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非要說純正英語嗎？

陳九我寫過散記《中文萬歲，中國式英語萬歲》，認為思維源於文化積澱，而語言是思維的延伸，在十三億人口的中國促進英語交流，是難以避免英語的中國式使用的。不僅難以避免，這種避免毫無必要。語言的目的是交流，這決定了語言的實用性。任何語言如果想擴大使用範圍，就應在使用中進化，以適應需要，適應性越廣生命力越強。據此理，語言傳播過程應是雙向的，壹是使用者對語言的接受，二是語言本身不斷地豐富。有很多諷刺中國人說英語的笑話，太多太多，網上可查出成百上千個這樣的例子。包括我本人，在紐約生活了二十多年，讀過兩所研究生院，還是無法避免使用英語時犯錯。我紐約壹個鄰居，從小學英語，外院附小，外院附中，到外語學院英語系畢業，文字翻譯，同聲翻譯，所有翻譯工作都做過，他對我說，還是難免出錯，最大的錯就是‘中國式英語’。您也中國式英語？對，我也會有。還有幾個朋友，他們均與異族通婚，要麽老婆是老美，要麽老公是。有句粗話說得好：要想學得會，就跟師傅睡。話糙理不糙，學語言最佳途徑是多用，與自己配偶朝夕相處，使用率絕對高於常人。即便如此，他們的英語還是無法避免‘中國式’。有位太太的洋老公是英文編輯，英語好到家，可這位太太的英語還是說著說著就把第三人稱單數忘了，為什麽，因為中文裏沒這規矩。這些現象與其讓我絕望不如幫我解脫，當年來美留學的目的之壹就是英語過關，何謂過關？要說得跟美國人壹樣。連這些與美國人睡覺的，還有學了大半輩子英語的人都無法避免‘中國式’，這個關咱也就別過了。話又說回來，如果這些人都無法避免說中國式英語，那些中國本土的英語學習者，他們既不睡，也不會有那麽多時間聽說寫，還能個個兒把英語說得‘坐懷不亂’？中國對外開放三十年，出國留學定居也三十來年，三十多年實踐已證明了壹條真理：中國人，不含那些外國出生，連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哪國人的壹類，只要他說英語，就無法徹底避免‘中國式’。其實這條真理也適用於西班牙文化，印度文化，朝鮮文化，日本文化，壹句話，基本算普世真理。既然如此，中國人追求說純正英語就是偽命題，因為幾乎不可能。我們常在報道中看到這樣的描述，誰誰誰，能說壹口流暢的純美式英語。我看說這話的人恐怕不懂英語，流暢可能，純正就難說了。流暢並不等於完全準確，更不等於不犯中國式錯誤。反過來說，中國人有何必要非把英語說得純正？沒必要，以我二十余年旅美經驗，完全沒必要。語言是交流工具，達到交流目的就行。我們既不必為中國口音或中式語法羞愧，也無必要為做不到的事遺憾。英語水平取決於需要，比如詞匯量，妳工作和生活需要得多，妳就記住多，反之亦然。再者說，換成美國人也壹樣，妳聽老美說中文有幾個沒口音的，有幾個不犯美國式語法錯誤的。就算那個加拿大人大山，如果讓他多侃幾句也壹樣。幾年前我在紐約壹個聚會上碰到他，侃到最後他老先生來了句：總而言之，我的那個的意思是……，這明明是英式中文，符合英語語法，但沒人和他計較，只誇他中文說得比中國人還中國人。外國人說英國式中文可以，我們說中國式英文當然也可以。不僅如此，我們人多他們人少，語言傳播的規律是多數人主義，是約定成俗的結果。世上本來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世上本來沒有中國式英語，說的人多了就成為英語壹部分，有什麽稀奇嗎？美式英語中已有不少詞匯和口語定式來自中文，這就是中國式英語的結果。隨著越來越多中國人說英語，這個現象壹定將持續下去，就像中文裏也會有英語現象壹樣。交流是相互影響的過程，這個影響是自然的，潛移默化的，因此也不可阻擋。那些諷刺中國式英語的笑話再過些年未必還可笑，就像當年美式英語被英式英語諷刺壹樣，現在不僅不可笑，還成為英語主流。隨著中國經濟文化的發展，中國式英語無疑將對英語的發展產生影響，這合情合理，壹點也不奇怪。如果妳不是應付考試，就讓自己輕松些，盡量把英語說得正確，但絲毫不必為沒說準沒說對羞愧，輕松反倒學得更快。特別在中國本土，咱自己的地盤上，沒必要‘低三下四’問他們我說對了嗎？客隨主便，只要我們真誠交流，無論中國式英語還是英國式中文，彼此都會懂。大膽地交流，盡情地揮灑，把妳的自信與個性表達出來，咱的中國式英語就開始登堂入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