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窗外壹聲驚雷、狂風驟起,又要下雨了!
我掙紮著爬起來,打開窗。狂風吹進公寓,吹動凝結的空氣,吹來潮濕的雷聲。雨滴從溫和到劇烈,用力而細密地敲打窗臺。雨啊,妳盡情的下吧!請用妳喧囂的聲響擊碎我心中的惆悵!
可是這北京的雨說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在雨聲中享受了短短十分鐘的寧靜,雨就驟然停了。風還在吹,公寓裏涼嗖嗖,正是睡覺的好時候。我躺下來,酣暢睡去。
第二天,我五點鐘就早早醒來。我睜著眼睛躺在床上,滿眼都是多年前彤彤秀美的長發,這副圖畫朦朦朧朧,在我腦海裏久久不散。我回味了兩個小時,然後動身前往地鐵站。外面天氣涼得通透、空氣清新得讓人上癮。昨夜的雨雖然短暫,卻留下了滿地積水。行人在路上左躲右閃,蹦蹦跳跳地躲避水坑。
地鐵裏壹番折磨之後,我急匆匆走出地鐵站,不想在裏面多停留壹秒鐘。我剛出站,就聽見壹個清脆的聲音說:“帥哥!”那是壹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我放慢腳步,轉頭左看看、右看看,卻只看到匆匆趕路的行人。我突然感覺壹只手拍在我肩膀上,我嚇了壹跳,急忙又向左看:壹個身材苗條的姑娘正在對我笑,利落的淡黃色短發襯托出白凈的臉蛋,大大的眸子在長睫毛下帶著壹股幽深的美麗,穿著寬松的純白色上衣和牛仔短褲,壹雙腿白嫩無暇。我認識這個姑娘,在我飄渺的記憶中,我們曾經有過很親密的關系。我當然記得她的名字,我驚訝地叫:“安琪!”
她笑著說:“真的是妳,哈哈!”
安琪剛剛換了工作,新公司就在附近的壹座大廈裏。我對她說:“妳跟我走,我們去同壹個方向!”我心中洶湧澎湃,想不到兩年之後竟然偶遇到安琪。在我錯過彤彤之後,安琪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我們數次分分合合,還曾經把彼此的第壹次獻給對方。在我以為可以永遠和她在壹起時,她卻因為壹些我至今無法理解的原因離我而去。
我們沈默著走了十分鐘,我給她指指前面說:“就是那裏,妳自己過去吧!找時間壹起吃個飯!”安琪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說:“謝謝妳,再見!”我大步走開,掏出手機壹看,她的號碼還在。
銀行值班的保安蹲在門口抽煙,見我來了,點頭壹笑說:“來人陪我抽支煙!”我飛快地彈壹下他的腦殼說:“就他媽知道抽煙!”進到銀行大廳,剛剛生完孩子的三十多歲的女主任已經穿好工作服、畫了濃妝,也遮不住臉上的疙瘩。我覺得好笑:對她這個年紀的女人來說,要想皮膚好,根本的解決之道在於和諧美滿的性生活,只靠化妝是遠遠不夠的。
“曉飛,這麽早就來了?”主任滿臉笑容地對我打招呼。看來她昨晚經歷了美滿的性生活,心情舒暢,如果能堅持下去,她臉上的疙瘩很快就會消失。我笑了笑,然後做營業的準備工作。壹切就緒後,我和另外壹個新入職的姑娘壹起站到前臺。我和姑娘聊幾句、小聲罵罵主任,就到了九點,我們要開始“接客”了。
今天像往常壹樣忙碌,也和往常壹樣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客人:不會操作自動取款機進門就沖我們大罵的老大爺;沒進過幾次銀行對我們客氣又拘謹的外來打工婦女;穿得隨隨便便、破破爛爛,卻從裝菜的破布口袋裏面掏出兩張貴賓卡的老太太;壹身名牌、戴著名表卻因為壹兩塊手續費喋喋不休的中年男人。
忙碌的時候,我精神亢奮,感覺時間飛速流逝。不知不覺到了下午五點半,我和姑娘擡頭望壹眼大廳高處的鐘,默契地“呵呵”壹笑。等最後壹批客人辦完業務,我們長出壹口氣。坐在大廳深處的理財經理裏有個剛剛入職壹年的大妞,身高腿長,胸大屁股圓,壹雙大眼睛會放電,彌漫著雌性的誘惑。她看大廳沒了客人,就抖著胸、扭著臀到前臺跟我們說笑:“我來找妳們玩啦!”?
我們正說笑著,門外走進壹個客人。聽見輕輕的腳步聲,我們不由地站好、鞠躬,齊聲說:“歡迎光臨,請問您辦什麽業務?”等我鞠完躬起身看那客人,才大吃壹驚,竟然就是久別重逢的安琪。她不理別人,看著我說:“真的又見面了!我要辦壹張工資卡,經理偏讓我下班再來,還能辦嗎?”
大妞姐姐在我耳邊低聲說:“在哪都能勾搭上漂亮姑娘!”然後就和新入職的女生躲在後面,對著墻壁聊起來。
我呲牙壹笑說:“我幫妳問問!”我找到偶爾壹起抽煙的男櫃員,隔著厚厚的玻璃喊:“大哥,我認識的壹個姑娘來辦卡,幫幫忙唄?”因為臨近下班,我們說話都很隨便。男櫃員說:“沒問題!”然後補充:“妳丫欠我壹盒煙!”
等安琪辦完卡,就到了下班時間。她經過前臺,把壹對白玉似的小臂搭在上面,幽深的眸子註視著我,咧嘴笑起來說:“謝謝妳,幫了我兩次!該下班了吧?我請妳去喝酒,怎麽樣?”我也把手放前臺上,和她的手相距不到壹厘米,我說:“當然可以,我壹個人下班回去也沒意思!”
我到滿地煙頭、臭皮鞋的更衣室換了便裝,就和安琪壹起到路邊攔出租車。我給她開門,讓她坐進後排。然後我打開前門,想和師傅坐在壹起。安琪輕聲說:“過來跟我坐吧,好久不見,怎麽見外了?”於是我坐到後排,聞見她身上誘人的香味。她對師傅說:“後海!”我趕緊說:“南鑼鼓巷!”又對安琪說:“後海晚上人多、太吵,咱們去南鑼鼓巷——那裏的酒吧到了晚上很清靜。我知道壹個酒吧,啤酒是老板自己釀的,有蘋果味、巧克力味之類的,很好喝!”
安琪點頭說:“我還沒去南鑼鼓巷喝過酒。”
大約二十分鐘,出租車駛到了南鑼鼓巷。下車之後,我和安琪慢慢走著,走進這個在破舊平房裏開滿文藝小店的胡同。南鑼鼓巷裏姑娘很多,有性感火辣的美女、也有圓滾滾的胖妞。美女們壹個個都是短裙短褲,露出或豐潤或纖細的美腿,頭上戴著兔子耳朵,手裏捧著臭豆腐吃得津津有味。胖妞們穿得更風騷,除了短裙短褲,上衣還是透視裝,可以很清楚地看清內衣和壹坨坨肥肉,臉上誇張的濃妝就像戴了面具,手裏拿著炸雞排,嘴巴不停流口水。我看壹眼安琪,她的身材和容貌不會輸給這裏的任何壹個美女。
人群中走過壹個年老的乞丐,破爛的衣服、花白淩亂的頭發和胡須,疲憊痛苦的眼睛深深陷進他布滿皺紋的眼眶裏。乞丐慢慢走著向行人乞求施舍,人們都嫌棄地避開。安琪從牛仔短褲壹側的口袋裏翻出錢包,把壹些零錢小心地放在老乞丐的破碗裏,還對他善意地笑笑。
在我和安琪慢慢逛著去酒吧時,南鑼鼓巷的男男女女開始心滿意足地散去。我帶著安琪來到自釀啤酒的小酒吧,門口坐著壹個高瘦的外國男人,面容英俊、棱角分明,壹臉絡腮胡須更增添了幾分成熟魅力。他旁邊是壹個金發碧眼的大妞,長相根本算不上美女,卻有壹種獨特的氣質。他們兩個坐著摟在壹起,各自拿著壹瓶啤酒,仰頭大口喝著。
酒吧裏的燈光昏暗而浪漫,零零散散坐了五個人:兩個大胡子老外坐在中間小桌上,大口抽雪茄,高談闊論;三個中國少男少女躲在角落裏,說說笑笑,瘋打瘋鬧,看上去是大學生。我和安琪選了另壹邊的角落坐下,安琪翹起腿,兩條腿在互相擠壓之下顯得更加緊實、充滿質感。只從這雙腿就可以看出,她還是那個年輕、健康的姑娘。我給她推薦了蘋果味的啤酒,我自己叫了壹杯口感醇厚的黑啤。
兩大杯酒上桌,安琪小心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喝壹小口,吃驚地說:“我還沒嘗過這麽好喝的啤酒!”她額前的短發貼在臉上,蓋住壹只眸子、蓋住壹邊濕潤的嘴角。我也舉起酒杯,喝壹口黑啤,嘴裏滿是香醇。
我們品嘗著誘人的啤酒,隨意聊起來,突然聽見三個大學生那邊爆發出尖銳的叫聲。我們順著叫聲望去,那邊的男生背對著我們,面向著同伴中的壹個女生,單膝跪地,雙手舉著壹個水晶八音盒。他深情而亢奮地說:“我喜歡妳,做我女朋友吧!這是以前逛街時妳看上的八音盒,送給妳!”?
男生手裏的水晶八音盒讓我想起周朋,我希望眼前的女生答應男生的表白,好像就可以彌補我曾經感同身受過的壹個遺憾。果然,女生緩緩伸出雙手,接過男生的八音盒,輕聲說了什麽。然後男生欣喜地跳起來,親密地坐到女生身邊。這時,酒吧裏放起了抒情的美國鄉村音樂。
安琪說:“小孩子就是這麽簡單,真好!”
我撇嘴說:“幼稚!”
安琪說:“這樣才能讓小女生開心,像妳那樣永遠找不到女朋友!”
我說:“咱倆當初要是湊合壹下,說不定孩子都上幼園了!”
安琪說:“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喝酒吧!”
我們壹杯杯喝酒。安琪喝多了趴在桌子上,白色上衣沾了彩色的酒漬,壹只手的食指在酒杯口慢慢畫著圈。她用下巴抵住桌面,嘴巴嘟起來吹著亂發,傻笑說:“我還要喝……有沒有……西瓜味的?”我握住她的手臂說:“妳以為喝汽水!妳在哪住,我送妳回去!”安琪掙脫我的手臂,拼命搖頭,短發亂舞。
“呵呵,妳想再睡我壹次吧?呸!我偏不回去,我還要喝!”
說完就把頭埋在桌子上,昏睡過去。空調吹著涼風,安琪卻渾身出汗,上衣緊緊粘在後背。我看時間還早,決定等安琪醒過來。我叫了壹杯巧克力口味的啤酒,坐在安琪對面,望著她淩亂活潑的黃色短發、望著她伏在桌子上的白玉手臂、望著她苗條優美的背部曲線。我曾經熟悉安琪的壹切,我試著在記憶中尋找關於安琪的故事。可是我的大腦居然不受控制地想起彤彤。
2008年,我和彤彤在秋日的下午,坐在壹起寫英語作業。當陽光灑在她柔順的長發上,我就淪陷似地喜歡上她。然後我就莫名緊張起來,我失去了說笑的能力,在她面前變成傻子。那天的風很大,刮了很長時間。我嗅著彤彤的長發,偷看她溫柔的眼睛、長長的、翹起的睫毛和豐潤的粉紅色嘴唇,希望風永遠不要停下來。等我們做完作業,又把頭挨得很近聊了壹會,風就停了,我感到失落。彤彤瞇著眼睛看著窗外的陽光說:“風停啦,我們出去走走吧。”我說:“好!”
我還能和她在壹起,我很開心。我們收拾電腦,離開這個給我心動的教室。下樓時,依舊是彤彤在前面輕輕地走,我挎著電腦在後面緩緩跟著。彤彤回頭說:“妳走得好慢,還要我等妳,快過來!”我說:“好!”
我急忙走幾步,和彤彤並肩而行。其實她走得並不快,只是我不敢跟她走在壹起,只敢在後面偷看她的美麗。我們走到那片小樹林,雖已入秋,但大樹小樹都枝繁葉茂,林間小路沒有枯黃的樹葉,幹凈得讓人心情舒暢。彤彤說:“我們進去坐坐!”我說:“好!”
我們就笑著走進去,走在由不規則彩色石塊鋪成的小路上。彤彤的秀發在樹蔭下顯得更加亮麗,臉蛋顯得更加白皙。我看得入迷,眼睛無法離開她。彤彤低下頭,面色緋紅,小聲說:“我們去那邊的椅子坐下休息。”我說:“好!”
我們坐在木制長椅上,我看著她,不知道說些什麽。彤彤笑了笑說:“妳好像變傻了,以後可怎麽找女朋友?高中時談沒談過?”
?“沒有。”
?“那有沒有關系很好的女同學?”
?“我跟壹個女同桌上晚自習時,經常聊天、壹起寫詩、抄歌詞,她也考咱們學校了。”
“真好!”彤彤開始沈默,低下頭,不再說話。我不知道是不是說錯了什麽,尷尬地發呆。突然,彤彤擡起頭說:“沒人陪我吃晚飯,妳願意跟我去食堂嗎?”我說:“好!”
彤彤說:“妳還會說別的字嗎?”
我笑著說:“我的嘴不會說話,但是會吃飯!”
彤彤推薦了食堂三層的瓦罐湯,湯稀飯少,我吃不飽。但是我看著坐在餐桌對面的彤彤美滋滋地喝湯吃飯,就覺得幸福。吳凡發短信問我要不要壹起去小飯店吃蓋飯,我告訴他我正在和我的天使吃瓦罐湯。吳凡讓我加油,不要錯過機會,我沒有回復他。吃過晚飯,我們在食堂聊天,她壹改往日文靜的模樣,繪聲繪色、生動活潑地給我講起班裏的趣事。她說話時,大眼睛忽閃忽閃眨著,帶動長長的睫毛輕微顫動,時不時還笑出聲來。
食堂裏吃夜宵的學生、曖昧的情侶都離開了。彤彤環顧四周,臉色緋紅,笑著說:“真不好意思,聊起來就不知道時間,我們趕快回去!”我心中滿是歡喜,連忙搖頭說:“沒關系!能跟妳壹起聊天,我很開心!現在我送妳回去。”彤彤笑著點頭。
路上只有零星的學生,還有孤獨的街燈。我想我是最幸福的,因為彤彤在我身邊。彤彤突然站住,望著天空,伸手指著壹個方向,把頭靠近我小聲說:“妳看那顆星星,多美!”我嗅到她長發的幽香,也感受到她說話的溫度。我茫然地看過去,天空中散落著幾點寒星,各自寂寞地閃爍。我問:“都很美,妳指的是哪壹顆?”她把手放下來,搖搖頭說:“沒事,看不到就算了!”
彤彤低著頭,離我很近,我們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我手足無措,極力鎮定下來說:“真的都很美!”她輕輕點頭,眼睛看著地面。
我送彤彤到宿舍樓下說:“妳快上去,別著涼!電腦妳自己拿上去,我就不送進宿舍了,雖然我很想進去參觀!“她接過電腦,輕輕說:“謝謝!”然後匆匆上樓。
我壓抑著滿滿的興奮和快樂,讓它們在心中緩緩流動。回到宿舍,吳凡和李曉晨正在宿舍吃外賣、聊姑娘。見我進來,吳凡滿懷期待地問:“曉飛!怎麽樣?”我回應壹個笑容說:“就是吃個飯而已!王壹峰他們呢?”吳凡說:“他們跟學院的幾個哥們喝酒去了。”李曉晨也興奮地說:“妳丫這麽快就勾搭上姑娘了!怎麽就看不出來妳有多高興?”我說:“我很高興!”我真的高興,可我不知道自己有沒資格擁有彤彤的溫柔和美麗。李曉晨拍拍我說:“別多想!姑娘都主動跟妳吃飯去了,肯定有戲!妳比我好多了,看好的姑娘被學長搶了!”
我忍不住笑著說:“妳現在不是跟美美聊得不錯,是不是要追她?”李曉晨“呵呵”壹笑,推推眼鏡,鄭重其事地說:“美美還真不錯,我感覺我們挺合適!”吳凡放下筷子,擺擺手,搖搖頭,嘆嘆氣說:“美美還湊合吧!不過我要找就不找她,我要找大美女,大胸大白腿的大美女,哈哈!”吳凡的話有壹半是真正的願望,有壹半是開玩笑說說而已:他看到大美女只敢遠遠望著,沒有搭訕的尿性。
我不聽他們說話,脫鞋上床,回想剛剛過去的甜蜜而羞澀的時光。我突然想起彤彤指給我看星星的時候,她的反應很奇怪。我把這件事告訴吳凡,他焦急地說:“妳應該抱她,親她都行!她想跟妳玩個小浪漫,妳怎麽就沒接住呢,可惜!”
我裝作滿不在乎地對吳凡說:“妳丫都沒交過女朋友,別跟我瞎扯!”說完就聽見門外淩亂的腳步聲。門被重重踹開,周朋壹反平時的安靜,第壹個跳進宿舍,大叫說:“親愛的們!我回來啦!”他岔開腿,展開雙臂,擋著後面的王壹峰和王沖。王壹峰推周朋壹把,罵他:“滾蛋!”把周朋推到旁邊,自己就跌跌撞撞、搖搖晃晃跨進宿舍。王沖也慢慢地、穩穩地走進來,坐到床上。王壹峰走到靠窗的桌子前面,我們才感到濃重的酒氣。他高大的身體靠著桌子,拿出壹支煙點燃,不受控制地笑起來說:“把那幫孫子喝傻了!周朋特能喝!”
周朋扶著吳凡的床板,眼神呆滯地問:“我喝得多嗎?”說完身子壹歪,扭頭吐了,眼裏開始閃動淚光。李曉晨趕緊過去扶住周朋,我和吳凡也跳下床收拾周朋的嘔吐物。我替周朋感到傷心,我知道他還沈浸在失去暗戀多年的女生的痛苦中。傷痛給他豪飲的力量,也給他心臟壹道不會褪去的疤痕。等我們把周朋安頓在床上,我又跳上床,拿起枕頭旁的手機,看到短信提示。我的心劇烈跳動:會不會是彤彤?
我打開手機,願望沒有落空。彤彤發短信問我晚飯好不好吃,還問我明晚九點有沒有時間陪她去教學樓最高層的大廳。我壹個字壹個字看完短信,又反反復復看好多遍,激動地把頭埋進枕頭裏笑。笑過之後,我小心翼翼回復她:瓦罐湯很好吃,明晚九點大廳見。沒過壹分鐘,彤彤的短信又來了。她讓我早點休息,睡覺蓋好被子。
第二天,我和吳凡都沒去上課。我們在宿舍聊起高中、初中、甚至小學、幼園的趣事。吳凡記性很好,發生過的事都能牢牢記在腦子裏。
吃晚飯時,我收到彤彤的短信,提醒我不要忘了晚上見面。我問她:要不要我去宿舍樓下接妳,晚上壹個女生獨自出來不安全。彤彤回復:哪有那麽可怕,在學校裏不會有事的。九點鐘大廳見!
我早早到達大廳,坐在亮白色金屬椅子上等彤彤,等了十分鐘,給她發了壹條短信:我到了。她很快回復:我剛出發,九點準時到。我幸福而焦急地等待著。
電梯門緩緩打開,我大叫壹聲:“彤彤!”
彤彤走出電梯,對我燦爛地笑,她的笑如陽光般溫暖、月光般溫柔。彤彤穿著黑色過膝風衣,她撩起風衣下擺,緊緊挨著我坐下。我心中波濤洶湧,卻極力克制,對她禮貌微笑。
彤彤埋怨說:“好冷。”我問:“真的嗎?我怎麽沒感覺冷?”彤彤轉向我說:“因為妳反應遲鈍!妳摸摸我的手,冰涼!”她把壹雙白嫩的小手伸過來。我也伸出手去,輕輕碰了壹下她的手指說:“嗯,妳的手真涼!”彤彤搓著雙手,不停抱怨。我激動地握住她的兩只小手說:“我給妳暖暖!”彤彤順從地讓我攥緊她柔軟靈巧的小手,低頭淡淡地笑。然後,她的身體又向我挪了壹下,我們就貼在壹起。她輕輕說:“渾身都冷。”
我也許應該像握住她的手那樣把她的身體緊緊抱在懷裏,她不會生氣的。可我不敢完全確定,我感受著她雙手的溫柔,我看著她含情脈脈的雙眸,我嗅著她清香的長發,發現自己還沒有做好抱緊她、擁有她的準備。我說:“下次出來多穿些衣服吧,天氣是越來越冷了。”彤彤立刻挪動身體,離我很遠,遠到要伸出手臂才能握著她的手。
電梯門又突然打開,從裏面急急忙忙走出壹對相擁的情侶。他們看見我和彤彤,但是他們毫不在意。男生親了女生壹口,女生重重掐了男生壹把,把頭埋在他懷裏,二人又走進電梯離開。我們沈默片刻,彤彤說:“對了,還記得以前說過要給我唱歌嗎?”我輕輕點點頭,雖然很緊張,但還是努力表現得很自然,給她唱《我可以》那首歌:
寄沒有地址的信
這樣的情緒
有種距離
妳放著誰的歌曲
是怎樣的心情
能不能說給我聽
雨下的好安靜
是不是妳偷偷在哭泣
幸福真的不容易
在妳的背景有我愛妳
我可以陪妳去看星星
不用再多說明
我就要和妳在壹起
我不想又再壹次和妳分離
我多麽想每壹次的美麗
是因為妳
我很用心、很小聲唱完,扭頭看彤彤。她也看著我,安靜笑著。我小心地問:“唱得還行?”彤彤說:“真難聽!不過我很喜歡妳唱出來的那種感覺,我還算滿意吧!”我的緊張消失了壹半,長出壹口氣說:“如果有伴奏和麥克風,我能唱得更好!”彤彤說:“這樣就很好!如果妳用這首歌對喜歡的女生表白,她壹定會和妳在壹起。”
我已經把這首歌唱給喜歡的女生了!可是我竟然不敢開口表白。我輕輕“嗯”了壹聲,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彤彤見我沒有其他動作,突然把手縮回去說:“不冷了,謝謝妳!”然後隨便找些話題聊。
我們心照不宣地聊了好久,彤彤擡起手,借著大廳昏暗的燈光,看了壹眼精致的女士手表說:“十點多了,回去吧。”我站起來,伸手扶她起來。我們乘電梯下樓,走出壹層的大廳。
外面微風拂面,並不顯冷;樹影、月光和燈光交相照射在安靜的小路上。我送彤彤到宿舍樓下,她走近我、低下頭,柔順的長發又觸到我的鼻尖和下巴。我再壹次想要擁抱她,卻再壹次膽怯。彤彤輕聲說:“謝謝妳,今天玩得很開心。快回去吧。”我伸手撓頭,故意劃過她的長發,感到壹絲溫柔纏繞在手上、心上,也纏繞住時間。我說:“嗯,我也很開心!妳上次還說過想去教學樓的天臺,咱們找時間壹起去!”彤彤點點頭,快要把頭埋進我的懷裏,然後慢慢轉身,走進宿舍樓。她的長發、她的黑色風衣、她的腰肢、她的紅色小皮鞋,沿著樓梯向上流走、消失不見。
我壹人心潮跌宕地回去,推開宿舍門,五雙眼睛壹起轉向我。王壹峰問:“聽說妳跟小姑娘出去鬼混去了?親了沒有?”我很願意和他們分享自己的快樂,傻笑著說:“她說手冷,我給她暖手了!”吳凡興奮地從床上坐起來,拍著床板說:“好兆頭,妳跟她肯定能成!”我接著說:“她還說身子冷,但是我沒抱她。”王壹峰“哼哼”壹聲說:“妳真傻!姑娘都這麽暗示妳了,不是暗示,都明示了,妳都沒抱?人家說不定現在就在宿舍說妳慫、罵妳笨呢!”
王壹峰又提高嗓門說:“姑娘不會再給妳機會了!妳跟她成不了!”王沖、李曉晨和周朋也搖頭嘆息。我聽不進去王壹峰的話,也不管其他人的嘆息,心中想著:彤彤,請妳和我再相處壹段時間吧。等我積攢出足夠的勇氣,我會勇敢地抱著妳、親吻妳、照顧妳。後來,王壹峰的第壹句話被證明是錯的,我又得到很多機會向彤彤表達自己的愛意,每壹次都讓我歡喜興奮。可他的第二句話說對了,每壹次,我都沒把握住機會,最終沒能和彤彤在壹起。
在失去彤彤之後兩三年的日日夜夜裏,我常常回想起自己錯過的那麽多次機會,我意識到:那個秋日的美麗夜晚已經永遠成為我生命中最後悔的時刻。那個晚上,是我第壹次錯過心動的青澀情愫。我千萬次乞求時光能帶我回到那個時候,我會勇敢地抱住彤彤。我時常想:人的生命中只要遇到壹件想起來後悔的事,就再也不能活得輕松自在。
我坐在南鑼鼓巷熟悉的酒吧等安琪醒來,回憶起和彤彤在學校教學樓大廳度過的短暫時光。為什麽我明明就在安琪身邊,卻無法自拔地想起彤彤?我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