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萬方將曹禺的偉大心願公之於眾。曹禺不僅有成為列夫·托爾斯泰的天然權利,而且有成為列夫·托爾斯泰的潛力。他二十出頭寫的《雷雨》,可能確實幼稚。後來日出變得成熟多了。至於北京人,應該說不僅有個人風格,而且有相當的深度。《家》雖改編自巴金原著,但在藝術上極大地升華了原著,非常完整;袁野可能不太好,但很有才氣,很有闖勁。40年代有《變形記》,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在香港編劇導演,都是不可小覷的傑作。如果這種旺盛的創作勢頭幾十年不加抑制地持續下去,不僅想成為托爾斯泰是合理的,而且未必不可能成為現實!
與青年時期相比,曹禺後半生的作品不僅數量銳減,而且大受好評。而且,壹個本來朝氣蓬勃、有著天馬行空的藝術想象力的偉大天才,漸漸變得不自信,謙虛得不可理喻,甚至真誠地貶低自己,偶爾向至親透露自己壹生的抱負,或者至少是壹生的遺憾,但又害怕壹旦透露,會遭到“大笑話”的嘲諷。這真是壹代才子的大悲劇!
當然,曹禺後期創造力衰退的原因不止壹個。在這裏我只想說,如果連曹禺這樣的人都“想成為托爾斯泰”,還要背負萬軍的“罪惡感”,那就真沒意思了!
突然想到丁玲,當年批評過她。其中壹項指控是,她在自己家的墻上掛照片,並將自己的照片和列夫·托爾斯泰的畫像掛在壹面墻上。當時的丁玲正處於創作的全盛時期,有很多優秀的作品,而且有望繼續爆發。如果她宣稱自己“想成為托爾斯泰”,那真的是我們這個民族為她鼓掌、大力支持,讓她最終如願以償的壹件大好事!然而,在批判“丁、陳反黨集團”時,她把自己的照片和列夫·托爾斯泰的畫像掛在墻上的行為,卻被認為是她狂妄和荒謬的“鐵證”。
就連丁玲和曹也不能容忍他們“想成為托爾斯泰”。這是多麽的“人文氣息”啊!
當然,我們要提倡謙虛謹慎,當然不支持任何壹廂情願的想法,但是我們有時候是不是過於壓抑自己的自信,制造豪情呢?那時候我們總是抱怨作家,說他們中間沒有出彩的作家。這種抱怨可能有1000個或10000個“真相”。但是,我非常希望,中國的作家們,能夠被允許公開說自己要成為現在這樣的托爾斯泰和曹雪芹,不要被他們的內疚所壓抑,罵他們“可笑”,批評他們“狂妄”,而是給他們鼓勵和鞭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