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壹段是經典中的經典 很多大學都在演 希望妳喜歡
景－－周宅客廳內。半夜兩點鐘的光景。
開幕時，周樸園壹人坐在沙發上，讀文件；旁邊燃著壹個立燈，四周是黑暗的。
外面還隱隱滾著雷聲，雨聲浠瀝可聞，窗前帷幕垂了下來，中間的門緊緊地掩了，由門
上玻璃望出去，花園的景物都掩埋在黑暗裏，除了偶爾天空閃過壹片耀目的電光，藍森森的
看見樹同電線桿，壹瞬又是黑漆漆的。
〔半晌。二人都緊緊握著拳，大海憤憤地望著他，二人不動。 )
萍 （耐不住，聲略顫）沒想到妳現在到這兒來。
大 （陰沈沈）聽說妳要走。
萍 （驚，略鎮靜，強笑）不過現在也趕得上，妳來得還是時候，妳預備怎麽樣？我已經
準備好了。
大 （狠惡地笑壹笑）妳準備好了？
萍 （沈郁地望著他）嗯。
大 （走到他面前）妳！（用力地擊著萍的臉，方才的創傷又破，血向下流）
萍 （握著拳抑制自己）妳，妳，－－（忍下去，由袋內抽出白綢手絹擦臉上的血）
大 （切齒地）哼？現在妳要跑了！
〔半晌。
萍 （壓下自己的怒氣，辯白地，故意用低沈的聲音）我早有這個計劃。
大 （惡狠地笑）早有這個計劃？
萍 （平靜下來）我以為我們中間誤會太多。
大 誤會？（看自己手上的血，擦在身上）我對妳沒有誤會，我知道妳是沒有血性，只顧
自己的壹個十足的混蛋。
萍 （柔和地）我們兩次見面，都是我性子最壞的時候，叫妳得著壹個最壞的印象。
大 （輕蔑地）不用推托，妳是個少爺，妳心地混帳！妳們都是吃飯太容易，有勁兒不知
道怎樣使，就拿著窮人家的女兒開開心，完了事可以不負壹點兒責任。
萍 （看出大海的神氣，失望地）現在我想辯白是沒有用的。我知道妳是有目的而來的。
（平靜地）妳把妳的槍或者刀拿出來吧。我願意任妳收拾我。
大 （侮蔑地）妳會這樣大方，－－在妳家裏，妳很聰明！哼，可是妳不值得我這樣，我
現在還不願意拿我這條有用的命換妳這半死的東西。
萍 （直視大海，有勇氣地）我想妳以為我現在是怕妳。妳錯了，與其說我怕妳，不如說
我怕我自己；我現在做錯了壹件事，我不願意做錯第二件事。
大 （嘲笑地）我看像妳這種人活著就錯了。剛才要不是我的母親，我當時就宰了妳！（
恐嚇地）現在妳的命還在我的手心裏。
萍 我死了，那是我的福氣。（辛酸地）妳以為我怕死，我不，我不，我恨活著，我歡迎
妳來。我夠了，我是活厭了的人。
大 （厭恨地）哦，妳－－活厭了，可是妳還拉著我年青的糊塗妹妹陪著妳，陪著妳。
萍 （無法，強笑）妳說我自私麽？妳以為我是真沒有心肝，跟她開心就完了麽？妳問問
妳的妹妹，她知道我是真愛她。她現在就是我能活著的壹點生機。
大 妳倒說得很好！（突然）那妳為什麽－－為什麽不娶她？
萍 （略頓）那就是我最恨的事情。我的環境太壞。妳想想我這樣的家庭怎麽允許有這樣
的事。
大 （辛辣地）哦，所以妳就可以壹面表示妳是真心愛她，跟她做出什麽不要臉的事都可
以，壹面妳還得想著妳的家庭，妳的董事長爸爸。他們叫妳隨便就丟掉她，再娶壹個門當戶
對的闊小姐來配妳，對不對？
萍 （忍耐不下）我要妳問問四鳳，她知道我這次出去，是離開了家庭，設法脫離了父親
，有機會好跟她結婚的。
大 （嘲弄）妳推得好。那麽像妳深更半夜的，剛才跑到我家裏，妳怎樣推托呢？
萍 （迸發，激烈地）我所說的話不是推托，我也用不著跟妳推托，我現在看妳是四鳳的
哥哥，我才這樣說。我愛四鳳，她也愛我，我們都年青，我們都是人，兩個人天天在壹起，
結果免不了有點荒唐。然而我相信我以後會對得起她，我會娶她做我的太太，我沒有壹點虧
待她的地方。
大 這麽，妳反而很有理了。可是，董事長大少爺，誰相信妳會愛上壹個工人的妹妹，壹
個當老媽子的窮女兒？
萍 （略頓，囁嚅）那，那－－那我也可以告訴妳。有壹個怒容逼著我，激成我這樣的。
大 （緊張地，低聲）什麽，還有壹個女人？
萍 嗯，就是妳剛才見過那位太太。
大 她？
萍 （苦惱地）她是我的繼母！－－哦，我壓在心裏多少年，我當誰也不敢說－－她念過
書，她受了很好的教育，她，她，－－她看見我就跟我發生感情，她要我－－（突停）－－
那自然我也要負壹部分責任。
大 四鳳知道麽？
萍 她知道，我知道她知道。（含著苦痛的眼淚，苦悶地）那時我太糊塗，以後我越過越
怕，越恨，越厭惡。我恨這中不自然的關系，妳懂麽？我要離開她，然而她不放松我。她拉
著我，不放我，她是個鬼，她什麽都不顧忌。我真活厭了，妳明白麽？我喝酒，胡鬧，我只
要離開她，我死都願意。她叫我恨壹切受過好教育，外面都裝得正經的女兒。過後我見著四
鳳，四鳳叫我明白，叫我又活了壹年。
大 （不覺吐出壹口氣）哦！
萍 這些話多少年我對誰也說不出的，然而。（緩慢地）奇怪，我忽然跟妳說了。
大 （陰沈地）那大概是妳父親的報應。
萍 （沒想到，厭惡地）妳，妳胡說！（覺得方才太沖動，對壹個這麽不相識的人說出心
中的話。半晌，鎮靜下，自己想方才突出的原因，忽然，慢慢地）我告訴妳，因為我認妳是
四鳳的哥哥，我要妳相信我的誠心，我沒有壹點騙她。
大 （略露善意）那麽妳真心預備要四鳳麽？妳知道四鳳是個傻孩子，她不會再嫁第二個
人。
萍 （誠懇地）嗯，我今天走了，過了壹兩個月，我就來接她。
大 可是董事長少爺，這樣的話叫人相信麽？
萍 （由衣袋取出壹封信）妳可以看這封信，這是我剛才寫給她的，就說的這件事。
大 （故意閃避地）用不著給我看，我－－沒有功夫！
萍 （半晌，擡頭）那我現在沒有什麽旁的保證，妳口袋裏那件殺人的家夥是我的擔保。
妳再不相信我，我現在人還是在妳手裏。
大 （辛酸地）周大少爺，妳想想這樣我完了麽？（惡狠地）妳覺得我真願意我的妹妹嫁
給妳這種東西麽？（忽然拿出自己的手槍來）
萍 （驚慌）妳要怎麽樣？
大 （恨惡地）我要殺了妳，妳父親雖壞，看著還順眼。妳真是世界上最用不著，子沒有
勁的東西。
萍 哦。好，妳來吧！（駭懼地閉上目）
大 可是－－（嘆壹口氣，遞手槍與萍）妳還是拿去吧。這是妳們礦上的東西。
萍 （莫明其妙地）怎麽？（接下槍）
大 （苦悶地）沒有什麽。老太太們最糊塗。我知道我的媽。我妹妹是她的命。只要妳能
夠叫四鳳好好地活著，我只好不提什麽了。
〔萍還想說話，大海揮手，叫他不必再說，萍沈郁地到桌前把槍放好。
大 （命令地）那麽請妳把我的妹妹叫出來吧。
萍 （奇怪）什麽？
大 四鳳啊－－她自然在妳這兒。
萍 沒有，沒有。我以為她在妳們家裏呢。
大 （疑惑地）那奇怪，我同我媽在雨裏找了她兩個多鐘頭，不見她。我想自然在這兒
萍 （擔心）她在雨裏走了兩個鐘頭，她－－沒有到旁的地方去麽？
大 （肯定地）半夜裏她會到哪兒去？
萍 （突然恐懼）啊，她不會－－（坐下呆望）
大 （明白）妳以為－－不，她不會，（輕蔑地）不小想她沒有這個膽量。
萍 （顫抖地）不，她會的，妳不知道她。她愛臉，她性子強，她－－不過她應當先見我
，她（仿佛已經看見她溺在河裏）不該這樣冒失。
〔半晌。
大 （忽然）哼，妳裝得好，妳想騙過我，妳？－－她在妳這兒！她在妳這兒！
〔外面遠處口哨聲。
萍 （以手止之）不，妳不要嚷。（哨聲近，喜色）她，她來了，我聽見她！
大 什麽？
萍 這是她的聲音，我們每次見面，是這樣的。
大 她在這兒？
萍 大概就在花園裏？
〔萍開窗吹哨，應聲更近。
萍 （回頭，眼含著眼淚，笑）她來了！
〔中門敲門聲。
萍 （向大海）妳先暫時在旁邊屋子躲壹躲，她沒想到妳在這兒。我想她再受不得驚了。
〔忙引大海至飯廳門，大海下。
外面的聲音 （低）萍！
萍 （忙跑至中門）鳳兒！（開門）進來！
〔四鳳由中門進，頭發散亂，衣服濕透，眼淚同雨水流在臉上，眼角黏著淋漓的
鬢發，衣裳貼著皮膚，雨後的寒冷逼著她發抖，她的牙齒上下地震戰著。她見萍如同失路的
孩子再見著母親呆呆地望著他。
四 萍！
萍 （感動地）鳳！
四 （膽怯地）沒有人兒？
萍 （難過，憐憫地）沒有。（拉著她的手）
四 （放膽地）哦！萍！（抱著萍抽咽）
萍 （如許久未見她）妳怎樣，妳怎樣會這樣？妳怎樣會找著我？（止不住地）妳怎樣進
來的？
四 我從小門偷進來的。
萍 鳳，妳的手冰涼，妳先換壹換衣服。
四 不，萍，（抽咽）讓我先看看妳。
萍 （引她到沙發。坐在自己壹旁，熱烈地）妳，妳上哪兒去了，鳳？
四 （看著他，含著眼淚微笑）萍，妳還在這兒，我好像隔了多年壹樣。
萍 （順手拿起沙發上的壹條紫線毯給她圍上）我可憐的鳳兒，妳怎麽這樣傻，妳上哪兒
去了？我的傻孩子！
四 （擦著眼淚，拉著萍的手，萍蹲在旁邊）我壹個人在雨裏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天
上打著雷，前面我只看見模模糊糊的壹片；我什麽都忘了，我像是聽見媽在喊我，可是我怕
，我拼命地跑，我想找著我們門口那壹條河跳。
萍 （緊握著四鳳的手）鳳！
四 －－可是不知怎麽繞來繞去我總找不著。
萍 哦，鳳，我對不起妳，原諒我，是我叫妳這樣，妳原諒我，妳不要怨我。
四 萍，我怎樣也不會怨妳的，我糊糊塗塗又碰到這兒，走到花園那電線桿底下，我忽然
想死了。我知道壹碰那根電線，我就可以什麽都忘了。我愛我的母親，我怕我剛才對她起誓
，我怕她說我這麽壹聲壞女兒，我情願不活著。可是，我剛要碰那根電線，我忽然看見妳窗
戶的燈，我想到妳在屋子裏。哦，萍，我突然覺得，我不能就這樣就死，我不能壹個人死，
我丟不了妳。我想起來，世界大得很，我們可以走，我們只要壹塊兒離開這兒。萍啊，妳－
－
萍 （沈重地）我們壹塊兒離開這兒？
四 （急切地）就是這壹條路，萍，我現在已經沒有家，（辛酸地）哥哥恨死我，母親我
是沒有臉見的。我現在什麽都沒有，我沒有親戚，沒有朋友，我只有妳，萍（哀告地）妳明
天帶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