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壹個普通的職業女性,覺得似乎應該說壹說女性。
所以我想談談我在疫情期間看的壹部紀錄片-
出生門。
聖門的鏡頭對準了武漢大學中南醫院婦產科。這些是普通中國人的生育狀況-
普通多人間,熙熙攘攘的婦產科壹床難求,家屬爭著誰先給護士抽血。
我太窮了,付不起醫藥費,所以我要問自己,五萬塊錢買三條命值不值。
為了生孩子,她離婚了,又再婚了。等她老了,就回村裏講自己的故事,告慰祖先。
孕晚期孩子可能有問題。妳到底生不生?
……
完全沒有濾鏡的鏡頭,花了700多天,追蹤這家三甲醫院婦產科40位產婦的故事——
沒有化妝,沒有刻意的做作,產婦們麻木、呆滯、略顯疲憊的面容完整地呈現在婦產科的手術臺上。
傷痕累累的肚子被剖開,檢查,評論被保存,這壹切都被平靜地記錄下來。
醫生的喜悅、淚水和與眾不同的傑出個性夾雜在其中。
我想,這部紀錄片的主角可能就是這些女性,但更準確地說應該叫人性。
當然,與普通的婦兒醫院不同,中南醫院是武漢市5名危重產婦的搶救轉診中心。這裏的婦女很多都是湖北各地的疑難雜癥或危重病。
此次疫情中,武漢首例感染新冠肺炎的母親安全剖腹產生下健康嬰兒,手術由中南醫院婦產科主任李稼夫醫生負責。
原來,生產處處放大了壹個女人的生活細節。
更何況,這些病危的女性,她們生命中的悲歡離合,決壹死戰的抉擇,更是殘酷地擺在她們面前。
全片有很多無聲的細節,有幾個故事讓我印象深刻。
看過這部電影的人都不會忘記夏金菊。
她今年33歲,懷了六個,生了兩個。這是她第三次剖腹產。
這次前置胎盤是在前兩次剖宮產留下的疤痕上長出來的,穿透子宮肌層,進入膀胱。
她已經幾個月沒有下床保護她的孩子了。
最後,32周後,李稼夫主任決定進行剖腹產。
她高興地對李主任說,妳給我做手術我不擔心。
手術壹開始很順利,15秒成功取出孩子。
然後她開始大出血,殷紅的血沾著手術臺滴在地上,出血量達到2000毫升。
李主任決定切除子宮。
夏金菊的父親在門外等著,說要切除她的子宮。“如果妳同意,我就把它切開。現在別無選擇。”
她丈夫不在,她父親用顫抖的手簽署了“協議”。
但夏金菊壹再懇求——
“妳能不切子宮嗎?我才33歲。請妳再努力壹點,我會堅持下去。”
李醫生猶豫了壹下,但出血量瞬間達到7000多8000毫升,夏金菊兩次心臟驟停...
它終於獲救了。
全身的血換了四次後,夏金菊沒有保住子宮,卻保住了性命。
在這個故事裏,夏金菊的丈夫始終沒有出現,她的父親掩面而泣,她也差點為自己的選擇而死。
產婦曾憲春也是第三次懷孕。
前兩個孩子都是女兒。為了生個兒子,他們再次懷孕,導致兇險的前置胎盤。
“我們農村生個男孩都習慣了,”她老公說,然後嘆了口氣,“我老婆太難了。”
她小姑子也說,“為了保住這個孩子,我們全家都辛苦了。”
這就是母親自己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農村人沒素質。如果他們沒有兒子,別人會嘲笑妳,他會罵妳沒有這個沒有那個。”
曾憲春手術比較順利。為了生下這個孩子,她還失去了子宮。
不幸的是,這個兒子天生患有腦囊腫,壹歲時被診斷為腦癱。
來自農村的孕婦陳曉鳳懷了雙胞胎。
她患有糖尿病,需要手術將嬰兒提前取出。
醫生向丈夫鄭慶明說明情況,孩子還沒到期,出生後要進新生兒科——
“壹個孩子壹萬五,妳們兩個拿三萬,外加...至少五萬。妳付了多少錢?”
她老公回復說,交了五千,還是借的,沒錢。
醫生接著問,妳的期望是什麽?
他說,終於懷孕了,大人小孩都要保護。
“妳努力弄點錢,期望值太高,或者降低期望值,趕緊弄點錢。我們國家不是免費的。”醫生很直白。
鄭清明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他告訴同病房的人,陳曉鳳比他小得多,是他在外面工作的時候帶回來的。他沒有社會保障或醫療保險。
事實上,陳曉鳳的名字可能根本不是陳曉鳳。她被拐賣,在身邊遇到了鄭清明,有了家。
家有圍墻的鄭慶明想過賣腎救妻子,但顯然不可行;
試圖貸款籌錢,連農信社的基本邏輯都搞不清楚;
同病房的病人試圖幫他們聯系媒體以獲得社會救助,但也失敗了。
最後只好靠家裏大哥到處借錢,在村裏挨家挨戶借錢,才湊齊了幾萬塊錢救急。
在鏡頭中,陳曉鳳只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除了偶爾尖叫著疼痛,什麽也不說。
醫生問鄭慶明,“孩子生下來,以後養孩子的錢怎麽辦?”
他說:“小時候家裏窮,就把我養大了。”
醫生只能說現在時代不同了。
母親李雙雙在28周時被診斷患有高血壓。
婦幼醫院優生科說,孩子可能胃裏缺氧,可能有什麽殘疾。
“我怕錢花了,人沒救了;萬壹他長大了還是有問題呢?”
——這是李雙雙丈夫的顧慮,所以不管醫生怎麽說,他堅持要引產。
李家必須除掉這個孩子。
醫生壹再解釋說,每次懷孕,妊娠高血壓疾病都會加重。這次是28周,下次可能是24周-
也就是說,在李雙雙的每壹次懷孕風險都會比前壹次高。
但是李雙雙的丈夫和姻親仍然拒絕生育。
最後醫生說28周以上的孩子沒有明顯致畸原因,國家法律規定不允許引產。他們同意生下這個孩子。
孩子出生時肺部不太好,需要送到新生兒科搶救。
在醫生的苦苦哀求下,家人終於同意救治這個新生命。
但孩子的父親要求不要用非常規方法搶救。
最後孩子英年早逝。
很多人把這部電影當成了壹部關於未婚不孕的教育片。
大部分彈幕也是這樣的觀點——
“沒錢生孩子?”
“沒錢生孩子很自私?”
“如果妳有壹個兒子,妳有王位可以繼承嗎?”
“嫁個老公生孩子?行走的子宮?”
彈幕裏大家都在從自己的角度評論當事人。
我理解這個評價,從我自己的角度來說,我也會有同樣的感受——
我不壹定要生孩子。我作為女人的生活是完整的。
結婚只是為了我的子宮,這樣的男人不用選。
我的身體是我的,我說了算。
如果不能給孩子豐富自由的生活,還不如不要孩子。
我兒子和女兒都很好。
大多數持這種觀點的人是像我這樣的女性-
他們大多是獨生子女,生活在男女平等的家庭,有著無憂無慮的童年。順利接受教育,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接觸社會,建立自己的社交圈,有表達觀點的能力。在合適的年齡遇到壹個價值觀相同的異性,穩定戀愛,步入婚姻,然後在合適的時間懷孕,平安生子。
我們大多數人都學習過,接受過至少九年的義務教育,應該有更多的人接受過高等教育。他們大多有穩定的收入養活自己,有自己的朋友圈,對出身家庭沒有沈重的負擔。
對於都市女性,尤其是壹二線城市的女性來說,這種生活再普通不過了。
對我們來說,結婚生子只是錦上添花。我們愛自己,尊重自己的性別。
我們知道,如果我們與他人不同,這並不重要。反正生活是我們自己的,輪不到誰來告訴我們該怎麽做。
我們有自己說話的權利。如果配偶不夠愛自己,即使離開他們,我們也能活得足夠幸福。
這就是為什麽我們可以理所當然的認為別人對自己不夠好。
但是,如果我們像《出生門》那樣,把視野放寬,就應該把鏡頭對準這個社會的縱切面。
突然發現這些評論太蒼白了。
生育是物種繁衍的自然事件,在人類社會中自然具有社會學意義。
費孝通在《生育制度》壹書中說——
“男女結合成夫妻,生兒育女,共同撫養孩子。這壹套活動叫做生育系統。”
而生育為什麽被稱為“社會系統”,是因為“這是人類活動的壹個有組織的系統。
任何社會制度都是為了滿足基本需求。它有自己的壹套規則和技術在壹個合作的東西和壹群人永久聚集。任何社會制度都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上的,包括環境的壹部分和各種文化設施。"
生育本身只是壹小滴水。
她反映的是這個社會悠久的歷史文化,權力結構,貧富差距,甚至地域差異。
這個改變了壹個家庭生活的事件成為了壹個中心點,赤裸裸地展現了壹個家庭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
同樣,也表明了社會對家庭這個基本單位的態度。同樣,在“醫院”的特殊環境下,社會醫療體系和社會階層劃分也存在壹些問題。
所以,當我們心平氣和地把這些生育現狀從女性自身展開,放到壹個更大的社會語境中去討論。
妳會發現,站著說話不腰疼,指責這些女人不夠愛自己,不知道愛情和生活的意義,是很容易的。
這裏有個被拐賣的女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原名。
也許是她現在的老公救了她,跟著他四處奔波,才得到壹個普通的家。她躺在床上壹句話不說,讓別人討論她孩子的生死和她自己的生死。
子宮是她的原罪,但貧窮讓她的罪更重。
想要生兒子的女性也是如此。
生活在重男輕女的環境中,男性勞動力決定了家庭在村裏的地位,不僅僅是被指指點點的壓力,還有實實在在的苦難和欺淩。
他們可能永遠也不會意識到世界之外還有壹個世界。
要明白,人生在視野上有自己的局限。
對於城市養孩子無盡的無底洞,很多農村養孩子都想著長大了可以出去找工作,然後養家糊口。
在發達地區,孩子是獨立的個體,而在貧困地區,孩子是家庭的壹部分。
——這些在我們看來與當今時代格格不入的封建思想,其實正在發生在與我們生活完全不同的領域。
造成這些的,不僅僅是女性生育的原罪,還有教育和經濟發展的缺失。
很多人說,那麽多人走出了大山和原來的生活圈,最終成就了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困在這樣的人生裏。
的確,性格決定命運,但只看幸存者的偏差而忽略大多數普通人,並不會讓我們的社會變得更好,時代的進步也不會讓更多的人受益。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但我們應該為自己感到幸運,珍惜我們的幸運,感謝它。
我們不應該因為已經成為幸存者,就帶著優越感去責怪那些還在泥潭裏的人。
同樣,我們也要好好利用這筆財富,帶給更多的女性。
直到有壹天,中國的女性將能夠決定自己的身體,不用冒著生命危險生孩子,沒有經期羞恥,勇敢地離開渣男。
這讓我想起壹件事。
前段時間我去理發,洗頭的小哥對我說,妹子,妳三十了。
我答應了。他說,我看妳跟我媽壹樣大。
我聽他的西南口音,和我的本地口音有點像,就忍住了氣,問他,妳多大了?
他說,我身份證是十九,實際是十六。
我說,妳媽十四歲就生妳了?
他說:十六歲。我自己的孩子都快壹歲了。這在昭通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後他給我看了壹張他年輕媽媽抱著孫子的照片。
我把這個故事講給朋友聽,沒有人會相信它發生在現代中國。
但是對於這個給我洗頭的小哥哥來說,這只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