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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與戰爭

很多電影裏都有正義使者和反派,而在李安的電影裏,從來沒有黑白分明。他不是給觀眾簡單的選擇題,而是會用電影中隱藏的細節認真地問妳壹個又壹個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

戰爭真的能帶來和平與民主嗎?

比利·林恩(Billy Lynn)和戰友深夜闖入伊拉克民宅,發現男主人藏了壹把槍和壹份入伍證明,這讓他們高度緊張:眼前的伊拉克男子可能是無辜的,但也可能是潛在的恐怖分子。不管怎樣,先把他帶走。

盡管這個男人的妻子在默默地哭泣,他的母親在哭泣和祈禱,他的孩子們在恐懼和悲傷中顫抖,其中壹個小男孩的眼睛因憤怒和絕望而發紅。

他直直地看著林恩,那個帶走他父親的美國人。

這壹刻,仇恨的種子已經種下。

如果這個伊拉克人壹會兒不回來,

他的孩子,他的妻子,他的母親,將來會不會成為復仇者,成為美國人口中打不死的“恐怖分子”?

在接受陳文茜采訪時,李安說他去約旦看望難民是為了拍這部電影。他學到的東西其實比電影裏表現出來的要嚴重得多。

雖然影片中有美軍士兵在沒有充分證據的情況下罵人、抓伊拉克人的畫面,但還是比實際情況溫和很多。

在李安看來:“這既不是軍人的錯,也不是那些人的錯,但這樣的事情還是會發生。

妳真的會覺得對不起搜房子的人和被搜的人,妳會恨那些政客。為什麽他們設置了這麽混亂的局面,不把人命當回事?"

李安在影片中穿插了許多情節,以顯示戰爭的實際效果與政客口中效果的差距——壹個是在發布會上,當記者問“這場戰爭給當地帶來了什麽變化”時,林恩的戰友回答:“只是增加了更多的人去戰鬥。”。

在另壹個地方,林恩回家後,她姐姐問他,戰爭真的能帶來民主嗎?林恩沈默了。

那麽,這場戰爭的意義何在?這是為了什麽?

李安很清楚,這或多或少會傷害壹些美國人。

家園從未被戰爭入侵的美國人,可能無法體會伊拉克普通人的感受。

“我來自第三世界,比美國人敏感。”李安自覺應該站出來表達自己的觀點。“(拍電影)還是需要壹些理想和客觀。”正因如此,他願意接受別人的批評。

士兵是為誰而戰?妳是真的在保護人民,還是在成為強大的暴徒?

正當林恩和他的戰友們在吃自助餐的時候,壹個從事頁巖氣開采的老板來找林恩,告訴他們,如果美國的頁巖氣開采技術進壹步提高,我們就可以在能源上自給自足,妳們這些孩子就不用為了占領伊拉克的石油資源去伊拉克當兵了。

班長聽後生氣了。為了讓對方難堪,他故意說他和他的士兵去當兵是因為他們喜歡殺戮,喜歡戰爭。

妳開發妳的能量,我們殺我們的人,無意冒犯。

當然,實際情況並非如此。這些士兵不是邪惡的屠夫。顯示器只是在表演。

老板識趣的走了,班長有點心虛,問Lynn我是不是混蛋。

班長的反應其實是壹種自我價值被否定後的應激反應。

按照老板說的邏輯,這些士兵被送上戰場,不是為了保護祖國,而是為了掠奪別人的石油資源,為了赤裸裸的利益。

這些人冒著生命危險去戰鬥,在道德上是站不住腳的。

班長之所以這樣表現,是因為他認為在頁巖氣老板眼裏,他們就是被利用的棋子和殺人工具。

我倒不如讓妳覺得我就是喜歡殺人。我參戰是因為我快樂,而不是因為我被利用。

看這段話的時候,我被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淹沒了。

人為了生存,為了精神不崩潰,需要欺騙自己。

這種感覺大概就是:我知道我的生活很爛,但我不需要救世主來拯救我,質疑我為之獻身的東西的價值。

比起被拯救和憐憫,我更需要被肯定。

即使我知道妳說的可能是事實,我也不會承認,因為那會導致我的努力成為壹個笑話。

人們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熱愛“英雄”嗎

人們握手,簽名,擁抱林恩,無休止地談論他們的崇拜和感激,但這就是全部的真相嗎?

在影片中,足球運動員、記者和普通市民會向林恩詢問戰爭和殺戮的細節。

沒人在乎。對他來說,回憶那些事是壹種創傷性記憶的重復再現,是壹次又壹次的展示傷口。

每個人都只是滿足了自己的私欲,好奇心和隱秘的嗜血欲。

在商業社會裏,什麽都可以消費,這些軍人只是壹個消費的對象。

那些坐在電視機前看比利·林恩救戰友的人,可能消費的是壹種戰友情誼,壹種對英雄主義的向往和淫穢。那些想把這個故事拍成電影的投資人,看到的是未來投資回報的票房。

對於當事人來說,自己生命中重要的經歷、感受、情感,在別人眼裏不過是壹個可以出售的故事。

而且也不是很值錢——壹開始是每人654.38+萬美元,但交易結束時變成了5500美元,只有壹個人願意出5500美元。

當林恩站在舞臺上表演的時候,黑人舞者圍著林恩跳舞,對他說,去妳的,傻大兵,即使在這麽高調的場合,他還是能明顯感受到來自別人的惡意。

他無法抗拒。如果他在臺下,可能會壹記左勾拳打中,但當時他在臺上,那麽多雙眼睛看著他,他只能像個道具壹樣站著不動。

演出壹結束,他和戰友們立刻像清理垃圾壹樣被工作人員趕走。意思很明顯。演出結束後,妳用完了道具,還不快離開。?當琳恩準備離開和啦啦隊長吻別的時候,琳恩忍不住脫口而出,我好想和妳私奔,那個女生的笑容當時就僵住了。妳要去哪裏?妳不是美國英雄嗎?

顯然,她愛的不是比利·林恩,而是“美國英雄”比利·林恩。

很痛,不是嗎?李安不顧林恩的心痛,繼續前行——在影片的最後,他向妳展示了維修工用鐵棍報復B級,這些士兵被他聲稱要保護的人活活打死。

這大概讓林恩把現實看得更透徹了——人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即使他們愛妳,他們也只愛他們需要的那個人。

比利·林恩為什麽選擇重返戰場?這種選擇是勇敢還是懦弱?

比利·林恩本人並不是壹個支持戰爭的人,甚至說他內心是反戰的。

他見過伊拉克男孩含淚的眼神,也見過那片土地上人們的敵意,不禁懷疑戰爭的意義。

但最終,他還是回到了伊拉克,繼續當兵。

哪怕他真的有PTSD,哪怕心理醫生給他打電話告訴他妳不是懦弱,而是真的勇敢。如果妳站出來,會有更多的人意識到PTSD的存在,會有更多的士兵得到應有的治療,而不是繼續被戰爭和精神疾病折磨。

有壹次,他被醫生說服,答應他的姐姐,讓他接受精神病診斷並離開軍隊,考慮她的提議。

然而,最後,他還是做不到。

在停車場,他和他的妹妹面面相覷,充滿了無助和悲傷。

他怕戰友不理解他,甚至唾棄他,認為他是個怕死的逃兵,拋棄了自己的兄弟。

他害怕中場休息時遇到的那些人,他們說愛他,但似乎要吃掉他。

雖然他不想當兵,但諷刺的是,他其實有當兵的好品質。用班長的話說,他在戰場上勇敢冷靜,能冷靜處理問題,安撫戰友的情緒。

軍人的職業可以給他成就感和榮譽感。如果他待在家裏,恐怕只是最平庸的服務員。

盡管這些恐懼是真實的,但他愛和他壹起戰鬥的戰友。

當初他因為愛妹妹而上戰場,現在因為愛哥哥而重返戰場。

他不是英雄,他只是壹個本性純潔的男孩。

他在乎的只是能不能和他愛的人在壹起,去哪裏和誰壹起旅行從來都不重要。就算前方是戰場,那是死亡又如何?至少我還有妳。

我不能離開妳。當他走上戰車時,死去的班長蘑菇的臉出現在他面前。他忍不住說:“我愛妳”。這種愛是最感人的。

蘑菇曾經告訴林恩,妳要找到比自己更大的東西,林恩已經找到了。

對他來說,那東西就是和戰友的集體歸屬感。

比起站出來承認自己有創傷後應激障礙,讓自己和更多和自己壹樣有創傷後應激障礙的人離開戰場,他更關心的是自己能不能得到認同、歸屬感和愛。

為此,他可以去打仗。

李安在《十年電影夢》中說了他對戰爭的看法。“有時候加入戰爭的人和觀念關系不大,只是因為他們想在群體中證明自我價值,就像為團隊加油壹樣,妳必須站在家鄉當地壹邊,這未必是理性的判斷。”?妳可以把這句話作為林恩最終選擇重返戰場的註腳。

那麽,人可以自由選擇到什麽程度呢?什麽樣的選擇才是真正的勇敢?

用李安的話來說:“如果深入壹點,人在人際關系和社會群體中是不自由的。”?我們每個人都是人際關系的奴隸:家庭、朋友、國家、族群等的奴隸。黑奴只是最極端的例子,是人性的枷鎖。"

但是誰又能逃脫人性的枷鎖呢?

人如何才能自由?

李安說我想拍電影是因為“拍電影給了我話語權。

不拍,大家都覺得是現成的;如果妳拍攝,人們將在現有的基礎上有另壹種選擇...如果我不去爭取,不去表達,不去說話,只是順其自然,那麽未來的歷史,以及大家心中的文化印象,就另當別論了。

藝術家和作家都想把它反映出來,讓世界看到人們的真情實感。"

這部電影做到了。

他讓妳反思自己固有的觀念,讓妳懷疑“當然正確”,讓妳換個角度看待人和事。

說到底,李安想做的是讓妳活得更自由。

因為“自由的精神是不太確定什麽是正確的精神;自由的精神是努力理解他人意見的精神;自由的精神就是不帶偏見地考慮他人利益和自己利益的精神。”(用法官博學之手的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