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現在再也聽不著了。
還記得,在學校廣播站招新的第壹天,那是第壹次見到她,聽見她的聲音,就深深的被吸引了。
想著,怎樣才能去接近她,怎麽樣才能夠成為她身邊,最親近的那個人。
他開始不斷觀察。原來她是隔壁班的,原來她是數學課代表,原來她每天下午都會在廣播站播放每天的。
於是,他開始每天都站在兩個班中間,就是為了眺望壹下她的背影。他開始努力學習數學,想要當上課代表,能夠和她在老師辦公室,來壹次偶遇。他開始,每天下午6點,在操場上奔跑、讀書、背單詞。
但是初中三年的生活結束後,他依舊生活在她的世界之外。
因為她實在是太優秀了,她身邊圍繞著的男生很多,有高大威猛,英俊瀟灑的體育委員;有文質彬彬,氣質不凡的語文課代表;甚至,還有校外那些,看起來痞裏痞氣,仗義無限的小青年。
他開始有些慌了,他好像永遠都觸碰不到她。她像壹個溫箱裏的嬰兒,裏三層外三層地被包圍著,他離她,太遙遠了。
但是事情總是會向著我們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那天放學他因為小值日晚走了壹會,出了校門,在拐角處卻正好碰上了她被三個小流氓圍住。
或許是愛情給了他勇氣。讓他壹個弱小的身軀,不顧對面三個彪行大漢,撲上前去,撥開小流氓的包圍,擋在了她的面前。
原來那些小流氓,只是想找壹點錢去上個網,並沒有傷人的惡意。於是他掏出身上僅有的十塊錢,那是他壹個星期的夥食費,給了那些小流氓,把他們打發走了。
回過頭發現,她已經默默的掉下了眼淚。
從那壹天開始,他站在兩班中間,眺望的不再是她的背影,而是她滿懷微笑的面龐。從那壹天開始,他努力學習數學,不再是為了當上數學課代表而是因為有她在旁邊輔導。
從那天開始,他每天不再六點鐘準時出現在操場,而是6點半,準時出現在廣播站的門口,端著壹碗還溫熱的小餛飩,迎接她播音工作的結束。
他們似乎,就這樣理所當然地走到了壹起。
從初中,到高中,從高中,到大學,從大學,到工作,壹直到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她壹直都很喜歡吃糖,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營養不良,經常低血糖,所以每天兜裏都會揣著兩三塊麥芽糖。而他壹直也記得,她每次撒嬌,都會用她那銀鈴般的笑聲,喊道:哥哥,我想吃糖了。這個習慣,他記了壹輩子。
結了婚之後,雖然生活質量變好了,但她這個習慣依舊沒有改。家裏隨處可見糖罐子,床頭櫃上、梳妝臺上、電腦桌旁、甚至衣櫃裏面,他都會隨時備著兩三塊糖,以備她的不時之需。
可是,現在都不再需要了。
他搖了搖腦袋,把思緒拉了回來。看了看前面燈火輝煌的城,轉身向山下走去。
在半山腰他停了下來,將手上的鮮花和糖放在了壹個小土堆前面,自己隨之也坐了下來,開始自言自語。
妳在下面,過得還好嗎?妳走了這麽多年。
我依舊沒有習慣,壹個人生活。
妳在下面糖夠吃嗎?如果不夠吃,記得托夢給我,我再給妳帶。
妳在下面還繼續播音主持嗎?如果妳還想聽妳的聲音,妳告訴我,我下次,把錄音機和磁帶壹起帶過來給妳。
今天是妳的生日,我煮了碗面條,是妳最喜歡吃的長壽面,不知道妳吃到了沒有。還記得那時候妳跟我說,小時候家裏窮,每年就盼著生日的時候能夠吃上壹碗媽媽親手煮的長壽面,放點蔥花,再臥兩個雞蛋。
十年前的今天,妳告訴我,妳想重新吃壹次我煮的長壽面,可是我盡然連這個小小的要求,都沒有滿足妳。卻沒有想到,這壹別,就這麽多年了。
我如果,當時知道,妳已經疼痛難忍,那我說什麽,都不會在淩晨三點的時候,毅然從妳身邊離開。
我如果,當時知道,妳已經的病情已經惡化到那種程度,那我說什麽,都不會接那個項目,天天加班到淩晨。
我如果,當時知道,妳連上下樓都那麽困難,那我說什麽,都不會讓妳繼續做著原來的工作。
我說我努力工作,是想讓妳過更好的生活,可是錢有了,妳卻不在了。
如果上天給我再多壹次機會,我依舊,會在那些小流氓攔住妳的時候,沖在妳的身前,因為妳笑起來,如天使那般的好看。
如果上天再給我多壹次機會,那我會選擇多陪伴妳壹些,多關註妳壹些,而不是壹心撲在工作上。連妳身體不舒服,我都不知道。
可是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如果呀。
沒有了妳的日子,生活像壹潭死水。
我就這樣。孤單地走了十年。
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那天義無反顧地沖到了妳的面前。
我也從來沒有後悔過,為妳吃了壹個星期的饅頭鹹菜。
雖然剛開始日子過得清苦,但妳沒有壹絲怨言;雖然剛開始差點揭不開鍋,但妳的糖依舊不能斷;雖然……
但是妳突然的離開,讓我徹底看清楚了,愛壹個人其實沒有必要,給她壹個那麽好的生活,陪伴才是最重要的。
我永遠不會忘記,妳問我能不能煮長壽面給妳吃的表情;我永遠不會忘記,妳靜靜地躺在重癥監護室,身上插滿管子的情景;我也永遠不會忘記,妳閉上眼之後白布徹底蓋住妳的情景。
如果,上天給我壹個選擇,那我寧願,走的那個人,是我。
希望,妳在下面能過得好。
說完這些,他轉身,離去了。
在他背後,那個小土堆前什麽都沒有,只有壹束鮮花,和壹袋糖果。
風壹吹,吹動裝糖果的塑料袋,發出銀鈴般的聲音,似乎再說:“哥哥,我想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