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哥哥最愛吃葫蘆”
我總是惹陸小果哭。在她才五年的人生中，我從來沒有扮演好壹個哥哥的角色。直到有壹天晚上吃完晚飯，我媽帶著陸小果散步到小區外面。我媽說剛出了小區門走了不到壹百米，陸小果就不走了。她直楞楞的盯著馬路對面沖我媽喊“葫蘆，葫蘆”。
我媽擡頭壹看，原來對面有個賣糖葫蘆的摩托車停在路邊兒上。我媽反應過來陸小果口中的葫蘆原來是冰糖葫蘆以後，晚上回來沖到我屋裏來把我壹頓胖揍，她說陸小北妳個王八犢子，連妹妹的糖葫蘆妳也騙。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那時候陸小果吃了太多甜食，牙被蟲子鉆出了無數個洞，經常壹吃硬點的東西就疼。我媽說果果乖，糖葫蘆吃了牙又要疼。
陸小果仰頭對我媽說：“哥哥最愛吃葫蘆。”
晚上她們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屋裏壹個人生悶氣。那時候我17歲，人生中第壹次對壹個女孩表白被她拒絕的幹幹脆脆，我不知道她是因為不耐煩想讓我徹底死心，還是根本就沒有顧及到我可憐的自尊心。她說我不喜歡長得醜的男生。我壹張老臉臊的白裏透紅，後來的幾節課我耳朵裏只響著壹句話，長得醜的男生。
陸小果敲門的時候我還在對著鏡子審視自己的臉。在被那個女生拒絕之前，我從來沒覺得男生眼睛小單眼皮還戴眼鏡有什麽不好，此刻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我恨不得把玻璃砸了。我終於認清了現實，我只是心裏罵壹句，陸小北妳真他媽的醜。
“誰啊？”我壹顆心裏滿是少年心事，語氣很不友好。
“哥哥，我是果果。”她在門外面奶聲奶氣的說。
“哦，果果啊，妳找個涼快點的地方待著去。哥哥這會有事。”我把心裏的怨氣發泄到陸小果身上，都是壹個爹媽生的，她跟我簡直就不像親兄妹。見過陸小果的叔叔阿姨開玩笑都說：“老陸妳兩口子從哪兒偷來的閨女，這麽好看的女兒妳倆生不出來。”
可能這是壹個小概率事件，雖然可能性不大，但它在我們家變成了現實。我敢保證陸小果是我爸我媽的親生閨女，我媽生她的時候我在病房外面呢，我爸也在，造不了假的。當然我爸也沒給我媽機會找別的人改良我們家的基因。所以，從壹出生就跟個小公主壹樣的陸小果，跟這個家裏的每壹個人站在壹起都讓我想起語文裏壹個修飾方法：反襯。
“哥哥，妳開門。果果買了葫蘆給妳吃。”她還在外面敲門。
我壹把拉開門開口訓她：“陸小果妳煩不煩。”，她把背在身後的壹只手刷的壹下伸到前面來，她手裏拿著壹串冰糖葫蘆。
“哥哥妳最愛吃葫蘆。”她的手朝我伸在半空中，我從她手中拿過冰糖葫蘆的時候，眼淚壹下子就沖了出來。
半年前有壹次我送陸小果去幼兒園，路上碰見老家在農村的隔壁阿姨，她用家裏種的山楂現場做糖葫蘆賣，生意好的不得了。陸小果甜甜的壹聲阿姨好，就換來壹串大大的糖葫蘆。我心裏嫉妒的不行，就告訴她這是葫蘆，小孩兒不能吃。
陸小果略有遲疑，畢竟糖葫蘆看起來美味可口，不是說不能吃就可以不吃的。我見她不信，掏出手機就給我媽打了電話。我按了免提在電話裏說：“媽，妳告訴陸小果葫蘆能不能吃，路上別人給她壹個葫蘆，她非得吃。”
不明就裏的我媽在電話裏語氣堅決的說到：“葫蘆怎麽能吃呢，小果妳乖，葫蘆不要吃，晚上媽媽回來給妳做好吃的。”
後來，我吃完那個糖葫蘆，順手把竹簽扔進幼兒園門口的垃圾桶時，也順口告訴陸小果：“以後有葫蘆給哥哥吃，哥哥最愛吃葫蘆了。”
我的眼淚壹直流，心裏疼的要命。不是因為我悲哀的愛情，是因為我曾經不經意的壹句玩笑話，我親愛的妹妹陸小果卻當了真。
二 陪妳壹起看小魔仙
有壹段時間，陸小果迷上了巴啦啦小魔仙。她愛看巴啦啦小魔仙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所有她在家裏的時間電視裏永遠都是“巴啦啦能量，沙羅沙羅，小魔仙，全身變。”
是的，這句變身的咒語我都背下來了。我只能錯過無數次的NBA直播，和我親愛的科比擦肩而過。
我媽不僅不出來主持公道，還給她買了全套的碟片和會發光的魔仙棒，還有銀光閃閃的王冠。
後來發展到只要陸小果拿著魔仙棒喊出咒語來，家裏的人都得配合她做出相應的動作來，成就她的魔仙夢。我對這點無力吐槽，所以基本不怎麽搭理她。心情好了就應付應付，心情不好只裝作沒聽見。陸小果就只能癟著嘴找我媽告狀。
那是壹個周末。NBA全明星賽早上8.00直播。我對了7.50的鬧鐘起床，披著被子就跑到臥室的沙發上，結果陸小果起的比我還早。我媽在廚房裏做早飯，陸小果壹個人在沙發上看巴啦啦小魔仙。可能看到興奮處，看到我出來她拿起魔仙棒沖我就喊：“古哪啦黑暗之神，那他奇，黑能量。”
妳能想象到壹個四歲半的小屁孩霸占著電視不讓妳看全明星賽，還沖著妳喊咒語讓妳配合的那種情形麽？我怒從胸中起，惡向膽邊生，扔開被子就躺下了。我嘴裏說：“啊，我要死了。”完了閉著雙眼壹動不動，嘴角還吐出點口水沫子。
陸小果懵了，她拿著魔仙棒跑到我旁邊伸手搖搖我，發現我沒動靜。陸小果平時在電視上也看到過人死的場景，知道人死了就再也不會動不會說話了。接下來讓我後悔的事情就發生了，陸小果扔下手裏的魔仙棒，整個身子趴到我胸膛上，撕心裂肺的哭了。
她哭的傷心欲絕，嘴裏壹直都說著：“哥哥別死。果果不搶遙控器了。哥哥別死。”
就在我心裏被她感動到準備起身告訴她我又活過來的時候，我媽聽到哭聲手裏拿著炒菜的鍋鏟出來了。
她壹看到這情景就知道發生了什麽，拿著鏟子奔我就沖了過來。我還被陸小果趴在身上壓著，怕摔到她不敢猛起，我媽的鍋鏟就劈裏啪啦落到我大腿上。
“小王八犢子，妳又騙妹妹，看我不打死妳。”雖然她雷聲大雨點小，可是那畢竟是鍋鏟啊，疼的我身子亂扭。陸小果發現身下的我又動了，睜開通紅的眼睛說：“哥哥妳沒死。”說完她就笑了，趴在我身上嘴裏壹直說“哥哥活過來了哥哥活過來了。”
我媽被她弄得不好意思了，拿著鍋鏟瞪我兩眼又去了廚房。我從地上起來，抱起陸小果把她放到腿上，用被子把我倆裹在壹塊。
我說：“果果，哥哥壹直欺負妳，妳剛才哭的幹嘛。”
三 我會把妳照顧好的
陸小果四歲的時候還尿褲子。有壹次放假，爸媽的廠裏接了臨時任務，都在加班。白天看著陸小果的任務就落到了我肩上。早上陪她看巴啦啦小魔仙，下午要帶她去公園。
作為壹個十六歲的大男生，我最不愛幹的就是給她換掉尿的濕不啦嘰的褲子。所以我每天下午帶她上公園之前我都會告訴她，不準尿褲子，我最不喜歡尿褲子的小孩兒。陸小果那天點頭的時候有些遲疑，我沒有在意。
到了公園我陪著她四處晃蕩了三個小時，回家的時候已經下午六點。那時候天已經有些涼了，到家的時候我和陸小果的手都冰涼冰涼的。
我吃了晚飯就鉆進屋裏打遊戲，結果不到壹個小時我媽踹門就進來了。她臉色鐵青，我知道大事不好了，趕緊壹步跳到床上把被子橫到胸前。
“陸小北，妳就是這麽看著妹妹的？”我媽沒有動手，她聲音冷冷的問我。
“怎麽了，我哪兒沒有看好她。”我仗著胸前的被子，開口問到。
“她尿褲子了妳為什麽不帶她回家換褲子。這麽冷的天，她穿著濕褲子被風吹了兩個多小時，都感冒了妳知道嗎？”我媽說完，滿臉失望的看了我壹眼就出去了。
我坐在床上抱著被子半天反應不過來。陸小果沒說要尿尿啊？她沒說她尿褲子了啊？她也沒說冷啊？怎麽就感冒了？
我扔開被子下床去爸媽屋裏，陸小果裹著她的小被子躺在床上，額頭上還放個冒熱氣的毛巾。我爸出去給她買藥不在，我媽看到我進來，起身走了出去。
我坐到陸小果旁邊，她的眼睛睜著，小臉通紅通紅的，壹看就知道她很難受。
“哥哥。”陸小果開口喊我。
我說：“果果妳尿褲子了怎麽不告訴哥哥呢？”
她說：“哥哥不喜歡尿褲子的小孩兒。”她的聲音聽著委屈的不行。我想起早上出來前給她說的話，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我說：“果果，哥哥跟妳開玩笑呢，哥哥最愛我們家果果了，以後尿褲子了要告訴哥哥，果果凍感冒了就沒有人陪我看巴啦啦小魔仙了。”
我拿起她手邊放著的魔仙棒，按壹下開關，魔仙棒就開始發出五顏六色的光。
我說：“巴啦啦能量，烏他。”
陸小果笑的眼睛都閉上了，我給她把熱毛巾重新放好，她又睜開眼睛看著我說：“哥哥，妳念錯啦。是巴啦啦能量，烏他，烏他啦。賜魔仙靈藥。”
我撓撓頭，看來我得記性還不夠好。前兩天陪她看的時候才記下的咒語，又想不起來了。
我說：“果果，爸爸馬上就給妳拿魔仙靈藥來了。等妳好起來，哥哥再帶妳出去玩。好不好？”
她點點頭說：“哥哥我困了。”我摸摸她的腦袋讓她閉上眼睛，坐在床邊看著她睡覺。
其實還有壹句話我沒有說出口。但是也不用說出口。我知道，我壹定會做到。
那句話就是：“從今以後，我壹定會把妳照顧好。”
是的，我以我的幸福，我的愛情，我的所有保證：我壹定會把妳照顧好，不讓妳再哭了。
不說了，我要走了，我們家陸小果醒來了，她喊著找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