時,讓他累的夠嗆,我看到他疲憊的神態,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慌忙把他領到二樓,剛好我們副指導員休假回四川老家了,正好可以有個呆的地方。等別人都走了,他神秘地把門插上,脫下長褲,拿著我給他找來的剪刀,把縫在短褲上的那塊布剪下來,布裏裹著錢。他說,現在幹啥都得找人,讓我去找找關系。並且還托人帶來了壹個七拐八繞的所謂關系的信息。父親帶著我,其實也是我帶著父親,按照那個信上的地址跑了壹趟呼市。找到了那個的確是老家的人,在呼市幹到副廳級的退休領導,人家很熱情,在家裏接待並招待我們,還留我們住了壹宿,父親和他們聊的很多,基本也是過去在老家生活的記憶,所認識的趙錢孫李。最終也並沒有問到我是否被錄取的確切消息。從呼市返回的第二天,我就勸父親回去吧,如果壹旦等到我再次落榜的噩耗後,反而會很傷心郁悶,不如留個念想。他表示同意,也只能如此。送他去火車站那天,我們沒有在連隊吃飯,出來時天還沒有全黑,正好遇上汽車連壹臺解放出來辦事,司機主動停車捎上我們。很快,我先買了票,還是來的那趟車,無非是反方向,158次換成157。進候車廳前,我倆開始找吃飯的地,看到壹個店名和母親同名的小店,便走進去坐下來。要了兩瓶大綠棒子,壹盤牛肉。邊吃邊扯了扯老家這那,張家長李家短的閑事,也說了說村裏幾個人參加高考,父親把我也算到這個序列之內。我說,我這個和他們不是壹回事。父親不同意,都是考大學,都會考上考不上,怎麽不是壹回事。說著喝著,酒都下去了,牛肉居然還剩了壹大半。我說,帶在路上吃吧。幫他拿上包,又被告知要去買壹張站臺票,才能把他送上站臺。透過窗戶,看到有座憑窗而坐的人真是幸福。而車車廂的過道上,人擠得已無法走動。火車壹開遠,我就出站打個車返回了。壹路想著,他要把那牛肉拿出來吃也很困難,也許又要舍不得吃,想著回去和母親分享。在以後的壹封信中得知,果不其然,牛肉完成從北到南的旅行後,到家就餿了。後來,由於身體狀況不允許,父親把酒戒了,並且嚴於自律。算起來,20年前夏天的大綠棒子加牛肉,那是我們父子上次壹塊喝酒的日子。
軍校錄取通知書壹到,老茂、彬子和我就不約而同地提議喝壹頓。上學走之前的那天晚上,我看完新聞,向排長請了假,並如實稟報請假事由。排長說,別喝多了。之所以這般囑咐,我們那個喜歡唱歌,並且組織連隊參加全團歌詠比賽拿第壹的排長,盡管愛抽香煙,但只要壹占酒就臉紅撲撲。那天氣候怡人,我們仨個同年兵相聚團部北側——彬子的工作地點。我們壹般稱其“服務中心”,而實際上三分之二的地域被豬場占了,彬子從不介意自己跟著豬場場長瞎混。為了體現對老友的禮遇,彬子不僅在我復習階段悄悄地給我送過雞蛋,還把歡送宴會的地點定在相對高端的服務中心餐廳。我們三當時盡管沒有手機可以聯絡,但卻未感知老茂還是我先到,很快齊聚落座。盡管還有豬糞的味道壹陣壹陣不時飄來,絲毫不影響我們分別的心情。我甚至馬上想到:西出陽關無故人,天涯不識君之類的句子來烘托氣氛。也是前壹年的這個時候,我垂頭喪氣地送別我的老鄉高中鄭州高炮學院。他也是糾結了好半天,還是決定叫上我,喝酒。並且這壹年,不時用帶有軍校臺頭的信紙給我寫信勉勵我努力而不放棄。 彬子不僅精心準備了紮實而令人歡喜的肉炒肉、蛋炒蛋等貨真價實的東西,還將用紅色塑料繩捆得結實的壹紮大綠棒子,壹壹解開,放到盛滿涼水的大盆裏進行了冰鎮。那個時候還沒有流行用壹次性的杯子,我們喝的器皿選擇了平時就餐盛米舀湯的白碗,基本上就是壹碗,壹口幹的節奏。他兩人很真心地對我表示了祝賀,我也說了大家都要好好幹之類的振奮人心的話。但當時的我,其實並沒有覺得有多高興,壹方面畢竟是再考了壹年,加上有些擔心復試會不會被淘汰的瞎緊張,因為我親眼目睹連隊壹個哥們因為機槍二練習不合格從石家莊陸院被退回兩人,壹個以堅韌不拔的意誌再搞了壹年,總算被軍械工程學院收了,另壹個卻選擇了放棄。另壹方面也為三人未能同往而倍感遺憾惋惜,面對殘酷,心情略有沈重。盡管彬子的陣地在豬場,但他經常在當地的報紙上發點小豆腐塊的文章,我在壹個時期曾堅定認為他只是來豬場寫生采風,尋求安靜的,為的是更美好的理想。他還曾故作神秘地拿出壹張小孩的照片,問我知道是誰嗎?雖然他的愛情故事壹直秘不示人,但我覺得那個孩子的爸爸應該是個軍官;而老茂就更讓我奇怪了,好端端地大家本來約好壹塊去教導隊的,他就莫名其妙地不來玩了。好在世界很小,我倆分別幾年之後,都同時混際在京城,盡管不常見面,但只要約喝已不再局限於大綠棒子了。而彬子在河北某地當上了城管,早已完成從過去管壹群豬到現在管小商小販的轉變。
我從內蒙南下江城,再轉戰到長城腳下的那個兵營,又是夏天。夏天離不開大綠棒子口服液。在那裏,我也是第壹次知道了暖壺除了用來打開水,還有壹個巨大而神奇的功能。那時,我們的生活條件已經奢侈到,不僅限於口渴喝涼水那麽沒追求,但如果反復權衡那些易拉罐的飲料和大綠棒子,還是覺得喝啤酒,性價比可喝性要更高壹些。當時,1塊5壹瓶的大綠棒子,還有壹種更高級的喝法。當身體經過壹番體能鍛煉,大汗淋漓之後,可來到服務社,開壹瓶600毫升,先喝上壹大口,再敲壹個生雞蛋,讓蛋清裹著蛋黃,順著瓶口而下,與啤酒充分混和,便是調制而成的十全大補酒,據說這種喝法能夠快速恢復體力。我因畏懼生雞蛋的腥味,至今未敢嘗試。在相對封閉的環境裏,大家以暖壺偽裝掩護,來包裹來接納來表達對大綠棒子的熱愛,實屬無奈。後來,大家慢慢有機會外出,也會悄悄喝點,壹般都會去道北壹家東北人開的叫“刀削面”的小店。說實話,我們從來沒有吃過那兒的面。我們只是喜歡用紮啤杯裝的冰鎮大綠棒子。其實我們也嘗試過紮啤的口感更好,但總覺得還是沒有瓶啤普京質樸實在,也便於計量操作。那家店除了燒烤的羊肉串良心而地道,還有烤豆腐卷也很有特色,令人回味,所以壹直讓人納悶的,為啥店名定位刀削面,而擼串才是店的真味。我們去後,老板壹般會問:“屋裏,還是外邊?”我們壹般都會選擇門口樹下支桌,迎街邊擼串邊暢飲,無論我們進行到幾點,店主從來不催打烊。那兒之所以讓我們流連往返,還有壹個因素。店主的兒子經常來回跑堂服務,也不知道小夥上不上學,戴個眼鏡,左手沒有小臂,在靠上的半個胳膊上,長了個如同小雞雞般的小多肉。每次看到他晃蕩的前臂,哥幾個心就不由得壹揪,趕快下口酒。我們幾個當時就約定,只要能出來嗨皮,就到這,只到這。而這幾年,據說那兒也拆遷了,恐怕再也很少有人知道“刀削面”那個店了。
之前,真的沒太註意大綠棒子是哪兒產的,後來壹直在京郊東北部生活,也就熟悉了順義人對燕京,對普京的情感了。壹般每年六月六日是順義的啤酒節,意為六六大順。大家可前往水上公園參加各種活動,各種啤酒花園也是熱鬧非凡。有段時間,突然睡眠不好。又想起考學時的那個曾經的良方,弄上壹筐大綠棒子開喝,但壹個兩個,完全沒有達到理想的效果。於是把劑量加到了六瓶3600mI,結果非但沒有起到催困的效果,開始搖搖晃晃,跌跌撞撞,亂打電話,滿嘴酒話,更加亢奮,暈菜了。老宋講,上次他們四個老男人吃飯,點了壹瓶大綠棒子,想每人壹杯,服務員上酒時只上了壹個杯子,說讓她再上三個杯子時,服務員睜大眼睛驚異地說,四個人喝壹瓶?·····唉,不是大綠棒子酒不行,而是喝多了真的暈。
壹般每年老家農村的婦女壹般都不喜歡啤酒,並且掬起鼻子,說聞不得,有尿騷味。恐怕沒有哪個男同誌會這樣認為。有段時間連隊周周會餐。連長規定,每人半瓶大綠棒子。排裏小崔剛到連隊時滴酒不沾,現在也成了“啤酒小王子”。眼下很多飯館又提前打出“啤酒免費,開懷暢飲”的廣告,而我們已過了趨之若鶩、較勁狂歌的年齡。雖然普啤的味道沒有老家的桔子氣酒那麽甜,但大綠棒子的經典老款,是有情懷可追憶,我是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