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的文章《從百草園到三潭印月》中有壹段關於美女蛇的話:
“我的大媽媽曾經給我講過壹個故事:從前,有壹個讀書人住在壹座古老的寺廟裏,努力工作。晚上,他在院子裏乘涼時,突然聽到有人叫他。我答應著,但環顧四周,只見墻上露出壹張美女的臉,對著他笑了笑,消失了。他很高興;但是晚上來說話的老和尚看穿了機關。說他臉上有貓膩,壹定是遇到了‘美女蛇’;這是壹個人頭蛇身的怪物。它能叫人的名字。妳答應了,晚上就來吃這個人的肉...結尾的教訓是:所以如果有陌生的聲音叫妳的名字,妳千萬不要答應他。”
民俗學家研究美女蛇,當然要研究白娘子,中國最著名的美女蛇。結論是《白蛇傳》的傳說源於印度這個玩蛇的國家,英國作家濟慈的《拉彌亞》中的印度故事在公元2世紀流傳到希臘,在公元12世紀流傳到西歐和中國,而馮夢龍的敘述只是濟慈寫的“拉彌亞”故事。②
眾所周知,中國的美女蛇是不需要進口的,最古老的美女蛇就是人類的祖先女媧。《山海經·西野經》郭璞註:“女媧,上古神女,帝王,蛇臉蛇身,壹日七十變。”這個形象和魯迅小時候聽過的美女蛇是壹樣的。後來魯迅在他的小說《補天》中以壹種罕見的迷人的筆調描述了美女蛇的祖先:
“伊在這個肉紅色的世界裏走向海邊,全身的曲線像壹朵蒼白的玫瑰融化在淡淡的大海裏,直到身體中間才變成壹片純白。海浪很驚人,有條不紊的起伏著,但是海浪濺到了伊拉克身上。這個純白色的影子在海裏搖擺不定,好像所有的都在向四面八方散開……”(3)
人類的誕生總是和蛇有關。在聖經中,人類是因為蛇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而且總是和女人有關。《詩經》中“矯健的蛇,吉祥的女人”這句話,把蛇在夢中的出現,看作是生女孩的吉兆。④
但人類總是對極其漂亮的女人保持警惕,就像魅惑“魅惑”壹詞的本義是誘惑的魔鬼。西方美女蛇美杜莎⑤的名字後來的意思是“致命的誘惑”。這就是為什麽大母親告誡年輕的魯迅,“陌生人叫妳的名字,千萬不要答應他。”
民間認為,所有這些吸引人(或神奇)的東西都是巫術,但巫術必須通過知道他們的名字才能賦予某人。妳的名字被魔鬼知道,很有可能妳的命運和靈魂被別人支配。比如《搜神記》後記中記載:東晉令郎周紫雯喜歡打獵,經常進山。突然,壹個巨人從山洞裏轉了出來,白如霜雪,手持弓箭,大聲喊道:“老鼠!”(周紫雯的昵稱)周紫雯下意識地回答道:“在這裏。”這個人用弓指著周紫雯,周紫雯失魂落魄地倒下了...這個場景和現代漫畫《死亡筆記》多麽相似。
為了提防美麗的蛇,明朝的馮夢龍把它變成了法海,成了世人眼中的壹個笑話。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歷史學家總說明朝是資本主義的萌芽階段,因為當時已經有了“祛魅”的現代性。當時人們對美女蛇還算淡定。
現代的孩子更是無所畏懼。如果她們聽了大媽媽的故事,壹定會大喊:老天,多給些美麗癡情的小仙女吧!
[註釋]
①從《色戒》到《愛情》
白蛇傳說、牛郎織女、孟姜女長城哭、梁祝,合在壹起,被稱為四大民間傳說。但白蛇傳說的故事最晚成型,最早見於馮夢龍《警世錄》卷二十八《白娘子永貞雷峰塔》。故事裏,白蛇畢竟是壹個色誘人的惡魔。男主徐鉉被法海鎮壓後出家為僧,死後留下壹個警世之子。
清朝初年,黃圖爵的《雷峰塔》(見山亭),或者說最早的戲曲書,只寫白蛇被鎮壓在雷峰塔下。20多年後的梨園舊稿(很可能是昆曲藝人陳父女所作,現存樂譜不全)是以白蛇生孩子為情節的廣為流傳的書籍。至此,蛇精的故事從妖媚的妖怪變成了有情有義的女人。
清朝乾隆年間,方承培改編了《雷峰塔(水竹樓)傳說》,出版了三十四卷。第壹卷是《采青·會舟·訂盟》,第二卷是《端陽·乞草》,第三卷是《陳禪》。自此,《白蛇傳》故事的主要輪廓基本完成。這部劇的書是乾隆南巡時贈送的,使其名聲大噪,讓各界人士都知道了白蛇傳的故事。
從明代小說到清末戲曲,男主原名徐鉉,民國改名為徐賢,流傳至今。
②白蛇的起源
總的來說,《白蛇傳》這個故事的起源,總是可以追溯到唐代傳說中的《白蛇傳》。
《白蛇》又名《李皇》,最早見於唐代的《博》,後被宋代人收入《太平廣記》。男主李皇,隴西人,官宦世家。壹天,我看見壹個女人坐在路邊的牛車上。"那個穿白色衣服的女孩優雅而美麗."她大吃壹驚,就去搭訕,才知道白衣女子是個寡婦。兩人交換了壹下眉毛,李皇去了郊外的寡婦家...當然是好事,他連續三天都回來了。回到家,病不起,傭人覺得渾身都是魚腥味。他死後不久,家人掀開被子,看到只剩下他的頭,下身變成了膿汁...他派人去郊區尋找白寡婦的院子。只有壹棵很大的洋槐樹,周圍的村民說,這棵樹上住過壹條很大的白蛇。
白蛇的故事太簡潔了,而且發生在長安,所以宋代西湖三塔的故事更像是白蛇傳說的源頭。
Xi玄贊,西湖三塔的主人公(Xi玄逐漸演變為今天的徐玄和徐賢)。據說Xi宣贊是在她二十多歲的時候。在(1174-1189)年間的某個清明節,在西湖邊救起了壹個走失的姑娘,她姓白,外號毛女。很快毛奴的家人就來找人了,壹個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老婆婆。老婦人感謝Xi玄贊,並邀請他去她家。Xi宣贊到了白家,才知道白家的主人是壹個寡居的白寡婦,長得像“綠雲發堆,雪凝。”眼跨秋水波,眉插春山。桃萼淡妝,櫻珠輕絳唇。鞋襯小荷花,玉指露纖細,如雨後春筍。"...這不僅是壹次答謝,也是壹次盛宴。只見白衣女俠有說有笑,將壹個小夥子壓在案上,用刀劃開他的心,分了壹半給Xi宣贊,把Xi宣贊嚇得魂不附體。酒席過後,白娘子說:“我現在沒有丈夫,我寧願嫁給玄奘。“Xi玄昝哪敢不從?如此住了半個月,使xi玄贊面黃肌瘦...幸運的是,在毛奴的幫助下,他終於成功逃脫。據說龍虎山出家的Xi玄贊的壹個叔叔,剛下山就大顯神威,把白家打回了原形——奴才是烏鴉,老太婆是水獺,白蛇是白蛇,被壓制在西湖三塔(即三潭映月)下。
但在唐宋以前,對中國奇文化產生深遠影響的事件是東漢佛教的傳入。人與鬼的曖昧,變成了神與魔的鬥爭,總有壹張覺悟或覺悟的臉。因此,趙先生在《白蛇傳》(商務印書館,1938版)壹書中認為,白蛇傳有更早的原型,它起源於印度。《拉彌亞》(又譯“Lamia”)是英國詩人濟慈根據希臘傳說寫的壹首長詩,講述了壹個耍蛇人愛上壹個美男子,被壹個智者揭穿的故事。它是從印度傳到西方的白蛇傳說的變體。
③魯迅的《補天》。
魯迅於1922 11年6月寫下《沒有山》,作為短篇小說集《吶喊》的壓軸之作,後被《新故事》收作《補天》。
《故事新編》是魯迅小說集中的壹個異數,有著神秘的腦洞,跳躍的思維,瑰麗的語言...但魯迅本人似乎並不滿足,說“當時的意見是從古代和現代取題材做短篇”,而是“從嚴肅到滑頭”。所謂華而不實,就是魯迅忍不住說了壹些影射時局的怪話,到今天還歷歷在目。
小說中性感裸體的女媧,覺得無聊而造人,覺得新奇,覺得造物主的喜悅。但沒過多久,她發現壹個小個子男人出現在她的臀部之間,嘟囔著抱怨著別人。大概大家都喜歡做這種事情吧。女媧很惱火。我怎麽能創造出如此自私和瑣碎的東西?突然覺得很無聊,不想生孩子了。然而,女媧直到死,仍然出來拯救世界...就在她死後,壹只老虎打著女媧集團的旗號來了,在她的肚子上安營紮寨。因為那裏最胖,是最豐滿的地方。看似有點滑稽,但仔細想想,卻又透露出殘酷:女媧是人類之母,但人們連她的屍體都要用,她還打著“嫡系”的旗號,所謂忠誠的繼承人。小說開頭的波瀾壯闊的場景和絢麗的色彩都變成了荒誕,荒誕的背後有壹種說不出的悲傷。
④蛇的符號學。
在許多宗教、神話和文學中,蛇通常代表生育能力或創造生命的力量。因為蛇可以蛻皮,所以它們也成為再生、轉化、不朽和治愈的象征。Ouroborosaurus是自古流傳下來的象征。壹般的形象是壹條蛇(或龍)在吞自己的尾巴,產生壹個圈,這是宇宙循環概念的精神體現。在北歐神話中,耶夢加得是壹條長著尾巴的巨蛇,環繞著整個人類世界。
在亞伯拉罕的宗教中,蛇象征性欲。根據猶太人的傳統,伊甸園中的蛇的確是性欲的象征。
在印度教,昆達裏尼是壹條卷曲的蛇,被認為是有形的生命力和性力量的來源。
在佛教中,蛇被視為寺廟或聖地的守護者。傳說佛陀開始打坐,靜坐菩提樹下時,天已黑了七天,下著大雨,於是木真鄰居陀從地下出來守護佛陀。
在中國,蛇被視為龍的低階存在。所謂伏羲女媧是蛇,而不是龍,以此來理解“龍的傳人”的含義。
⑤美杜莎
美杜莎完全是個悲劇。
美杜莎原本是雅典娜神廟的女祭司。雅典娜是希臘眾神中唯壹禁欲的神,所以她的女祭司應該終生保持貞潔。
美杜莎有壹張漂亮的臉,被海神波塞冬看中。波塞冬打算動武,美杜莎跑進雅典娜的神廟裏乞求庇護,但波塞冬變身的大鳥在神廟裏被剝奪了貞操。
雅典娜看見她的祭司在她的神廟裏,與動物性交(雅典娜不應該意識到那只鳥是她的叔叔波塞冬)...她怒不可遏,大罵——每壹個看到美杜莎面容的男人都會變成石頭,美杜莎的頭發也會變成爬行的蛇。從此,變得可怕的美杜莎被放逐到冥界的盡頭,最後被希臘英雄珀爾修斯殺死,並被砍下頭顱。
6.名字的巫術。
巫術的本質是聯想,強調各種聯想。例如,壹個人的名字與靈魂和命運聯系在壹起。
古今中外,都有關於名字的咒語(如喚魂),原理大同小異。以前農村的孩子都只取小名和便宜名,正式的名字只有進了學校或者歸化進族譜才取,只說是要養活自己。因為當時孩子的死亡率太高,所以理解為孩子被敵人或者惡靈詛咒了。如果孩子沒有壹個正式的名字,詛咒將是不可能的。
西遊記裏最幽默的壹個場景是,銀嬌王拿著壹個紫金紅葫蘆問孫悟空:“我叫妳,妳敢答應嗎?”美猴王編了壹系列假名,好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