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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果《住在山上的海》

1

壹眼就看見了那個集市。透過車窗,山村的集市很長,貼著村莊的壹側,蜿蜒起伏,陷入深秋的艷陽裏。離得遠,聽不見聲音。只看見趕集的人靜靜地立在那兒,路過的風靜靜地立在那兒,跟靜立的山壹樣,跟依山而建的房舍壹樣,層疊有致。登時,壹幅長卷的畫徐徐鋪開。那個逐級而下的農婦,足底生風,正興沖沖地闖入畫中。

在章丘,從明水往垛莊去的路上,遇見壹個集。如果能夠停下,我願意奔向那兒,為熱騰騰的集再著壹筆。出明水,路開始輾轉。沿途的山不高,性情敦厚。為了把路讓出來,紛紛退後,只是遠遠地護衛。有些像沿途遇見的農人,單單用幹凈的眼睛打量外來者。山上有的地方有顏色,有的地方 *** 。壹層層的梯田,很是醒目、平整、細致,泛著綠的莊稼被悉心呵護。

車停穩了。站在壹塊平坦的地面上,這才發現真的是進了山。四面環山。不知不覺間,進山的路被時間甩在了身後。進山的路把疾馳的車和車上的人壹並迎了進來。對面壹排整潔的房子。房前站著壹棵樹,樹下立著壹個年輕人。年輕人的腳下趴著壹只白色的巨型犬。見來人,他拘謹地笑著,夥伴依舊趴著,毫不理會。待人們壹起把目光投過去,依然不為之所動。看,它溫順極了。不想這個認識遭到反駁。妳下來得晚,沒見著它剛才有多兇。心下明白年輕人的笑容除了給客人,也是安慰它。掛著的牌子上寫著幾個字:章丘市垛莊海山生態農場。

在壹群訪客中發現農場主人不是壹件困難的事。況且11月的陽光正像棉花壹樣簌簌落下,落到眼睛裏,落到樹上,落到山上,也落到王安的身上。我確信,落在他身上的肯定最多。那些光線撲啦啦地把這個中年男人圍攏,在他開口講話之前。那張黝黑的臉對它們來說太熟悉。王安說話的時候,雙手習慣握著。面對壹群來訪者,壹時間他還不能完全放松。如果不知根底,誰也看不出這個身材敦實、言語沈著的男人是名副其實的農場主。

王安站在自己的山上。他得呼應那些光線,得招呼山上的樹啊、草啊,還有落戶這裏的鳥兒。只有它們知道,王安在山上的出現是多麽矚目。它們表達著各自的歡喜。而這樣的壹種儀式也只有王安才明白,才能領略這漫山遍野不壹般的熱忱。王安深深地吸進壹口氣,然後吐出來。接著,又深深地吸進壹口氣,再吐出來。於是,他的身體裏就裝進了山的氣息,林子的氣息,草木的氣息,鳥兒的氣息。此刻,他正耐心地告訴壹個來訪者,那些綠色的樹,叫側柏。那語氣,好像在說出自己孩子的名字。是的,王安可以說出自己種下的任何壹棵樹的名字,了如指掌。

此刻,壹雙腳掌結結實實地落在新鋪的路上。王安的腳步輕快。他知道城裏人對這樣的路或許不會太在意。但是當他每每走在這條嶄新的路上,腳底下仿佛踩著輪子,要飛起來。這感覺,他藏在心裏,不說。壹個人的心地可以通過言語傳遞,可王安的話不多。這個從1991年開始拓荒的男人,他的生命早已像種子,根植在壹座座變綠了的山上。單單那個時間,已經讓人想到遙遠。是不是所有失去的光陰最終都導致這樣的結果。對於王安來說,那個時間被自己捂在胸口,時不時地躍了出來。王安知道自己的癮是那時候染上的,就再也戒不掉了。如今,這個47歲的男人,站在24年後回顧走過的半生。對於任何壹場征程而言,起點無從回避。不過,他從沒過多地想些什麽。壹棵樹會念叨自己為何伸展枝葉,壹只鳥會為壹雙翅膀而日思夜想?

山是白雲山。單聽這名字就是為了雲起的。山結結實實地落在那兒,推不動,扛不走。除了頭頂上的雲朵兒輕輕落下。雨來了,又走了,雪來了,又走了。風在山間撞來撞去,怎麽也撼不動巖石的身軀。冷峻的巖石目光也是冷峻的,它有理由拒絕著任何壹位匆匆過客。時光駐留,它們從大地深處秘密生長、湧現,甚至把生命裹藏,化作石頭。面對著這樣的山,有人動用了冰冷的機械,向時光鑄造的軀體開鑿。有人痛惜地望著巨大的缺口,望著荒蕪的山嘆息。那些侵入骨髓的疼痛,分崩離析,傷口愈來愈深,可以把眼睛掩埋。山就是山。它佇立,沈默。不拒絕陽光,不拒絕四季輪轉。作為天地間最堅實的主人,冷靜的心扉最早被壹粒草籽打動。壹粒被風吹來還是鳥銜來的草籽,變成了壹株生在巖石縫隙裏的生命。草兒綠了,草兒黃了。偎著結結實實的山,草兒不慌,壹年年地綠,壹年年地黃。山稀罕草兒,稀罕身邊時時刻刻的陪伴;它也稀罕樹,稀罕有誰能真正懂得它的心思。

2

蘋果樹開花了。壹簇簇白色的花朵把村外的那片地裝扮得像座花園。蘋果園裏布滿了香甜的氣息,讓人只想靠近,坐在樹下。這些花兒瞬間把勞作的疲憊融化,讓笑紋從嘴角爬上眉梢。即使走遠了,那味道還會在心裏壹遍遍蕩漾。王安家的院子裏也種著樹。在山村,哪戶人家的院子裏沒有幾棵樹?小時候,他眼巴巴地瞅著樹披上綠葉,長出好看的花兒,瞅著花兒結出沈甸甸的果兒,綴滿枝頭。想壹想,這實在是壹件讓人愉悅的事。王安也和小夥伴壹起偷摘過別人家院子裏的青蘋果。可是這樣的“劣跡”竟然沒有讓成年之後的他覺得汗顏。是因為喜歡啊。王安從心底裏喜歡郁郁蔥蔥的樹,喜歡花兒點綴其間。即使沒結出果兒,那又怎樣?每年春天,村外的那片蘋果樹開花了,可以讓年輕的王安心花開放,興奮整整壹個花期。

1991年,王安23歲。這個年輕人不知道這壹年對自己意味著什麽。在北垛莊村出生,長大。如果是壹棵樹,23年,得長得如腰身粗了。在村裏長得腰身般粗的樹青年壹個個甩開膀子出門了。看著壹起長大的夥伴壹個個離開山村,王安的視線再壹次被吸引。此前,他也曾為了討生活出門,但那些出行讓他還是不久又回到自己的村子。王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能像別人壹樣下定決心。山村年復壹年,沒有什麽變化。可是王安的心裏卻像生出壹株根系,深深地紮在那兒,離不開。就是1991年,讓王安萬萬沒想到的是村外那130棵蘋果樹,它們竟然生出了腳,並肩走進了他的生活。

山村的地薄,耕地稀罕。那些在嶺上開墾出來的層層梯田,是鄉親們從山上奪來的口糧。種莊稼的小心翼翼地侍弄著,莊稼小心翼翼地長著。要是眼看著好好的地兒,不長出好苗來,怨不得地的。早就有人對村外的那片蘋果樹有意見。四五年了,看著長得也精神,可只開花不結果的事實讓人想想就來氣。開始,還有人提議再等等看,可這麽多年過去了,要這些不結果的蘋果樹有什麽用。到了今年,有人建議趕緊刨了,再沒人提出什麽異議。是啊,種什麽都比這些不中用的東西強。

面對著“騰地兒”的呼聲愈來愈緊,眼見著有人當真高舉起鋤頭,王安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沖動。他覺得自己必須站出來,站在130棵蘋果樹前面。它們不會說話,不會反駁,可是他自己可以。王安覺得他就是壹棵會說話的樹。如今想起來,更覺得自己是做了壹件有意義的事。砍掉它們,得讓人多心疼。那壹天發生的事留在了很多人的心裏,沒有壹個不說這個王安是犯糊塗了。人家出門掙錢養家,可是王安真是個“二哥”,傻到家了,竟然看中了那些不中用的樹。可是王安明白,就是從那壹刻起,自己種樹的念頭像壹顆種子埋了下來。

蘋果樹必須得“騰地兒”,可是這130棵蘋果樹上哪兒落戶呢?王安不顧家人反對,硬是用自家水澆地跟別人換了2畝多的山坡地。這樣的不等價交易,讓別人覺得是撿了天大的便宜,可是再看看對面心甘情願的王安,也是壹副歡喜模樣——人家拱手道謝,王安拱手回謝。蘋果樹喜坡地,自己要換,也得有人樂意不是。壹時間,這件事讓王安在北垛莊村是出了名。村裏人當面不講,背後成了笑話。那130棵蘋果樹,王安悉數買來,每株5元。

常言道,樹挪死,人挪活。這可是大樹,不是小樹苗。王安自然知道樹大難活這個理兒。可是認準了的事兒,他願意壹條道兒走到黑。王安覺得樹就像人,妳好好待它,它肯定不會辜負真心。為確保根系不受損,王安不肯請人幫忙,怕有什麽閃失。130棵蘋果樹,自己挨個兒動手刨。在他眼裏,這是什麽大樹啊,就是幾歲的孩子,不就得需要照顧嘛。更多的時候,王安不是用工具,他蹲下身,用手撥開土,小心翼翼地護著樹的根須。給樹搬家,那可不是輕省活兒。保護根系是壹方面,還得讓它們適應另壹處的水土。最近的水塘離果園足有二裏路。每天壹大早,王安得往返近百裏挑上幾十擔水,才能滿足蘋果樹所需水源的供給。壹個月後,130棵蘋果樹全部成活。

接下來,擺在王安面前的不再僅僅是擔水。四五年不結果全歸責於樹,理由自然不成立。王安心裏清楚,種樹是門學問,要懂技術,得講究方法。他找來壹本《果樹管理》,準備從書本裏摸出門道兒。王安的文化程度不高,壹本常備的字典解決了壹部分障礙,還有更多的問題需要他解決。學以致用在23歲的王安身上得以實現。為盡快掌握果樹栽培和管理方法,王安壹板壹眼地按照書本操作,毫不馬虎。不懂的地方,就記下來,逮著機會就問。鄉科技站的人沒有不知道北垛莊村的王安——那人,想種樹,入迷了。壹年以後,王安逐步掌握了修剪、嫁接、管理和施肥技術。130棵蘋果樹知恩圖報,在王安精心細致的照料下,壹年比壹年長得旺,從前稀疏的枝頭綴滿誘人的果兒。

3

不管怨還是不怨,山就站在那兒,繞不過去。山路緊啊,像繃緊了的線。壹條條窄窄的路最先都不是人踏出來的。羊腸小道,不單單是窄,根本就是羊走出來的路。王安知道自己走的本來就不是大路。大路上有那麽多人,羊腸小道上只有羊的身影。王安想得實在,山是搬不走的,山是荒著的。荒山,都多少年了,瞅著就讓人心發慌。他覺得有愧。住在山裏的人叫山民。靠山吃山,吃山得養山。王安盯著坡地上的蘋果樹,覺得還不過癮。是啊,瞧著這壹片綠著,生機盎然;可那壹片荒著,壹毛不生。王安要墾荒。他的心驟然亮堂起來,開始從心底裏感謝這些蘋果樹,是它們讓王安看到了下壹步的路。這到底是誰最先下的決心呢?王安不知道自己在登高。此刻,他就站在山坡上開始眺望另壹座嶺。

緊靠蘋果園的北嶺,大部分是紅頁巖。面積大約300余畝,巖石 *** ,常年被雨水沖刷,基本上寸草不生。王安想在那裏種樹。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事。荒山禿嶺,所有的人都恨不得繞道走,可偏偏有人朝那兒奔,不是腦子被驢子踢了還能怎樣。盡管家人看見那些成活的蘋果樹不再說什麽,可是看看光禿禿的嶺地,也和同村人壹樣勸王安不要做傻事。希望會從這些石頭縫裏長出來嗎?真是癡心妄想。

王安認準了的事,就是要做下去。他的癡心妄想就是安放在這些石頭縫裏,就是要把硬邦邦的石頭山變綠了。給荒山穿上壹層衣裳,是壹件多麽有意義的事。王安清楚,自己對種樹正生出壹種奇怪的感情。真的,不能說出來。說出來也沒人能懂。王安只想讓那個願望長大,長出來,變成壹棵棵樹,到時候就沒有議論了。到時候,人們會聚攏來,議論那些樹,對它們指指點點。就像領出門的孩子,讓人家品頭論足去吧。

說起來,王安有這種念頭,絕不是平白無故的。壹粒種子吹到地上,壹定得適逢恰當的時機才能發芽。生活有時候給予的並不僅僅是求生存,而是在那壹段段經歷中獲得給養,豐富個體的生命。王安由衷地感謝生活。走南闖北是壹種經歷,不能抹殺。他賣過百貨,搞過運輸,也幹過屠宰,走過不少地方,見過不少世面。事後,王安覺得自己的行走就是取經。他發現五蓮、萊蕪的農民靠山吃山,由窮變富。自己的北垛莊也都是山,怎麽就沒想到這本經呢?治山種樹是壹次性投入,長期受益,能賺錢致富,還能綠化荒山,改善環境,實在是利人利己的好營生。

王安開始要做樹的文章,就在山上做。他的想法得到村裏的支持。1997年,王安承包了村裏的300畝荒山,開始了治理裸巖山的艱難歷程。水是栽樹的根本保障,治山必須治水。山上沒有水源,王安就在山下的果園旁挖了五個2米深的大坑,四周用石頭壘砌,壹***建成五個10方的池子。有了池子,雨水就有了落腳地,樹就有了生命之源。開山墾荒不是移植蘋果樹,擺在王安面前的是壹項大工程,壹個人肯定不成。親人不理解歸不理解,但是最早伸出援手的還是自家人。眾人齊心協力,壹起鑿石壘堰、摳土整穴,修路治水、栽樹澆灌。綠色在荒蕪的山坡蔓延。開山劈嶺,壘堰造地,層層梯田波浪般湧現。勞動創造著奇跡,荒山在汗水的澆灌下不得不動容。細數整個工程,王安和他的家人***壘堰20多條,造地3畝,在這些新生的土地上栽植核桃、杏、冬棗5000余株。

治山、造地、栽果樹,王安開始了他的“包山織綠”工程。只有真正的行路人才發現,正是那無人問津的羊腸小道,趟開道兒之後,愈深入才愈有無限的可能性。這種未知猶如探險,把每壹個投奔者深深吸引。北垛莊村還有上千畝的荒山,它們的存在讓王安難安,激蕩著那顆已經澎湃起來的拓荒者的心。資金成了最大的制約。這些年,王安把收入全用到了山上,再開發這片山,到哪兒籌錢呢。思來想去,壹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1998年,王安決定動員朋友入夥,聯合包山。當時,村裏很多人好心勸他,那山可是“骨頭山”,包山肯定也是白費勁,沒有什麽回報。王安決定要啃骨頭。但是在啃骨頭之前,得先碰壁。對於壹個心裏可以裝下山的男人來說,何懼碰壁。於是,王安就接二連三碰了下去,“二哥”的大名也人前人後地叫響。功夫不負有心人,本村金百春、馬道河、楊誌剛願意出資,幾個人***同投資3萬余元,承包了村裏的1000畝荒山。

紅頁巖像是披掛在北垛莊村周圍山嶺的盔甲。這1000畝荒山無人問津也是地質的緣故。山上沒有路,沒有土。為了治山,那輛摩托車成了王安須臾不能離開的坐騎。每天,王安騎著他的摩托車在山裏穿行。早上四點進山,晚上七點下山,風雨無阻。為了治山,王安找親戚幫忙,雇人壘堰。荒山上很多地方寸草不生。王安就在石頭縫裏摳樹坑,手挖不動,就鑿巖放炮;樹苗缺肥,就從家裏挑糞上山;山上沒有路,就自己動手修路;山裏沒有水,就想方設法引水上山。前期投入巨大,眼見著山成了無底洞,怎麽填也是黑洞洞的,看不見壹絲希望。2001年,合夥人楊誌剛退出。王安很沮喪,也表示理解,但是他決不會放棄。2004年,王安已在石頭縫裏挖穴18000多個,栽核桃樹18000多棵,眼見著壹座座荒山變成了花果山。

4

王安把自己放到了大山裏。他成了壹棵樹,壹棵可以走動的樹。他成了壹個影子,每壹棵樹的影子,早出晚歸的影子。王安把力氣全用到了山上,沒有為家裏帶來壹分錢,壹口糧食。可他沒想別的,壹門心思就是要把山治理起來。到了雨季,壹雙腳浸泡在水裏,身體硬朗的王安患了腸炎,也顧不上休養。他知道治山的根本在養。看似冷硬無情的山並非沒有溫度,它們需要關切的目光,殷勤的呵護,需要投入的壹顆顆滾燙的心。

王安治山上了癮。2005年,他又瞄準了白雲山。白雲山這名兒起得好啊,王安想看見白雲在山頂上飄,也想看見雲兒落下來,生根發芽,變成壹片綠海。與別處不同,白雲山的土質較好,但山勢峻拔,治理難度很大。王安開始再次尋找合夥人,決定***同投資治山,受益後或按股分紅或按股分片。隨後,王安便與村委簽訂了60年合同,承包了白雲山3500畝荒山。“樹癡”王安在垛莊鎮率先開始了以股份合作的方式開發荒山。

300畝,1000畝,3500畝,這些不斷增長的數字在王安眼前躍動。跟以前不同的是,這壹回,他竟然沒覺得重量。某壹刻,王安突然發現數字不是問題,也並不代表著困難和不可能。他已經開始不再回避所謂的困難,因為事情只要做起來,雙手是最有力量的。再漫長的路,也會被勤奮的雙腳越過。自信這股力量,有壹天像釘子把王安釘在了大山的身體裏。王安知道自己只要做下去,只有做下去,所有的問題和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開發白雲山,每年都需要五、六十萬元的投入。壹筆筆算過來,實在是壹筆不小的數目。王安先後投資15萬元修築6000米的生產路,30萬元硬化4000米的生產路,35萬元安裝4000米高壓線路、50安變壓器,15萬元修建1500立方米蓄水池。在山上栽植各種綠化苗木35萬株,經濟樹3.5萬株。幾年下來,王安***投資150余萬元。治理荒山,最初幾年是見不到收益的。那些投入撒下去,就像水滴落入池塘裏,瞬間不見。擺在王安面前最大的困難還是資金。王安繼續傾力投入,多年經商的積蓄投進去了,農閑時宰羊賣肉賺的錢投進去了,承包的工程隊壹年到頭的收入投進去了。王安從心底裏感謝自己做國際貿易的兄弟,是他每年都會無私地資助王安的綠化事業,不計回報。

王安的治山之舉獲得了垛莊鎮 *** 和林業主管部門的大力支持。除政策扶持,每年無償給王安提供種苗和治理項目。壹年又壹年,山上的樹木品種豐富起來了。有香玲、元豐薄殼核桃,有杏樹、石榴樹、櫻桃樹,也有楊樹、側柏。2006年,王安完成荒山綠化1500畝,***栽柏樹10萬株、松樹2萬株、刺槐1萬株、黃櫨5000株、花椒1萬株、核桃6000株,棗樹、柿子樹、石榴樹等果樹3萬株。王安只有壹個想法,就是讓荒山趕快綠起來。王安懷揣自己的綠色夢想,那個美好的田園理想。而就在栽種之間,已經為舊日的荒山打造出嶄新的農業生態系統。王安壹步步靠近著自己的綠色夢,那壹片片水土保持林的生長,有效防止水土流失,改善了區域性氣候。

白雲山綠了,果子紅了,王安的心醉了。這個土生土長的北垛莊村漢子以自己的行動創造了致富新思路。如今,王安走到哪兒,身後還是不乏議論紛紛。那些垛莊鎮的林業新人談論的是,聽說王安創建的那100畝的核桃育苗基地,全都實行了品種嫁接。聽說王安組織了全部免費的嫁接培訓班,都準備上哪壹期?幾年時間,王安免費舉辦了6期培訓班,受益人達1200人次。創建科技示範戶15戶,帶動了垛莊鎮120多戶村民發展林果基地。垛莊鎮的山不再是荒山禿嶺,到處呈現生機勃勃的綠色景象。在王安的帶動下,坐落於山中的北垛莊村更是湧現出為數眾多的包山大戶。如今,倘有人再想在附近幾個村承包荒山,還成了難事兒,已經沒有了。

理念絕對是壹個新東西。王安的頭腦裏已不再單純是種果、賣果,垛莊鎮“生態強鎮、開發旅遊”的理念,開啟了王安的新思路。他生出壹個大膽的設想,要把白雲山打造成農業山莊,既能生態觀光,又能休閑娛樂。那時候,綠起來的大山就成為城裏人休閑的好去處,山裏人的“綠色銀行”。現實與理想之間,依靠的永遠是行動。王安創建了500畝核桃嫁接基地,供全鎮百姓參觀、學習和培訓。2011年9月11日,成功舉辦白雲山首屆采摘活動,當天入園遊客達1000人。如今,白雲山生態園面積已達3500畝,年收入30多萬元,解決了數十名村民就業。王安成了白雲山的策劃人和開發者,除了基礎設施建設,還積極挖掘白雲山的人文歷史,開發了白雲泉、白雲山瀑布,把山區林果特色與文化相融合,相繼建成農家樂、地頭超市,在白雲山舉辦的采摘節、五壹登山觀賞節、九九重陽節、感恩父母節,使白雲山生態園成為垛莊鎮旅遊開發的亮點。

王安住在山上,忙的時候壹家人都吃住在山上。每年過年,王安還是要照常上山去看看,他怕樹苗遇到山火。家人說他把樹看得比命都重要。望著昔日的荒山變得充滿生機,王安這個“樹癡”收獲了漫山遍野的樹和生生不息的希望。他覺得值。24年過去了,樹長大了,自己的孩子也長大了。大女兒畢業後執意與父親壹起守山,這讓王安深感欣慰。而今,回首過去種樹的日子,24年過去了,王安發現自己種下的真的是壹片綠海,就住在山上。

5

太陽照在白雲山上。整座山看上去都是溫暖的,透徹的。渾身上下流溢著壹種光亮,像壹面無所不在的鏡子,把白雲山整個兒映照。風兜來兜去的,怎麽也進不去,被山厚實的脊背嚴嚴實實地擋在身後。山上的側柏立得直,長得也蔥郁,被人看見了便索要名字。漫山遍野那麽多的樹,到處都是白雲山的名片,到底該給哪壹個呢?側柏的名字從王安嘴裏滑出的時候,離得近的那壹株壹定豎起耳朵聽得到。

新鋪的路宛如壹條飄帶,系在白雲山的腰間。如果從高空俯視,那銀白的飄帶纏繞得多像墜下來的雲,掖在山的褶皺裏。24年到底有多長?壹年又壹年,都在王安的身上積攢著。24年,山沒有長,路長了。從前,山上沒有路,從山那邊的北垛莊村翻過山來得需要大半天。現在,騎上摩托車只需要十幾分鐘。從前,王安覺得整治壹座山難得像登天。如今,身為全國綠化獎章獲得者的王安,覺得六千畝其實也沒什麽。24年,就這麽壹分壹秒地鑲嵌在王安的身體裏、骨頭裏、血液裏。縱橫交錯的皺紋裏,讓他成為壹位頂天立地的父親。

王安就是壹位父親,是兩個女兒的父親,也是這些樹的父親。這些鮮活的生命,是他壹棵棵親手栽種。他多麽稀罕這些萌動的芽,綻放的力量。他願意每天扛著鋤頭上山。壹個在家裏不肯坐下來的男人,面對著壹棵棵不會說話的樹,變得柔情。他時刻帶著自己的關照,呵護自己的這些孩子。是啊,每天只要壹眼望過去,走過來,這些樹孩子就歡喜。他是它們的父親。對那些不言語的孩子而言,他會呼風喚雨,開山劈嶺,無所不能。

每天都是植樹節,也是壹件多麽有意思的事。壹棵樹可以固著壹碗水。那漫山遍野的樹,壹座連著壹座的山,得有多少水啊。那些山硬,可也只是看上去的樣子,身體裏貯存著越來越多的水的山,變得靈秀多姿。王安在山上種下樹,原本孤獨的山有了伴,連性情也變了。王安把山變成了海,看不見盡頭。那是住在山上的海。

這個時節來白雲山,錯過了采摘、也就沒沿著桑葚采摘園、蜜桃采摘園的指示走進去。我沒有在山上找到花椒樹,但是壹進屋就聞到了花椒的香氣,就在那間陳設簡單的家裏彌漫。王安堅持饋贈自己的壹份心意,那是白雲山給的。他希望我們再來。那天,在白雲山,我還看見了王安的妻子,壹位體態健康、笑容可掬的大嫂。她的笑容裏,漾起黑色的小米的氣息,壹同被太陽和熱情溫暖過了的。桌子上還有剝好了的核桃,全都敞著口,像極了這壹家好客的主人。臨行,跟剛來時遇見的年輕人道別,跟不搭理人的大白熊道別。此時,才知道這個略顯羞澀的男子是王安的女婿。

夜歸,路遇壹輛卡車,正拉著滿滿的壹車樹疾駛。突然間,覺得自己也是其中的壹棵樹,正從那兒運到需要的地方去。